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把水精小瓶仔细放好,随后一步步走到姜里雁面前,低头弯腰朝她作揖。
    “姜宗主深明大义,施恩却不图报,徐缺永生永世,定不会忘!”
    只要大地灵脉不枯竭,灵石便日日都可开采获取,但真龙精血几乎再无觅得的机会。
    而一位人皇修炼过程中,总共需要三滴真龙精血。
    徐缺能顶着压力送出一滴,不仅是因为他想要表达诚意,除此之外也想一次了结欠下的恩情。
    但姜里雁未必猜得到他心中所想,却能猜到真龙精血对他的重要性。
    徐缺自幼便经历无数算计,他甚至厌恶整座王城看似繁华之下的丑陋一面。
    明面上选择做个闲散纨绔、不知世事的蠢笨皇子,也会为了能够自保,不吝在暗中设计布局。
    虽然姜里雁一直表现得认钱不认人,可即便如此,她从未干过仗势欺人的事情。
    看似总是三言两语就提及谢礼,可面对远比灵石还要珍贵稀世的真龙精血,却毫不犹豫地拒绝。
    眼见徐缺抿着嘴一脸认真,姜里雁无语地扯了扯嘴角,她怎么觉得对方好像自我感动了起来,也不知是脑补了什么东西。
    “随便你吧,东西一点不漏齐全送到就好,我走了。”
    姜里雁也不等他应允,转身就直接走出大殿,去往玄山众人所在的地方。
    这时候新上位的大监忍不住凑前,压低声音不满道:“她也不过是个二三流宗门的宗主罢了,竟敢在陛下你面前如此不知礼数。”
    “方才的话,是你没听清楚,还是孤没说清楚?”
    徐缺既愧疚又感动的情绪被收起藏于心中一角,他的目光望向大殿之外,语气平平不喜不怒。
    若身边亲近之人,都已知晓他的底细。
    徐缺以为,他也不必再装什么懵懂无知、只会嬉戏胡闹的驽钝性情了。
    “既然这么喜欢嚼人舌根,就拔了舌头,送去侍奉那些太妃吧。”徐缺一脸平静。
    果不其然,如徐缺所想,楚染青的近卫突然出现,恭敬朝徐缺行礼,待他点头才抓住那惊惧不已的大监,拖出大殿。
    “权利啊。”
    徐缺眺望正在重建的王城,感慨般低叹一声,能如此安然坐上这个位置,也很出乎他的意料,可终究是把自己的性命牢牢握在自己手中了。
    …
    …
    魔界。
    约莫四五岁的小女孩满脸不高兴,踩在一只长有九首,牛身蛇尾的邪魔身上。
    那九个蛇头小心翼翼紧贴脖颈垂着,生怕小女孩一个不高兴就替它修剪掉几个头。
    当时姜里雁留下的巨大字迹,现在被方方正正的裁做一块长方泥牌,小女孩控制着力度握在手里,生怕将它捏碎。
    “都说地厄打不死,白骨实力强,又有夏国人皇相助,莫说我那小小愿望,就算将十六州纳入魔族版图也只是时间问题?”
    小女孩脆生生的嗓音很是可爱,她的脸蛋又带着婴儿肥,黑白分明的眼眸十分干净无邪。
    然而不仅是她脚底下的九婴魔帝在威压下瑟瑟发抖。
    就连围成一圈模样千奇百怪的新老魔帝,也都一改往日肆虐威风,齐齐噤声老实在她面前挨骂。
    小女孩没有得到回答,不高兴地跺了跺脚,底下九婴顿时哀鸣,在它背上浮现好几道凹陷的印痕。
    “您何必动怒。”
    花尸的声音伴随阵阵痛苦呼救声响起,一个四目纯黑、皮肤苍白泛青的人影出现。
    小女孩歪了歪头看他,说道:“为什么我不能生气。”
    “因为,我有一个很好的办法,助您找到心心念念之人。”花尸低语。
    “要是还找不到呢?”
    小女孩的语气天真烂漫,目光转而望向魔界终年乌黑的天幕某个方向,脆生生的声音响起:“看到了哦,这就是你本体躲藏的位置吗?如果找不到我想找的人,你就要和我玩躲猫猫,好不好呀?”
    花尸古井不波的神情隐隐有了变化。
    片刻之后,他才低声道:“当然,不过要是办法凑效,我想请您给我一件东西。”
    “什么东西。”小女孩眨眨眼。
    “到时候我会告诉您,不如先试试我的办法吧,您意下如何呢?”
    随花尸出现的痛苦呼救声猛然剧烈,宛若万千道声音重叠。
    在场魔帝瞬间赤红了眼,被挑起本能的杀戮,而藏在强大蛮横身躯里的魔魂却隐隐有涣散之势。
    花尸闷哼一声,小女孩这才满意地露出纯真笑容,说道:“好呀,那就试试你的办法吧。”
    “……如您所愿。”
    远隔无数重空间的某座小世界里,花尸本体气息不稳地抬起手臂,在苍白青灰色的皮肤上,一道印记浮现。
    即便有数重空间相隔,以及虚空迷惑神识探查,她依旧能够轻易找到花尸本体并留下这道印记。
    花尸本体稳住心神,与她做交易,本就是刀尖起舞,稍有不慎就是万劫不复,只要能得到想要的东西,这些风险他早已经有所预料。
    …
    …
    王城城门处,姜里雁取出灵舟丢到空地上,她正要上去,楚染青忽然骑着龙马赶来。
    姜里雁好整以暇地站在原地看他,说道:“楚将军太客气了,两手空空就来送行吗?”
    楚染青一脸无奈,总算体会到徐缺常说的那些感受了,他很快收起无奈,表情凝重道:“仙盟也如夏国一般,分崩离析。”
    “哦,然后呢?”姜里雁十分淡定。
    “姜宗主早知此事?”
    楚染青皱眉道:“是有所察觉,还是仙盟三座天字分盟独立门户之事,姜宗主也……”
    “别那么多阴谋论了,仙盟那几个天字盟主自立门户是迟早的事,又不像你们夏国,有一国气运和人皇压制野心。”
    姜里雁说道:“那盟主也如老人皇避世不出多年,底下四位天字盟主执掌权柄,自身实力亦不低,加之其他宗门游说、联合、结盟,自立门户是迟早的事。”
    楚染青沉声道:“如今他们各自为营,对宗门势力的掌控力一落千丈,况且现在夏国也有不少事务要处理,只能选择明哲保身。”
    “还望姜宗主回到玄山,多加小心提防。”
    “十六州,变天了。”
    仙盟的存在有利有弊。
    利者约束人族修士,凡修士之间不可轻易互相残杀,更不能对凡人出手。
    仅这两条就能使人族安然繁衍生息,至少强者无法肆意奴役弱者,少了无数血雨腥风。
    弊端则是三言两语无法列举,亦不可说。
    如今仙盟和夏国两股人族最大势力分崩离析,意味着心思不正者所受约束也随之减弱,杀人夺宝、弱肉强食的场面恐怕不再于阴影中进行。
    姜里雁点头,态度依旧漫不经心地说道:“知道了,楚将军这份好意我心领。”
    想必那三座天字仙盟能这么快做出自立门户的决定,除了与大宗门联合结盟外,也是因为夏国这次变故才会下定决心。
    毕竟再怎么说,夏国能承认的仙盟必然是正统主盟,而如今夏国自身也难保,他们也就没了顾忌,直接将决定昭告天下。
    但对姜里雁而言,这顶多是水变得更浑浊一些,远不及变天的程度。
    “那就祝姜宗主一路顺风,楚某告辞。”
    楚染青知道她漫不经心的根源是自恃实力强大,虽无奈但也没必要再劝说什么。
    姜里雁笑道:“嗯,我就祝楚将军事事顺心吧。”
    回到灵舟,傅疏目光从楚染青的背影上收回,忍不住轻声问道:“看他神情凝重,是发生了什么大事吗?”
    姜里雁摇头道:“不算什么大事,只是三座天字仙盟带着底下的分盟自立门户而已。”
    这对其他势力修士而言,简直是惊天的大消息。
    可在玄山众人听来,的确不是什么值得震惊的事情。
    “师父。”
    在突然的安静里,霍静然巴巴地叫了一声。
    姜里雁看过去,问道:“怎么了?”
    “我们回去路上会经过师姐和师弟消失不见的地方,师父去瞧瞧好不好。”
    霍静然还记挂着傅青芽和纪亓,坐上灵舟就扒着边缘看姜里雁什么时候上来。
    “小青芽和纪亓已经回到天元,而且很安全,不用担心。”姜里雁好笑地摸摸她脑袋,说道:“事情太多,忘了告诉你们。”
    “太好了!”霍静然知道姜里雁不会骗她,高悬好些时日的心这才安稳放下。
    玄山外。
    一群着大氅的修士围堵山门,他们三十人修为皆在化神期。
    敢围堵玄山,是清楚玄山内只有半步妖王荼兔能算战力,久留玄山的神剑在前不久也被剑宗宗主亲自请回宗门。
    留在山里的都是些入门不久的弟子,姜里雁和其他人在夏国王城声名远扬,反而扬起这些修士的贪婪。
    他们特地隐匿气息,只为速战速决掠夺完玄山秘藏就走,不留下蛛丝马迹,也不会与还远在王城的姜里雁一行人碰上。
    “一起合力破了他们的护山大阵。”
    来之前他们已经打听清楚,这护山大阵是玄山自己布下,并未请天墟或是其他擅长布阵的宗门前来帮忙。
    一个覆灭重建的宗门,又能布置怎样强大的阵法。
    青都各宗门眼红玄山近来收获已久,可上有仙盟监察,使得他们再多心思,也只能憋在心里。
    直到仙盟变故传遍十六州,几个不入流的宗门极有默契的凑到一起,派出宗内实力较高的修士,准备干一票大的。
    明面上玄山收入多少赔罪谢礼,光是列在纸上,就能让人失去理智,眼都看红了。
    虽只有几个宗门联合派出三十位修士做这事,但暗中却有百余道神识关注此处。
    如果连这三十人都能攻破玄山山门,那么他们未尝不能分一杯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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