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立政殿,薛朗并没有急着出宫,而是绕道大兴宫,去看看老丈人。平阳公主带着水奴与他一起进宫,只是在宫门口两人分开,薛朗去觐见小李,平阳公主带着女儿去见老李。
    “爸爸!”
    薛朗经通报进去后,水奴就像颗小炮弹般冲过来,给了他一个热情的抱抱。薛朗抱起女儿,打量殿内的情形,歌舞已经退了,就丝竹音乐仍响着,平阳公主、老李身旁,各摆了一坛酒。
    平阳公主坐姿端正,脊背挺直,老李则有些萎顿,因饮酒而泛着晕红的面孔,神情莫名的有几分可怜。
    老李一见薛朗进来,就跟见了救星一样,瞬间天都亮了的神情:“贤婿来了?快,劝劝平阳,莫在喝了。”
    薛朗一脸懵逼,看看老丈人,又看看媳妇儿,想及来时平阳公主曾说过,要劝她爹老李改改退位后的生活习惯。
    老李自从退位后,生活的挺颓废,每天就是沉湎于酒色之中,进宫探望他十次,最少有五次处于酒醉状态,每次酒醉,身边还都陪着个小美人。
    这种状态已经持续了一年余,薛朗也曾劝过,灌醉老丈人的事情也干过好几回,可是,没多久又会故态复萌,生活得颓废又空虚。
    以老李的身份,又不可能把他拐出宫去搞个旅游什么的打发一下退休后的空虚寂寞冷;即便田猎也不可能,田猎在唐朝不仅是娱乐活动,还是尚武、练兵的象征,作为被迫退位的老李也不能搞这个活动,免得李二多想。
    平阳公主一直没吭声,薛朗还以为她理解父亲的状态与心态,所以才无半分异议。今天一起进宫的时候,听到平阳公主要劝她父亲戒酒,薛朗才明白,公主殿下不是不介意,她只是一直在容忍,给予父亲平复伤痛与失落的时间。如今看来,这容忍的限度也就一年余,老李想继续这么颓废的过下去,公主殿下是绝对不同意的。
    作为一个好丈夫,坚决而不能拖老婆后腿!所以,薛朗把水奴放到一旁去玩耍,小心翼翼的问道:“建瓴,你这是……”
    平阳公主道:“我劝父亲少饮酒,勤修身,保重身体,父亲总是做不到,既然父亲喜欢,作为女儿,投父亲所好也是孝道,父亲喜欢,我便陪着,从今日起,我每天都会进宫,父亲饮一杯,我便饮一杯,陪父亲畅饮。父亲,请!女儿先干为敬!”
    说着,“咣”又喝了一碗!
    薛朗看得眼角一抽,很是着急的看着老李,看老李满脸苦巴巴的端起酒碗,就是不说话,就是不松口答应戒酒。
    薛朗不禁急了:“大人,我家小二,您的外孙子檀奴可刚满半岁,苏寒可说了,要好好将养,现在就喝酒……伤身子的!”
    这事儿老圣人自然知道。怀着小二的时候,奔波劳碌,虽说中后期好生将养了,但是,彼时情况是那样,孩子并不大,但生的时候却略有些艰难,吓得薛朗腿儿都软了!还好有苏寒在!
    孩子平安生下来了,但终归伤了身子,苏寒千交代、万交代让好好将养。这大半年来,深居简出,薛朗和苏寒费劲心思给她弄药膳之类的东西,用温补的方式慢慢的给她进补,眼瞧着才好些,这饮酒过量……薛朗心头确实犯嘀咕。他爹老李也是碍于这一点,对闺女的劝谏,颇有些狗咬刺猬无从下嘴之感。
    老李苦了脸,看女儿的表情十分可怜,神情却有些为难,叹了口气,道:“三娘啊,父亲也知你是关心为父,只是,为父如今也只剩这些了!”
    平阳公主目光一闪,不动声色,故作讶然反问道:“只剩这些?父亲此话,把八郎、九郎、十一郎他们放在何处?还有妹妹们!父亲便不管他们了吗?”
    老李一顿,道:“宫中有皇后主持,断不会短缺了他们,何需要我操心!”
    长孙皇后的人品,老李自然知道,他也知二郎胸襟广阔,即便八郎出自尹德妃,也不见长孙皇后任由人苛待他,二郎更是无暇搭理,也不至于为难他们,老圣人很放心,只是这个放心却带着自暴自弃的意味。
    平阳公主闻言,也不再继续劝解,只端起酒杯:“父亲,请!”
    这一声请,不止吓了老李,也吓到薛朗!
    心里默默挠头,薛朗赶紧恳求道:“大人,平阳身子不好,求大人垂怜!”
    老李气哼哼的望着小夫妻俩儿,怒哼道:“你二人便是要扰吾之逍遥,对否?”
    平阳公主平静的望着父亲,淡然道:“我与幼阳是在劝谏,非是打扰。”
    老李冷哼一声,薛朗挠挠头,咬牙道:“大人,请恕小婿直言,大人如今这般颓废,可有向二郎示弱之意?”
    “放肆!”
    薛朗话一出来,老李便一声暴喝,酒也不喝了,酒碗都直接被扔到地上。殿中宫人跪了一地,平阳公主悠然起身,拉着女儿跟着跪下,薛朗自然也不会站着,不过,还是坚持道:“玄武门前惊天巨变,来日史书之上,定不会揭过不提,是非功过自有后人评说。然而,圣人如今这般颓废姿态,知道者会说圣人这是心伤之后,心灰意冷,颓废度日,不知者会如何说,大人可想过?”
    李渊沉默不语,就连平阳公主也顿住,神情巍然不动。薛朗叹了口气,道:“不知者会说,大人沉湎酒色乃是故意示弱于二郎,只为苟且偷生!会说二郎杀了建成与元吉之后,还软禁威逼大人!在某些人心中,二郎变成了不孝不忠不义之人!然事实确实如此吗?”
    薛朗看看了两人的神色,坦然道:“李唐既然已坐拥天下,家事便是国事,断无儿戏之理!请大人三思!”
    薛朗也是没有办法了,只能从家国利益上逼老李想一想,做个决断。别的且不说,再这么继续沉湎下去,老丈人的身体只怕会垮掉。他的公主殿下,对于太穆皇后的早逝一直耿耿于怀,提都不愿提,如今对这仅剩的父亲,真真是万般孝顺也怕不够。
    薛朗敢说,玄武门事变之时,若不是老圣人在长安,平阳公主绝对不会轻易放下兵权!以公主殿下的智慧与政治眼光,李二登基只会对她有利,绝不会如现在这般局面。
    只是,老圣人在长安,在宫里,被李二以护卫之名,命尉迟恭给看管着。投鼠忌器之下,平阳公主便是有万般本事,千般谋略,也施展不出来。
    当初回到长安,于宫中见到老圣人,老圣人的老态与颓丧,确实惊到了平阳公主,让她震惊之余动了真怒,方才绝了辅助二郎的心思。
    只是,彼时二郎刚夺权,外有突厥窥伺,内有建成的支持者尚未安抚完毕,形势不稳之下,对平阳公主操之过急,两两相加之下,姐弟俩儿才会闹出矛盾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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