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承煦请求剥去自己进士名额,这让沈义伦等人很是惊讶,他们没有想到,赵承煦小小年纪,竟然能够有此魄力。
    一个人生在世上,多半是为功名利禄,而进士及第是一个读书人获得功名利禄的垫脚石,可如今的赵承煦却要放弃这些。
    虽说他们有觉得赵承煦是在做作,可就算是做作,这样的行为也是要有极大勇气的。
    赵普为自己儿子的行为兴奋,他很清楚这次的情况,自己的儿子因为借鉴别人的文章而登进士,这对他们赵家来说是耻辱,传出去也会损害他们赵家名声。可如果自己的儿子提出放弃,那么不管皇上是同意还是不同意,赵承煦品性不错这个名声是跑不了的。
    功名嘛,现在没有,以后再考便是,可名声要是没有了,想再找回来就不容易了,只要保得住名声,其他的一切都会慢慢有的。
    赵普和赵承煦二人跪在御书房,赵匡胤微微凝眉,思虑许久后,道:“既然你们父子二人皆坚持,那朕就允许了。”
    “谢主隆恩。”
    赵普和赵承煦两人谢了恩,便立在了一旁。
    赵匡胤有些满意的点点头:“承煦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日后必定是我大宋栋梁之才。”
    “圣上不怪罪犬子已是他的福分。”
    “多谢圣上。”
    君臣如此又客套了一番,这样客套完后,尚有问题没有解决,本来是有三篇文章角逐状元之位的,如今赵承煦因为借鉴的问题而退出,那就剩下两篇了,可就算是这两篇文章,也不好抉择。
    赵匡胤将那两篇文章给赵普看,赵普一眼望之,觉得两篇文章的作者皆是大才,日后若加培养,前途不可限量,而就在赵普惊讶的时候,旁边的卢多逊道:“圣上,微臣觉得应该将吕蒙正点为状元,那张齐贤则应从进士的名额中剔除。”
    卢多逊此言一出,众臣皆是一惊。
    那吕蒙正与晋王多有来往,如今卢多逊替吕蒙正说话,可是他已投靠了晋王?可仔细想想又觉得不对,卢多逊若是晋王的人,那么在之前主考官的争夺上,晋王就不会推举宋琪而不推举他卢多逊了;而且,点吕蒙正为状元就为状元呗,可干嘛还要将张齐贤从进士名额中剔除,难道卢多逊跟那个张齐贤有仇?
    可大家并未听说过卢多逊跟张齐贤有仇,他们甚至连张齐贤是谁都没有听说过。
    正在看文章的赵普突然一愣,赵承煦则微微凝眉,也许御书房的其他大臣不知道张齐贤是谁,可他却是知道的,他跟柳味经常往来,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张齐贤?
    他不明白卢多逊为何要将张齐贤从进士名额中剔除,可他现在的情况却不宜开口多问。
    赵匡胤有些好奇的望向卢多逊,道:“卢爱卿,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卢多逊道:“回圣上,微臣忽而想起一件事情,几个月前,那张齐贤刚来京城便因为囊中羞涩在一客栈吃了霸王餐,被别人轰出来后竟然还躺在街心不去,一时间成为京城笑柄,试问这样的人,如何能够入朝为官?若是传出去,岂不是被天下百姓笑话?”
    卢多逊这么一说,其他大臣之中有几个也想起了这事,于是连连跟着附和。
    赵匡胤神色微微一沉,卢多逊见此,心中暗喜,他是慕容博的人,慕容博对柳味的情况调查的很清楚,柳味收容张齐贤的事情慕容博有告诉卢多逊,如今有对付柳味这么好的机会,他又怎肯放过?
    在赵匡胤犹豫的时候,赵普已是看过吕蒙正和张齐贤二人的文章,在他看来,确实是难分伯仲的,不过若以御将之观点来看,张齐贤比之吕蒙正要略胜一筹,不过在治国方面,张齐贤则较吕蒙正差,他本是想推荐张齐贤的,毕竟这次策论的题目是御将嘛。
    可如今自己的儿子刚因为借鉴的事情而夺了进士资格,他无论是支持还是不支持剥夺张齐贤的进士资格,对他来说都是不妙的,他若支持剥夺,少不得会被人认为自己儿子被剥夺了,他心里不平衡,因此也要剥夺其他人的;而如果他不支持,则又会被人认为他这是在给自己的儿子寻找机会,既然张齐贤不被剥夺,那他的儿子又怎么能被剥夺?
    赵普城府极深,因此在众臣议论,赵匡胤犹豫的时候,他保持了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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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春风更暖更柔的时候,朝廷终于放榜了。
    榜单一出,自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放榜那天一早,张齐贤便穿戴整齐去看榜,他将自己的文章给柳味看过,柳味说他的文章有状元之才,而他对自己对柳味都极其有信心,因此他今天去就是要接受众人膜拜和羡慕的,当然,若是有人嫉妒恨他,他也照样接受,一个人若是能被人嫉妒被人恨,那就说明他离成功不远了,亦或者是已经成功了。
    放榜的地方在京城最繁华的地方,那个地方也很开阔,张齐贤去的时候那里已是挤满了人,前面的人议论纷纷,后面的人拼命的往前面挤。
    张齐贤在人群中挤了半柱香的时间才终于挤到跟前,榜单并不大,上面的名字也不多,只有一二十人,张齐贤信心满满,因此先只大致扫了一眼,一眼后发现没有自己最为熟悉的名字,不由得心里慌了神,认为自己看错了,于是便从第一名一个一个的看。
    第一名是吕蒙正,他因为与柳味结识与那吕蒙正也有过几面之缘,很是佩服吕蒙正的学识,因此吕蒙正是状元他并无异议,然后他便往下面看,下面写着十几个名字,可是他从头看到尾,也没有自己的名字,连最后一名都不是。
    一时间,张齐贤突然懵了。
    他感觉自己仿佛是没了魂的,他不知自己身在何方,更听不到周围的噪杂,他甚至连自己怎么离开的都不知道。
    他一个人漫无目的的在街上走着,他消瘦的身子佝偻着,他的眼神是呆滞的。
    苦读多年,他把前程和一切都押在了这次科举考试上,可是他却名落孙山了,他不明白,怎么会这样的?
    张齐贤在街上走着走着,就走到了之前被人侮辱的同福客栈门前,同福客栈里住着不少考生,如今有一个考生进士及第,正在打赏报喜的衙役,那考生喜笑眉开,打赏完衙役后又去请客栈里的其他人吃酒,客栈小厮伙计对他更是巴结。
    张齐贤与那名考生形成了鲜明对比,他突然觉得生无可恋,可不知为何,他却又没有之前在这里受辱时的厌世,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跟柳味待的太久的缘故。
    跟柳味在一起,他学到了不少东西,但更重要的是,柳味让他觉得活着是一件有意义的事情。
    站在同福客栈前,张齐贤突然笑了笑,他不明白自己怎么突然就想开了,是觉得生活并没有自己想象中的糟吗?还是他不肯承认自己的落寞?
    不管是因为那个原因,他准备回去了,回柳家酒庄,收拾一下,然后回老家,也许三年之后他还会再来参加科举,也许这一辈子他都不会再踏足京城。
    也许奋发图强,也许意兴阑珊。
    可就在张齐贤准备离开的时候,同福客栈突然传来一个声音:“哟,那不是在我们店里吃白食的张大才子吗?怎么看起来这么落魄?”
    是那个可恶的店小二。
    张齐贤背对客栈,他真想转身痛骂那个店小二,可他却在忍。
    “原来他便是你们时常提起的张兄啊,听你们说他比本公子还有才,可本公子却并没有在榜单上看到他的名字啊!”
    “周仁周大公子,您是新科进士,那厮那能跟您比啊……”
    店小二的话不停的传来,张齐贤听得清楚,那都是讥讽之言,甚至连那个新科进士周仁也满是嘲笑,可张齐贤却突然将绷紧的身子放了下来,然后踏步离开了同福客栈前。
    世人讥讽他,这让他心里很难受,可也让他燃起了熊熊斗志,今年落榜又如何,三年后他还要再来京城参加科举,他要让曾经讥讽嘲笑他的人都付出代价。
    却说张齐贤在被人讥讽嘲笑的时候,柳味在如意郡主府已是得知了今年进士及第的名单,将名单仔细看完后,他有些吃惊,吕蒙正、李沆、吴生他们都是进士及第了的,可却独独没有张齐贤,他不认为张齐贤的学识比吕蒙正、李沆他们差,可那张齐贤怎么就落榜了呢?
    想到落榜,柳味突然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感,那张齐贤落榜之后,该是怎样落寞?难道天将降大任与斯人,就一定要饿其体肤,劳其筋骨,空乏其身吗?
    命途多舛。
    柳味突然想起了命途多舛这个词,而当他想到这个词后,便向如意郡主辞别,他准备去找张齐贤,像张齐贤这样的大才,他必须挽救。
    而且他觉得这件事情是奇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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