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舟比李念聪明得多,她一下便猜到了前因后果,也知道肯定是这些人手脚不干净被人抓住,这才供出了她,事已至此,她只求速死,大楚的皇帝也不会让她苟且偷生。
    清舟把自己知道的都挨个供出来,就剩下最后两个隐藏在长信宫的人物。
    这一次,清舟犹豫了。
    简义见她犹豫,便知她不是会为了别人让自己痛苦不堪的人,已经到了这一步,他也不会拿命来套话。
    简义只告诉她:“你若说出这两人的线索,我可以让你不那么痛苦地死去。”
    这一句话,说动了清舟。
    清舟最后说:“这两个人,有一个跟李巧儿一样,另一个则是看守宣武门的中监,至于是谁,你们自己去查吧。”
    简义跟在萧成煜身边多年,最知道萧成煜的性子,故而没有再对清舟用刑,只把她关押在牢里,一面排查线索,一面给皇帝陛下禀报案情。
    这也是现在沈轻稚得到的全部供词,最后一页是简义的稍做侦查后的结论。
    沈轻稚看了看孙中监,又点了点那证词,才对戚小秋道:“宫里的黄门,简公公大多都见过,也都熟识,故而宣武门的那个中监,简公公很快就找到了人选,已经开始刑讯。”
    “至于另一个宫人,清舟只说同李巧儿是一样的人,那么这就有三种解释了。”
    “第一就是如同简公公这般,调查李巧儿的同乡,查与她同一年从同一道入宫的宫女,在这些人中暗中调查。”
    “第二,则是调查样貌带有西域特征的宫人,这种宫人宫里并不多,很快就能查出,简公公也查了。”
    “第三,就是跟李巧儿一样身份的人,也只有成为陛下的嫔妃,才更可能刺探国情,但这几个人,简公公却不敢随意捉拿。”
    剩下的三人毕竟是皇帝的妃嫔,简公公没得圣谕,不能私下捉拿审讯。
    这是宫规。
    所以这封折子递交到了行宫,为的就是请皇帝陛下定夺。
    戚小秋看沈轻稚面色淡淡,气定神闲,便道:“娘娘有所想法?”
    沈轻稚闭了闭眼睛,把这些年的过往重新回忆一遍,最终还是把记忆定格在了那一日生日宴。
    王夏音虽然嫉妒她得盛宠,话语之间总是咄咄逼人,但她是瑞澜的外甥女,是戚小秋的姻亲,她若是被换了人,那戚小秋和瑞澜不可能看不出来。
    而且,她也发现,夏国的探子选的都是这些无父无母的孤儿。李巧儿虽有家有室,却是被人中途换过,而且当时原主所在的村子只有她一人入宫,没有人认识她,她才能冒名顶替成功。
    像王夏音这般在宫里有姻亲的,一来还好几个,是不太可能被当成目标替换。
    王夏音的可能几乎为无。
    那么只剩下纪黎黎和赵媛儿了。
    沈轻稚现在还能回忆起赵媛儿跟她说过的话,也能想起偶遇纪黎黎的那几次,最后彻底影响她判断的,就是那一日生日宴上,王夏音突然说宫里要进新人。
    她一个下三位的小主,不太可能知道前朝动向,当时沈轻稚便猜测是有人告诉她的,王夏音做事不过脑子,自然会被人利用,那么利用她的那个人肯定同王夏音很亲近。
    以至于王夏音很听她的话。
    沈轻稚缓缓闭上双眼,她回忆当时在场众人的一举一动,当王夏音说完那话的时候,她下意识向一个人看了一眼。
    沈轻稚猛地睁开眼睛。
    那个人是纪黎黎。
    但光凭这一个眼神,沈轻稚无法确定,但无论是碧云宫同御膳房的纠纷,还是之后纪黎黎独自去御膳房,又恰好被沈轻稚看到。
    这一连串的故事,都让沈轻稚对她没那么信任。
    但她无法在纪黎黎和赵媛儿之间判断,她私心想要相信赵媛儿,却也明白这是家国大事,不能以感情来评判,故而她沉思许久,才道:“让喜子去一趟畅春芳景,问一问陛下是否有空,我要求见陛下。”
    贵妃娘娘说要见,陛下什么时候都有空。
    故而当朝臣都等在见春轩外,等着萧成煜召见的时候,就瞧见多公公一路小跑,颠颠进了轩内。
    不多时,年九福就伺候着萧成煜出了见春轩。
    萧成煜面上带笑,显得颇为和气,最要紧的是他没有往朝臣这边瞧一眼,直接拐入回廊,往畅春芳景行去。
    朝臣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便有人问:“多公公,陛下可还要召见臣公?”
    小多子特别客气,他笑眯眯道:“方才芙蓉园来了信,说娘娘有事要谈,故而陛下先行过去。”
    他一边说,一边招呼小黄门:“伺候好大人们,可别怠慢了,诸位大人,小的去去就回,若是陛下不得空,小的再来通传。”
    一这么说着,一溜烟走了。
    在他身后,几位近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就有个常年做外官的官员问:“杨大人,这说的是哪位娘娘?”
    陛下这么冷的性子,居然娘娘一句话就叫回宫去,谁听了不说一句厉害。
    那位杨大人便瞥了他一眼,一脸得难以置信:“宫里还有哪位娘娘?”
    他伸出手,往天上指了指:“宫里以后,估摸着就只能有一位娘娘了。”
    那外官想了半天,才一脸恍然大悟:“原来是贵妃娘娘,是我愚钝,是我愚钝!”
    “也就贵妃娘娘,能让陛下这般上心了。”
    另一边,已经来到畅春芳景的贵妃娘娘自不知道朝臣们的议论,她被宫人迎进了畅春芳景,椅子还没坐热乎,就听到很熟悉的低沉嗓音。
    “怎么这会儿过来了?可是有事?”
    沈轻稚抬起头,脸上不自觉便有了笑容,她站起身来,上门口迎他:“陛下真是的,臣妾只能有事才登陛下的门?”
    萧成煜被她挽住胳膊,便脚步一转,陪着她慢慢往后院行去。
    他也跟着打趣:“好好好,贵妃娘娘一定是想念朕,这一时半刻都等不了,特地来看望朕的。”
    沈轻稚这几日已经习惯了这般黏糊,她轻轻哼了一声,却道:“确实是有正事的。”
    她把折子呈给萧成煜,让他先看完,然后便把自己的推论说了一遍,最后道:“陛下,我是在坤和宫认识的赵媛儿,后来数月,都同她关系亲近,在我心里,她并非坏人。”
    “但知人知面不知心,我不知她究竟是什么底细,就如同李巧儿那般,看起来也不像是坏人。”
    萧成煜安静听她说,末了道:“你的意思是,如何在不伤筋动骨的情况下让探子自投罗网?”
    沈轻稚眼睛一亮。
    “陛下英明神武,真是大楚之幸。”
    萧成煜不去听她这马屁,他道:“这事好办,也不好办。”
    “不好办在于需要时间,好办在于一定会有结果。”
    沈轻稚眨眨眼睛,她仰头看向萧成煜:“陛下当真能办到?”
    萧成煜笑了。
    他低下头,轻轻碰了一下她光洁的额头,碰的沈轻稚娇嗔一声,捂住了额头瞪他:“陛下!”
    萧成煜笑着在她耳边低语几句,直把沈轻稚说得面红耳赤,才道:“贵妃娘娘,小的替娘娘了却心事,娘娘可要答应小的,事成之后,必要重谢。”
    沈轻稚咬牙切齿:“陛下,您的这个谢礼也太重了。”
    萧成煜搂着她笑了起来。
    “不重,不重,”萧成煜逗她,“对贵妃娘娘来说,当真是轻而易举。”
    沈轻稚耳朵更红,这一次却没有吭声。
    两日之后,已经被封宫不得出的王夏音、纪黎黎和赵媛儿被突然闯入的慎刑司宫人吓蒙了。
    她们被捂住口鼻,分别带入了慎刑司地牢中。
    然而进了地牢之后,她们被单独关入一处幽深狭窄的监牢,监牢里只有一道缝隙一般的窄窗,除此之外,就再无一点亮光。
    当地牢的门被关上,她们便只能独自一人留在幽暗的牢室里。
    第一日,她们还觉得没那么害怕,但到了第二日,她们才意识到这地牢有多恐怖。
    耳畔总有幽幽的哭泣声,每当深夜,地牢寂灭无光时,那哭声就会回响在耳畔。
    呜呜咽咽,凄凄惨惨,渗人至极。
    慎刑司没有对她们用刑,也没有虐待他们,一日三餐虽然不多,只勉强不饿死,但也有饭吃。
    最煎熬的是心。
    就这么熬了两日,最胆小的赵媛儿竟是精神最好的,另外两人间,无论是纪黎黎还是王夏音都恹恹缩在角落,一直在瑟瑟发抖。
    到了第三日,送饭的宫人分别给三人送了三封信。
    赵媛儿打开信,只见上面是熟悉的字迹,那字写着:我知道你的心。
    末尾落了沈轻稚的贵妃印。
    她们仨独自一人被关在牢房里,不知道旁人是什么情形,也不知还有两人跟自己一样,也在经受着煎熬。
    她们更不知,自己受到的信是一模一样的。
    但收到信的三人,在经历了三日幽闭后的三人,反应却大不相同。
    赵媛儿本就没那么害怕,此刻看到这信竟是喜极而泣,而另外两人的情形便糟糕了。
    之后两日,赵媛儿该吃就吃,该睡就睡,一点都不发愁,而纪黎黎则已经三日未曾入眠,她不停在牢房里转悠,头发抓掉了一把又一把。
    王夏音也有些慌张,但比纪黎黎要好一些,只不过她越发没有胃口,最后经是什么都吃不下去了。
    一晃,五日过去了。
    等到了第五日,简义分别去了她们各自的牢房。
    看着面前样貌不一的三人,简义只淡淡道:“自己说说,自己都做了什么错事。”
    “之前不用刑,是为了让你们自己开口,现在,给你们这个机会。”
    最终,赵媛儿问心无愧,直接被放回碧云宫,而纪黎黎供述出自己的探子身份,供述自己这几年都做了什么错事。
    王夏音纯属是自己吓唬的自己。
    她曾在春景苑欺负过沈轻稚,后来又同她不对付,故而她以为是沈轻稚当了贵妃要拿她出气,才有了这几日的遭难。
    听到她的话,简义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但这一场审讯结束,无论是夏国的刺探案还是蒋氏谋逆案,都已进入尾声,就剩最后的判决了。
    一晃就到了十月初。
    这一日,圣驾回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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