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朗,你可知你在说什么?”
    平阳公主表情冷肃,语调低沉的问道。薛朗坦然道:“回殿下,知道!请殿下稍安勿躁,让属下说完。”
    平阳公主看薛朗一眼,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薛朗道:“属下知道混纺棉如何纺,也知道织机是什么样子,只需要找来工匠,花费些时日研究一下,很容易就做出实际的产品。相比起丝绸只能卖给权贵,棉布的客户群更加广大,没有律法限制,权贵也好,平民也罢,都能穿着。其中的利润,将十分丰厚。殿下名下又有绸缎庄,想来也有织造坊,做这门营生正合适。”
    “本宫并不缺钱。”
    平阳公主语气冷淡。薛朗认真的看着平阳公主,道:“殿下,人生在世,谁都缺钱!即便是殿下贵为公主,也会有缺钱的时候,甚至圣人,也会缺钱。殿下不缺小钱,可是却缺买来超然地位的大钱。”
    平阳公主眼神突然掠过一丝利光,旋即恢复平静,安然端坐,不言不语。
    薛朗见她没出声反对,便继续往下说:“圣人年事已高,弹压不住太子,也弹压不住秦王,以致形成太子、秦王相争之局。殿下军功赫赫,又有进献祥瑞的功劳在,如今再加上进献棉花使用方法的功劳,想来已能安心。只是,我希望殿下能占据主动位置,手中握有的筹码能多些。这混纺棉的织法便是殿下的筹码,如若将来的新圣人能容人,殿下自可安稳过富足的生活,如若遇上新圣人手头紧,还可以捐点儿小钱,换取名声、地位;如果将来的新圣人有想法,未免殿下陷入受人磋磨的境地,可把这棉混纺的织法献上,换个安稳。”
    这世间,最珍贵是人心,最丑陋也是人心。平阳公主有功劳在身,性命无忧。然而,人心鬼蜮,要磋磨一个公主,能用的方法也不是没有。谁让这古代,生为女子,天生就站在弱势的位置上。
    薛朗感念平阳公主的恩情,不想公主殿下受委屈,才有了这个打算。当然,如若他在朝中,必定会尽全力护公主殿下周全,但并不妨碍公主殿下手中多握一些筹码就是。
    薛朗印象中的平阳公主殿下,是睿智端庄,高贵优雅的公主殿下,如果可能,他希望殿下能一辈子都保持着她的尊严与骄傲,不用向谁低头,不用求谁垂怜。骄傲高贵的活一辈子!
    “薛朗!”
    平阳公主几乎一字一顿的叫薛朗的名字,薛朗拱手应道:“属下在。”
    “为何如此……罢了,本宫不再问。此事,待我想想。”
    “喏!”
    “不许抬头!出去,我今日不想再见你。”
    语气倒是没有生气的感觉,一如往日公主殿下惯有的语气和语调。
    薛朗愣了一下,依言告退:“如此,属下告退。恳请殿下多加思虑,如能采纳属下的建议,属下将不胜欣喜。”
    “知道了,退下罢。”
    听着就像在赶人似的。
    薛朗只得告退走人,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有没有把他的话听进去。虽说在公主殿下度过生死大劫前,说这些还为时过早。不过,不预先做好打算是不行的。
    今天说的有点唐突,也不知道公主殿下有没有觉得冒犯?不知道生气没?
    薛朗有些忐忑,不过,倒是真心希望公主殿下能采纳他的建议。有名望有功劳,再加上有钱,公主殿下将来的小日子……即便不掌权了,也能过得十分滋润。如此一来,薛朗受她恩义一场也就能安心了。
    这么一想又觉得就算公主殿下生气,这个建议也是要提的。想来以公主殿下的作风,如果生气肯定当场就罚他了。所以,这样的表现其实是没生气吧?
    薛朗居然安心了!
    到第二天针线上的人如约前来学习如何缝制棉袄的时候,这个安心的感觉就更甚了。薛朗让腊梅和冬至教针线上来的人,先让大家给公主殿下做一件,顺便给他做一件,用来练手。带手熟后,再给圣人缝制一件……哦,对,还要给圣人弹上一套棉花做的铺盖卷,终归是用棉花做借口才能来就在苇泽关的,还是当认真对待才是。
    于是,薛朗又继续干起棉花匠的活儿来,顺便还用多余的棉花,给他和江临弹了两床褥子,被子就不用了,有羊毛被呢。
    干了一天活儿,累极睡下,感觉也睡不安稳,模模糊糊一直在做梦,梦的是谁,梦的内容是什么,却一点都没记住。直到被召集议事的钟声吵醒,都还有些怔愣——
    “大郎,请洁面!”
    “嗯!”
    就着腊梅递过来的手工皂洗手,热水淹过的毛巾贴到脸上,人才感觉清醒些。手脚利落的洗漱完毕,就着长俭端上来的粥喝了一碗,便匆匆赶去正厅议事。
    进去正厅,已来了好些人,没来的多是住得远的。像薛朗住这般近还这么迟的,唯有他一个。不好意思的拱拱手,低调的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抬头恰好迎上公主殿下平静安然的目光,公主殿下关切道:“幼阳似是没有休息好?”
    完全没有半分异样,所以前天那个让他出去,不准他抬头看的公主其实是他的错觉?
    薛朗有些迷茫,不过还是记得答话:“回殿下,昨天一天都在弄棉花,累了些。”
    “原来如此,我这里倒是有个好消息,想来幼阳听了能恢复几分精神。”
    “什么消息?”
    平阳公主安然道:“待人齐后再说。”
    不能提前说你还专门提个……咳咳!薛朗默默吐槽,耐着性子等人来齐。不一会儿的功夫,人便来齐了。平阳公主见人已来齐,朝侍从点点头,侍从从袖笼中翻出一封文书,道:“捷报!”
    听到这两个字,薛朗确实精神了,连忙竖起耳朵,听侍从念文书——
    “秦王奉命迎击突厥颉利可汗,射伤颉利,虏敌八千,大胜!秦王命使持露布进京报喜!颉利不敢战之,向我朝求和!”
    “好!”
    董司马一声赞叹,众将也喜气洋洋,颇有扬眉吐气之感。唯有薛朗,脑海中只回荡着一句话——
    历史改变了!
    在原来的历史中,这一战虽然胜了,但并没有大胜,也没有伤到颉利。与颉利对大唐边关所造成的伤害来说,简直不值一提,最后还只能委屈求和,出钱给突厥买平安。
    如今不止胜了,还把颉利给伤了,还俘虏了八千突厥兵……变了!突然地,薛朗对帮助公主殿下度过生死大劫,莫名的多了几分信心。
    薛朗的心情简直是又惊又喜,连公主殿下叫他都没听见,直到旁边的同僚碰了他一下,他才回过神来:“什么事?”
    平阳公主无奈的看他一眼,耐着性子道:“此次大胜,也有幼阳之功!幼阳刚才在想何事?竟连我的贺喜之语都未听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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