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这种情绪、感受,薛朗并没有。刚穿来的时候,还会经常想起薛晴,为回不去难过。如今已过了大半年,与亲人分别的忧愁已然深深地埋在心底,再不愿显露出来。大多数男人都这样,不愿意让自己的悲伤、难过显露于人前,只会深深地埋藏。
    何况,悲伤是最无用的东西。即便他在大唐伤心得肝肠寸断……然并卵,他也再回不去现代了。于他于薛晴来说,各自安好,好好过活便是最大的安慰。亲朋好友即便联系不上,但是只要想着对方还好好地过活着,就是最大的安慰。
    所以,薛晴,我很好,你呢?重阳节快乐,薛晴!还有,祝贺我自己生日快乐!
    重阳节的晚上,薛朗只带着包子它们,在后院的院子里,对着月亮,遥敬一杯酒,默默念了一句,之后便怅然睡觉去。
    在长安的最后一天,就忙着打理行装。这时候,有个能干的女子的好处就显出来了,相比起来时行李的杂乱,苏四娘给江临兄弟俩打理的行李就十分有序,什么放在哪里,都有明确的说明。
    对于又要坐船这件事,馒头显得很忧郁。它忧郁的方式呢,比较纠结,就是眼巴巴望着主人,也不叫唤,就那么安静的看着,眼神十分可怜,看得薛朗颇为揪心,走过去,抱着它的脑袋,问它:“要不我派人从陆路走带你回去?”
    “汪!”
    摇头!
    “还要与我一起坐船回去?”
    “汪汪!”
    这叫声坚决的,馒头这是要勇于挑战自我吗?薛朗不得不大大的写个服字。
    收拾整顿了一天,第二天天还没亮,城门刚开,薛朗便带着人出发上路,与来时的锣鼓喧天、热闹非凡的高调进城相比,离开的时候,无比的低调,送行的只有苏四娘和她的兄长苏大郎。
    薛朗劝道:“晨露重,姻兄与弟妹快回去吧。”
    江临也道:“快回去吧,多多保重身体,至多明年,我们就来长安。大舅哥,娘子就劳烦你们多多照看了。”
    “放心!”
    一再道别,登上离开的马车,直到看不到马车影子,苏四娘兄妹才回城。而薛朗一行人的漫漫回程路,却才刚刚开始。
    ……
    苇泽关——
    “娘子,京中之书信到。”
    平阳公主刚从演武场回到后院,戎装未下,阿蔻递上一封书信。平阳公主接过打开,飞快的扫了一眼,不禁愣住,出神了一阵,面上露出个似笑非笑的表情,似乎有些自嘲,似乎又有些开心,复杂至极,低沉的声音,近似喃喃自语:“薛幼阳啊薛幼阳!何以如此……”
    声音渐渐低不可闻,竟不像是在问问题,似有无限感叹一般。阿蔻默默的翻起黑黝黝的圆眼睛看主子一眼,旋即低头——
    一个合格的暗卫,只需要忠实的执行主子的命令就好,永远都不需要问主子为什么,主子想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会告诉你。
    平阳公主朝阿蔻比比手,阿蔻便低调的闪人,屋内恢复安静,就像从没多过一人般。待阿蔻消失,平阳公主微阖双目,再睁开时,眼神已经恢复往日的平静,似乎刚才那复杂至极的一叹是梦幻,从来未出现过一般。
    换了一身暗色的常服出去,坐到正厅,初雪已然给她在桌上放了一盏雪白的茶盏,揭开盖子,菊花的香味儿扑鼻而来。
    平阳公主端着闻了闻,问道:“这是什么茶?”
    初雪回道:“这是奴婢向薛咨议讨教而来的菊花人参茶,用人参花、白菊花、枸杞子冲泡,适宜秋天饮用。娘子练兵辛苦,饮此茶正适宜。”
    “竟是幼阳给的方子……那便该尝一尝。”
    说着,喝了一口,点点头,道:“不错。”
    说完,便一口接一口的喝茶,再不发一语。此时,太阳已偏西,阳光从窗格间洒入屋内,恰好照射到平阳公主身后,身后仿佛多了一层淡黄色的光晕,在这层光晕的映照之下,平阳公主显得既然美丽端庄,又带着宁静悠远的气息,无比美丽,也无比神秘。
    柳女官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她的公主殿下端坐于光晕之中,美丽得让人不忍惊动,竟给她看呆了。
    还是平阳公主感觉到她注视的目光,身子一僵,警惕的抬头,待发现是柳女官,才散去防御之姿,淡然勾起嘴角:“阿柳,进来罢。”
    再不复刚才的悠然之态。明明什么都不变,却感觉公主殿下似乎威严了几分,也更遥远了几分,刚才那个宁静美丽的公主,仿佛从未出现过一般。
    柳女官下意识的摇摇头,让自己清醒几分,正正神,道:“殿下的封赏敕令来得早,薛咨议的封赏敕令,今日才收到。无有军功不封侯,封他做郡公,倒也适当。从一文不名到贵为郡公,薛咨议这般晋升速度,真真是古今少有。”
    平阳公主摇头道:“非也。依我看,幼阳之功与封赏,尚不足匹配。以幼阳之才干与见识,待来年红薯、土豆推广开,两者丰收之时,便是幼阳晋升国公位之时。”
    柳女官讶然问道:“殿下竟如此看好薛朗?”
    平阳公主颔首:“难道阿柳觉得幼阳之才干与封赏不匹吗?”
    柳女官想了想,道:“非是不匹,而是阿柳想不到薛幼阳竟能升到国公之位。”
    “为何有此想法?”
    平阳公主反问一句。柳女官道:“以薛朗之才干,经世理政之才也,所缺者不过是对我大唐民风民情之了解,假以时日,积累经验后,必能担当重任。然则,做官非只靠才能,为人之道也不可或缺。薛朗乃是仁人君子,然太过木讷,想来以殿下之敏锐,也能看出来,薛朗并不善于经营人际关系。说来,如若不是韩长史说起,我竟不知薛朗自入府中就职,竟从未主动拜访过韩长史,与府中诸官员的交往,竟只熟悉他的邻居,旁人一概不曾交际来往。只一心埋头做事,旁的一概不管不问。这等为人方式,如何在朝中立足?”
    竟然是这个缘故。平阳公主笑而不语,不予置评。
    柳女官得不到公主殿下的回应,忍不住追问了一句:“殿下说,薛朗这样是不是太过笨拙?男子行走于外,就算不是八面玲珑,也当长袖善舞才是,如今薛朗已然贵为郡公,想来以他的才干,圣人定会委以重任。如若人情方面太过笨拙,天长日久,在朝中如何处事?只怕不长久,难免被贬出京之日。”
    平阳公主还是没评价,只淡淡说了一句:“幼阳会回来的!”
    柳女官一愣,追问:“殿下说什么?”
    平阳公主耐心的重复一遍:“幼阳会回来的!”
    “回来……回来苇泽关,继续担任殿下的咨议?”
    柳女官满脸的不可置信。公主殿下颔首确认,语气状似平常:“我收到京中来信,说圣人以民部侍郎一职许之,被幼阳拒了,幼阳仍回来苇泽关,做我府中的咨议。”
    “……”
    柳女官惊讶的半晌无语,良久,才冒出一句:“薛朗这个傻子!傻子!傻子!重要之事说三遍!”
    平阳公主嘴角微弯,喝了一口茶,淡然接话:“可不就是个傻子么。”
    两人相顾,一时无语。
    良久,公主殿下道:“以幼阳之急性,想来京中之事定然紧赶慢赶,不会超过半月,着人去蒲州等着,探明归期,待幼阳归来之日,我要亲去迎接,为幼阳庆功、洗尘。”
    “喏。”
    柳女官这声应答,真真百转千回,完了忍不住又讽刺了一句:“原以为能省去一笔贺礼,可总有傻子出人意料,竟一点都不怜悯奴家家贫,如今看来,贺礼是省不掉矣。”
    说是讽刺,语气却透着欢喜。
    想起薛朗对柳女官傲娇的评语,平阳公主不禁莞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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