缅甸的新闻频道当然也不例外。
    会议室的屏幕上,新闻标题巨大而明显。
    没出几分钟,全世界都知道了美国中情局利用士兵尸体运送毒品。偏偏正是在之前那位神秘的阿富汗毒枭重金寻货之后,各国严厉谴责并要求美国给个说法。
    就连时任中情局行动组驻阿负责人的凯米尔,照片履历也全都被找了出来。
    士兵家属痛哭流涕地拨打着中情局电话,无法得到回应时愤怒地摔了“反战”牌子,这一画面被剪辑出来,反复播放。
    阿耀刚到会议室不久,正看着屏幕上的新闻画面。这份“大礼”,可是彻底把凯米尔给冤枉死了。
    看见凯米尔的照片履历被各大媒体争相报道,周寅坤笑得轻蔑。此时手机响起,亚罗调小了电视声音。
    周寅坤接起来,那边是凯文。
    “坤哥,我刚落地哥伦比亚。这边跟亚洲黑帮的交易没有问题。除此之外,我联系上了那个想卖暗网系统的人,是一个日裔美国人,现住在加利福尼亚州。”
    “网站果然不是他做的,而是他弟弟。他说他弟弟脑子有问题,不善跟人交流,所以才由他出面谈价钱。不过听他那些描述,我觉得他弟弟不是什么脑子有问题,就是个彻彻底底的无政府主义者。”
    周寅坤眯了眯眼。
    那边凯文继续说:“落地后我再次找了黑客试图破解和攻击对方网站,但三次都失败了,对方防护系统搭得相当完善。这人一听我主动打听,立马涨价到一千五百万美金,还要一次性打到他的账户。”
    “他就是个蠢货。”周寅坤转了转脖子,“不用管他。”
    即便周寅坤不说,凯文也明白,网站这种东西,要是真正的管理员不配合,其他人根本操作不了。
    “明白。这边交易一结束,我就立刻过去把人摁住。坤哥要亲自过来吗?还是我把人带回去?”
    男人手指敲着桌面,似是在思忖着。
    按理说,最有效率的方式就是现在出发,基本能与凯文前后脚落地美国加州,而非等着凯文找到人再带回缅甸。
    但是……想到白色牢房里的人儿,周寅坤说:“我不去,带回来。”
    “好的。”
    *
    夏夏在地上坐了很久。
    在这个纯白封闭的房间里,她已经判断不出具体时间,更不知外面都发生了什么。她只知道,自己大概是要一辈子待着这暗无天日的牢房了。
    她眼神空洞,背靠着墙,脸上的泪痕已经干了。她沉默地闭上眼睛。
    不一会儿,门从外面打开,飘进了香味。
    不用看也知道是丹丽。
    今日送午餐的时间比之前晚了一些,丹丽端着午餐进来,看见夏夏又坐在地上,桌上的早餐还是没动,丹丽忙蹲下,让夏夏看餐盘里的东西。
    “你看是不是这种?”
    餐盘里除了午餐,还放着两支包装很眼熟的奶油雪糕。
    “阿耀先生上午走的时候说他有会议,叫我中午去找他,所以今天的午餐晚了一点。这就是他买了让我拿给你的。”
    丹丽把餐盘放到桌上,转身扶夏夏起来坐到桌前,温声劝道:“你看雪糕也买来了,多少吃一点好不好,这样下去身体会撑不住的。”
    她不知道的是,夏夏并不想撑住。
    “这雪糕太凉,我去倒杯热水来,先暖暖胃了再吃吧。”说完丹丽把毛毯拿来给夏夏披上,才走了出去。
    夏夏自始至终都没什么反应,她坐在桌前,看着那两支摞在一起的奶油雪糕。
    雪糕跟之前在芭提雅公路上吃过的那支,从牌子到口味都一模一样。
    思绪就这样回到当初。如果……从一开始,她没有乱发善心去帮助那些没饭吃的孩子,如果她没有追到沙滩上去找那个男孩,那她就不会落入陷阱,被关到玻璃笼子里。
    那么,也就不会遇到周寅坤,不会向他求助,更不会一路跟着他。
    这样,是不是就不会跟他生出多余的羁绊?也不会落到现在这种下场?
    不,还是会的。
    夏夏眼底一片灰暗,他们终归会遇到,譬如在爷爷的生日宴。因为他们都姓周,根本切割不断。从一开始她就是躲不开,也逃不掉的。
    这怪不得任何人,包括阿耀。
    当初在芭提雅,还是阿耀开车送她回酒店,才没有错过夏令营的考试。一直以来,阿耀都伸出过援手,提醒过她、暗示过她,也真真切切地帮助过她。
    只是在阿耀的心里,周寅坤永远是第一位罢了。
    女孩坐在桌前,看着冒着热气的饭菜,没有丝毫食欲。雪糕放在饭菜旁边,很快就被热气烘化了,雪白的汁水顺着包装袋一角,流到了餐盘里。
    夏夏看见那流出的汁水,眸中忽然闪了下。她怔怔地盯着雪糕,有包装袋封着口,就算雪糕化了,里面的汁水也不该流出来才对。
    她拿起上面那支,包装纸完好无损。夏夏又拿起下面那支,手指刚捻了一下,包装纸就开了。
    从开口处往里一看,雪糕已化了大半,而里面还有别的东西。
    一板白色的药片。
    夏夏原本沉寂的心当即涌上欣喜,翻过来一看背面,果真是她想要的药。
    她不可置信地看着手上的雪糕和药片,下一刻就跑向了卫生间。哗哗的水流将上面黏腻的雪糕汁水冲干净,夏夏扯过纸巾擦干,掰出一粒白色药片放到嘴里,接了一捧自来水就直接喝了下去。
    她清晰地感受到药片一路滑下,只觉自己仿佛看到了希望。
    忽然想到什么,夏夏面色一僵,她不知道现在到底几点了,但总之是下午了。那么距离那天已经差不多三天了,想到这里,她后脊发寒,赶忙又掰出两粒吃了下去。
    她不知道避孕药吃多了会有什么样的后果。但再坏,也坏不过在这个年龄被迫怀孕,怀的还是他的孩子了。
    夏夏擦了下巴上的水,从卫生间出来。
    她看了眼手上珍贵的药,又看了眼房门。丹丽去倒热水,很快就会回来。她环顾房间,放眼望去竟找不到一个能藏药的地方。这里的角角落落都会被仔细打扫。
    看着看着,视线落到了床上。
    她快步走过去趴到地上朝里看,发现床板之间的缝隙刚好能塞下一板药。夏夏把药塞进去,刚站起来就听见门从外面推开了。
    丹丽拿着一杯热水进来,夏夏坐在桌前,手上正拿着筷子。
    见她终于肯吃饭了,丹丽高兴地走过去,把热水放到了夏夏手边。她没有出声打扰,欣慰地看着夏夏小口小口吃着午餐。
    但这一看,就看见夏夏颈上残留的指印,丹丽想到她身上那些青紫痕迹。夏夏从没喊过一句疼,丹丽也不好多问,怕问了反而让女孩难受。
    想了想,她还是决定去找医生拿点药膏。
    刚从房间出来,丹丽就迎面遇上了亚罗。少年例行询问,丹丽如实回答:“她刚刚吃了雪糕和午饭,我想去拿点药膏,涂一下她身上的伤。”
    “雪糕?”
    “是的,她一直不吃东西,今天上午忽然说想吃雪糕,最后是阿耀先生去买的,她吃完雪糕就开始吃饭了。不管怎么说,这都是好事。”
    亚罗听完看了眼房门,什么都没说地走了。
    *
    利用阿富汗阵亡士兵尸体藏毒事件,整整轰动了三天。
    查猜打来电话汇报:“坤哥,凯米尔被紧急调回美国接受调查,这回的事闹得很大,他短期之内是出不了美国了。之前的戴维斯已经回到阿富汗复职。他落地当天就来了电话,表示会继续我们之前的合作。”
    也就是说,短期内阿富汗都不会再闹幺蛾子。
    周寅坤满意地挂了电话,拿起桌上的冰水一饮而尽。
    此时亚罗手机响起,他接起来刚听了两句,就眉头一皱,上前打开了房间里的电视。
    电话是韩金文打来的,而电视上正播出泰国刚刚发布的重磅新闻——
    原美国中情局驻阿行动组负责人凯米尔,在调离阿富汗之前,秘密接受了媒体采访。
    他声称自己与士兵尸体藏毒一事毫无关联,这一切都是先前那位公开宣称自己丢货的阿富汗毒枭自导自演。而据情报分析,此人正是之前被俄罗斯通缉、又残忍杀害泰国军方和警方重要人员的周寅坤。
    这消息是在凯米尔回到中情局时才被放了出来,是典型的临死还要拉个垫背的。
    消息一出,立刻在泰国引起哗然。
    泰国媒体纷纷重新报道当初的比劳山空战,确信并没有直接拍到周寅坤被炸死的画面。
    而此时正值现任泰国总理连任受到质疑,民政两届要求重新选举的关键时刻,这个新闻一出,立刻就有候选人抓住时机站出来表态。
    周寅坤放下只剩冰块的杯子,往沙发上一靠,看着电视上正公开演讲的男人——时任泰国爱泰党副主席、现任总理的得力部下、新任总理候选人坎帕纳。
    在爱泰党受到选举舞弊质疑的关口,坎帕纳最先抓住时机,公开露面,宣称一旦选举成功,他就任总理后将与美国中情局合作,合力打击毒品犯罪和恐怖势力,势必驱除泰国境内所有毒品,使泰国成为真正的无毒国。
    此言一出,现场立刻传来民众的欢呼鼓掌。新闻下方,爱泰党候选人的支持率明显上升。
    即便没混迹过政坛,亚罗也看得出,这个坎帕纳显然是抓住时机,把周寅坤当成了危机公关的靶子。
    他不由看向沙发上的男人。
    周寅坤瞧着电视上一片政府开明、民众信服的场面,懒懒开口:“给莱斯去个电话。”
    “是。”亚罗正要拨号,电话就已经打了过来。
    正是现任泰国卫生部部长,同时也是新任总理候选人之一的莱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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