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女官抬头看薛朗额头的肿包——
    薛朗皮肤白,额头肿起一个包还是挺明显的。不过,柳女官还是忍不住道:“万幸没出事不是吗?阿纪年纪尚幼,此次也没出大事,关了他这许久,也该记住教训了,奴家代阿纪向薛咨议赔礼。”
    说着,又是一个礼。
    男女有别,薛朗不好扶,只好避让开,满脸诚恳的道:“柳女官,薛朗自来府中,受柳女官颇多帮助,莫说柳女官对我有恩,即便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没出什么大事,我也不会与之计较。此事不好言说,我只请问一句,柳小郎会骑马的吧?”
    公主殿下道:“阿纪的骑术还是我教的,所骑的马匹也是我送的。”
    薛朗道:“既然柳小郎会骑马,当知道惊马的后果。为何还出手向我所乘马车的马匹扔石子?”
    明知道可能会出人命,依旧还出手惊马,严重些说,这已经不是顽劣,而是漠视人命了!
    薛朗没再说话,而是望着公主殿下与柳女官。公主殿下满面肃然之色,显然也想到了薛朗没说的意思,而柳女官仍是满面关切之色,道:“阿纪还小,行事莽撞不计后果,此次是他做错了,合该教训一下。然则,阿纪自幼身体就不好,关他一阵,教训教训也该够了,如若关的时间长了,只怕于他身体、精神有碍。”
    “合着在柳女官眼里,谋害我大哥的行为,只需要关个把时辰便足以惩罚警戒吗?”
    江临一脸的不可思议。他回来见薛朗额头有伤还询问过,可惜薛朗不想让他担心,只说是不小心的撞到的。现在知道真相,明白兄长的苦心,便强忍着不插嘴,这时却是忍不住了。
    薛朗举起手,制止江临继续说,满面诚恳地望着柳女官,朝柳女官拱手:“柳女官是我的恩人,待我之恩义,薛朗常思报答。柳小郎此事我从未想过要计较,只是,柳小郎做错了事,柳女官只一味的替他一力承担,他永远都不会懂得为自己的行为、选择承担后果的道理。人若是没有足够的敬畏之心,如何知道天高地厚?又如何知道轻重缓急?我也是男儿,男儿不该如此娇惯,否则便是害他!薛朗一番肺腑之言,请柳女官三思。”
    柳女官一窒,明知道薛朗说的是正理,还是忍不住有些心软:“可阿纪还小……”
    连公主殿下都听不下去了,直接打断她:“我记得阿纪今年已经十二岁了吧?如若是普通人家,十二岁已然开始视事。我大兄、二郎十二岁也已跟在圣人身边进出。丽娘,幼阳言之有理,你当三思矣。”
    柳女官哑然。公主殿下略一寻思,吩咐随身的侍女道:“让人去把柳小郎带来。”
    “喏。”
    侍女出去传令。柳女官面上神色一松,向公主殿下行礼:“多谢殿下。待阿纪带来,我定让他向薛咨议赔礼。”
    说完,又转向薛朗,道:“薛咨议,你有所不知,我们柳氏原是名门,获罪于隋炀帝,满门男丁,只余妇孺。隋末天下大乱,大兴城内也不安稳。我母貌美,遭贼人窥伺,为保名节,撞柱而亡。我外出卖绣品换银钱度日,阿纪留在家中,亲眼目睹先母惨死。待我回家,阿纪连哭都不会哭。后来,我们姐弟蒙公主搭救,才免于劫难。如此过了两年,阿纪才恢复如常,言行坐卧如初。如此这般,叫奴家如何忍心待他严格?薛咨议未经历过,又怎么知道我之苦楚!”
    薛朗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有点不知道怎么开口,最后只哑着声音道:“我并不是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只是觉得既然你家满门只有柳小郎一个男丁,还是要好好教育,不然,并不是爱他,而是害他。”
    “可薛咨议并无大碍不是吗?阿纪不过是一个孩童,遭逢惨事无数,薛咨议如何忍心?”
    柳女官的声调有些尖锐,眼神锐利。
    “阿柳!”
    平阳公主呵斥她一声。恰在此时,侍女来报,柳小郎已被带到。平阳公主转首关切的看薛朗,薛朗微笑着摇摇头,向公主殿下拱手表达谢意。
    公主殿下道:“把阿纪带上来。”
    “喏。”
    侍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儿,柳小郎被带上来。柳小郎刚被带上来,柳女官便不顾仪态的冲向前,双目在弟弟身上打量,手摸摸他脸,又摸他肩,急急地问道:“阿纪,可有何不舒服的地方?让阿姐看看。”
    薛朗一阵无语,在他看来,这位柳小郎完全没事,最多就是衣袍有些皱。旁人不好开口,平阳公主道:“阿柳,让阿纪过来向幼阳赔礼。”
    柳女官恍然,连忙牵着弟弟的手,低声道:“你为何向薛咨议的马车掷石子?幸好没出大事,否则,你让阿姐如何担待?还有何颜面在公主麾下做事?”
    柳小郎这才露出懊悔之色,被姐姐牵着到平阳公主面前,礼仪倒是做得像模像样:“阿纪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安好。阿纪顽劣,劳烦公主为阿纪操心,是阿纪的错。”
    半句没提薛朗。
    平阳公主皱眉:“阿纪,你没看到堂上坐着的薛咨议吗?”
    柳小郎抬头看薛朗一眼,道:“回殿下,阿纪看到了!”
    “既然看到,为何不向苦主道歉?反而向我致歉?阿柳别说话,让阿纪自己说。”
    平阳公主制止了一旁欲帮弟弟回话的柳女官,眼神犀利的望向柳小郎。虽然姿势、表情都没变,但通身的气势,却让柳女官不敢再多嘴。
    柳小郎在这样的气势压迫下,额头都隐隐有些汗珠。柳女官看得十分心疼,却知道平阳公主的意思,只能强忍着不说话。
    平阳公主慢条斯理的道:“本宫要听实话,听你的心底之言。”
    柳小郎咬牙道:“这位薛咨议所依仗者不过是公主殿下也,如若不是公主殿下,薛朗何人?阿纪不识得也。”
    江临气得“哼”了一声,薛朗反而笑了,笑眯眯的拉他一下,示意他稍安勿躁。以公主殿下的城府,自然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与想法,依旧和颜悦色:“所以,薛幼阳的性命,便无关紧要?”
    柳小郎昂然道:“然也!”
    薛朗一笑:“看来柳小郎信奉弱肉强食之道。”
    柳小郎几乎是用下巴在看他,哼了一声算是确认。
    “阿纪!”
    柳女官骇然望着柳小郎,泫然欲泣,显然想不到弟弟竟然是这种想法,要不是今天公主殿下亲自问出来,只怕这些话她永远都听不到。
    “阿姐,你哭什么?我这不是无事吗?薛咨议无事,我没有闯祸,阿姐莫哭!”
    刚还狂拽霸酷炫的柳小郎立即手足无措的安慰起柳女官。
    公主殿下开口道:“柳纪胆大包天,目无法纪,杖责三十。”
    “喏!”
    左右轰然应喏,立即就上前擒住柳纪的双手,直接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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