蒙面女子说:“这倒也怪了,那小蛇原本以为月儿红祖师没有了半点人气,可月儿红说了这番话之后,那小蛇竟然径直离去。”
    我点头,说:“可能小蛇受到了惊吓,知道这人还活着,转头就跑了。”我觉得如果是一条蟒蛇趴在月儿红身上,那结果可就不好说了,别说快断气了,就是活蹦乱跳的人,估计也成了蟒蛇的腹中之物。
    蒙面女子摇头,眼角微笑,说:“月儿红祖师濒临饿死边缘,但一炷香的时间不到,就听闻一阵嘈杂的脚步声,只听着有些山民呼喊打蛇啊,打蛇啊,等那些山民追上来时,发现了奄奄一息的月儿红祖师,其中就有一位云游至此的僧人。”
    我恍然大悟,说:“那条小蛇不是被吓跑了,而是故意跑到了有人的地方,吸引旁人的注意力,让他们引到月儿红的身旁,以此,救了月儿红一命?”
    “没错,山民们送来食物,但却无人靠近月儿红,生怕她感染瘟疫,是那位僧人搀扶她,走到附近的山神庙里,休养了几日,这才缓过气来。”蒙面女子停顿了一下,随后一脸向往,说:“那位僧人听说了月儿红的经历,以及那条小蛇的救命之恩,就给月儿红讲述了摩诃萨青以身饲虎的典故,待月儿红他日东山再起时,找到一名老工匠,打造了这枚吊坠,为其命名,摩诃往生。”
    摩诃往生,我不太理解这个意思,低头看了一眼我脖子上的吊坠,那是一个女人,痛苦的蜷缩在一起,一条蛇缠绕着她的身躯,还真有点当年月儿红奄奄一息的感觉。
    而此刻再细看,那蜷缩在一起的女人虽然表情痛苦,但依旧半睁着眼,而那条缠绕在女人身上的蛇,神情和善,我不知道古代那些老工匠如何让一条蛇打造的如此惟妙惟肖,甚至能从外表就能感知到这是一条善良的蛇,此刻细看,不由得感慨万千。
    “摩诃往生,就是月儿红祖师为我派传下的门规了,古有摩诃萨青以身饲虎,死后投身兜率天之上,因有善行的人都能上天堂,为非作歹的人都会下地狱,所以她铭记这个故事,告诫门中弟子,无论何时何地,何生何世,都要积德行善。”
    原来这就是摩诃往生的真正含义了。
    我抬头看了一眼月儿红的灵位,内心中更添了几分敬意,真乃乱世强人,意志力强大到何种程度,才能大起大落依旧笑对人生。
    “至于我为什么保护你,现在你懂了吧?”蒙面女子侧身问我。
    我一愣,说:“呃……大致懂一点点。”
    蒙面女子问:“那你明白当年参加分赃的人,为何只剩下你父亲没有死吗?”
    这下我算是明白了,月儿红生前积德行善,死后遇上刘麻子那遭雷劈的,打开了棺材,取走了珠宝,而那些珠宝很可能就是月儿红的弟子们,穷尽全身绵薄之力凑出来的家当,想着自己的祖师爷在人世间过的如此清苦,不希望她到了阴间还是个穷苦人家的姑娘,所以才拼凑出这些珠宝的。
    古人讲究生死两世界,生是一个世界,死又是一个世界,所以古时皆有厚葬之风,每逢清明祭日还会烧点冥币纸钱送过去。
    “哎,当年挖出那口棺材,并非人愿。”我重重叹了口气。
    蒙面女子点头,说:“嗯,那是天意,但在利益财宝的诱惑下,依旧能恪守道德,依旧能尊敬死者,这一份心,我派中人皆会感恩戴德。”
    我俩聊了这么久,蒙面女子的师父不知何时归来,轻声推门而入,看到我的第一眼,就说:“越看你,就越会想起你小时候。”
    我挠挠头,心想小时候没见过她吧?
    “现在知道为什么忆苦会一直保护你了吗?”蒙面女子的师父,很是和蔼,但也戴着口罩,我看不清她的面容。
    我点点头,表示明白。
    她笑了笑,对蒙面女子说:“忆苦,把那件东西拿出来给他看看吧?”
    蒙面女子一愣,支吾道:“师父,这……不太好吧?”
    看蒙面女子的表情,似乎有些害羞了,嘿,我倒是感兴趣了,到底想让我看什么东西?
    她师父不吭声,片刻后,蒙面女子只得妥协道:“忆苦谨遵师命。”
    等她取出一个破旧的木头盒子递给我时,我兴致更深了,接过来缓缓的打开,心里还在想:会不会是什么古代兵器?又或者什么防身法宝?
    我知道古代战场上,比较勇猛的将士都会配备锁子甲以及护心镜,古时老工匠巧夺天工的手艺自是不必多提,打造出来的东西搁现代都能防弹。
    可当我打开时,却只发现了一张纸,一张画着兔子的油纸。
    “这……”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去,蒙面女子的师父不知何时离去,只剩下蒙面女子与我面面相觑。
    “这不是大白兔奶糖的糖衣吗?”这奶糖我太熟悉了,小时候一直想吃,我爸不给买,因为贵啊,一毛钱两个。而当时集市上卖的那种宝宝乐,就是用玉米制作出来的膨胀食品,才两毛钱一包,还是一大包,吃几天都吃不完的那种。
    所以在我的印象中,这种大白兔奶糖,我也只是偶尔吃过两次。
    “或许你已经忘记,但我这辈子都难以忘怀,那一年,老商业街还没拆,这颗奶糖是你给我的,奶糖我忍不住吃了,但糖纸我一直保留到了今天。”蒙面女子把这话说出口,我先是一愣,随后大脑中的记忆宫殿开始快速运转,就像无数个齿轮疯狂咬合,带动整个大脑一样,搜索着每一个记忆角落,翻找着每一个记忆细胞。
    末了,我瞪大了眼珠子,说:“原来,那个蹲在街角的小女孩,就是你?”
    站在这烛光摇曳的山洞中,映照着祖师灵位,我的思绪回到了幼年。
    那一年,服装生意不景气,父母不再去庙会上摆摊,而是去商业街的附近租了一小块地方,改卖浆面条,那一年,我上小学二年级。
    每个双休日,我都会帮助父母收拾摊位,客人走后,我把碗端走,擦一下桌子,收拾一下筷子,就这点事,虽然不怎么赚钱,但父母时常也会给我奖励。
    我能吃大白兔奶糖,都是因为放学后帮父母做生意的功劳。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星期日的一天下午,我就在商业街里跑着玩,兜里装了两个大白兔奶糖。
    没错,就在十分钟前,我爸奖励给我一毛钱。
    从我拿到钱,跑到小卖部买了两颗大白兔奶糖开始的那一刻,小卖部对面路边蹲着的一个女孩就一直盯着我看。老板递给我奶糖的时候,她的双眼直勾勾的盯着奶糖,我剥下糖衣,往嘴里扔进去第一颗奶糖的时候,她依旧直勾勾的看着我。
    我记得当时的她穿着一件灰色上衣,很破旧的那种,她的脸蛋有点黑,扎着一束蓬松的马尾辫,刘海有些乱,背靠着一棵梧桐树,直勾勾的看着我,偶尔还会咬一下嘴唇。
    马路是很窄的,我不想与她对视,就将目光转向了别处,正巧看见了小卖部的老板,他笑着跟我说:“也不知道谁家孩子,站路边一天了,谁来买东西她都看,跟个傻子似的。”
    小时候我家里也穷,买了奶糖扔进嘴里,绝对不是嚼着吃,而是慢慢的让奶糖在嘴里融化,让这种味道散发整个口腔,这样才能把奶糖吃出最久的时间,想想小时候,总是忍不住会笑出来。
    路边那个小姑娘一直看着我,我能从她的眼神中感受到她是多么想吃,我何尝不是呢?小学一年级的时候,当时校门口的小摊位上卖巧克力,名字我到现在还记得,那巧克力叫足球杯,外边包裹着一层锡纸,锡纸上是足球的造型,一毛钱两颗。
    当时我邻居家那孩子,他爹妈是公务员,家里有钱,买那足球队巧克力,都是五毛一块的买,一买就是一兜,他坐在双杠上吃,我们一群人站在下边眼巴巴的看,那会小,也不知道什么是丢人,好几个小伙伴都忍不住的咽口水。中午回家,我问我妈要一毛钱,就要一毛。
    不给。
    不给我就发脾气,不上学,然后我愣是被打了十几分钟,最后还是没给我那一毛钱,许多天后,邻居问起我为什么被打的那么狠,我照实说了。后来有一天,我再见到邻居那个大哥之时,他给我了一颗足球队巧克力,我终于尝到了它的味道,即便我挨了一顿打。我想这件事我能记一辈子,倒不是记恨我的母亲,而是理解她的难处,知道当时家里有多穷。
    已经上小学三年级的我,不由得再次回想起当年那一颗足球队巧克力,那个邻居家的大哥,已经上初中了,可我觉得,路边那个小姑娘,就像当年站在双杠下边,看邻居家的孩子吃巧克力的我。
    于是,我向她走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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