感情这脸色是冲着他来的!
    薛朗明白了,倒也不生气,脸上的笑容,倒是比刚才在偏厅中真诚几分:“我还以为是谁那么有胆惹柳女官生气,原来竟然是我。不知薛某有何不对之处,竟然让柳女官生这样大的气?不如等我有空了,我们坐下来喝杯水,生气什么的就让它随风去吧!”
    柳女官冷笑:“薛主薄是聪明人,为何跟阿柳强装糊涂?”
    薛朗是真不明白!谨慎的打量柳女官两眼,想想貌似也没什么失礼的地方,虽然偶尔会跟柳女官嘴炮两句,开开玩笑,但也谨守男女有别的礼仪,从不开过分的玩笑,也不敢有多余的举止,就怕唐突了佳人。
    柳女官见薛朗一脸茫然,心头火气更大,冷哼一声,居然转身走了,留下薛朗目瞪口呆,找人发脾气的是她,丢下人跑路的也是她!薛朗不由想起一句电影台词——
    你以为是公共厕所啊?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呸!果真是糊涂了!
    薛朗拍拍脑门,女人心,海底针!情商不足就不要去猜女人的心思了,从薛晴和女友的身上,薛朗就学会这个教训,愿意说你就说,不愿意说咱也不去猜,完全的消极主义。女朋友居然没跟他分手,对他也是真爱。
    转头就把柳女官丢开,薛朗自顾自的忙自己的去了,身后还有一大波长史们等着他呢。
    薛朗奔去工坊清点了一下存货,等着属下们把订单的数字拿来,一统计,薛朗晕了!根据统计的总数,把本来留给自己用的都卖了!
    属下们也傻眼了!
    万思明苦着脸问薛朗:“薛主薄,这该如何是好?”
    薛朗无奈的挥手:“还能如何!既然答应了就全给呗,信誉第一!我们用的,只能请师傅们赶一赶了!”
    也不知公主殿下知道这个乌龙后,会如何反应!应该不至于怪罪吧?应该无伤大雅吧?总之,目的是完成了,中间发生的小瑕疵就不用计较了。有个词不是叫瑕不掩瑜吗?对吧?
    薛朗一直守在工坊,看万思明带人给长史们派来的部署分发异人犁,直到晚饭时分,公主殿下派人来催,让薛朗过去聚餐,薛朗才把事情全权交给万思明处理,奔赴晚宴。
    长俭尽职的提醒:“郎君,需换常服,不能穿着官袍去参加饮宴。”
    于是,薛朗又奔回去换衣裳,换上常服,继续幞头打扮,匆匆去赴宴。这是公主殿下为众长史们举行的欢送晚宴,有歌舞助兴的。
    唐朝的宴席是分席而坐的,每人一张小案几,案几上放着酒菜。这个宴会,只有公主府的属官们参加,苇泽关守军里的人没被邀请。
    薛朗的位置在韩进下首,柳女官因为身份特殊,并未单独一席,而是陪坐在公主殿下身边。
    刚坐下,公主殿下就举起酒杯,朗声道:“诸位于百忙中抽空前来,拳拳盛意本宫心知,唯有水酒一杯,聊表谢意!请!”
    “谢公主!”
    众人一起喝了一杯。公主殿下放下酒杯就起身:“本宫不胜酒力,先去歇息,阿柳陪我进去。韩长史,董司马,薛主簿,汝三人代本宫好好待客,务必让长史们尽兴而归。”
    “喏!”
    薛朗三人领命。待公主殿下走后,舞姬、乐伎进场,开始丝竹歌舞表演——
    看着场中舞姬们的表演,薛朗诧异道:“原来府中还养着歌舞伎。”
    韩进摸着胡须,帅大叔脸笑意盈然:“殿下在此将近三年,期间会有京中来人,为待客从京城府邸招来几个舞姬、乐伎,因殿下身份,府中甚少饮宴,故而人数不多,在此地的也不过是区区十来人。”
    薛朗点点头,公主殿下是女子,又是在外面做事,举行宴会次数多了,还不知道有些小人会怎么嚼舌呢!
    说完话,韩进站起来,代表公主殿下敬酒,待韩进敬完酒,大家就开始随意的喝起来,三三两两的或坐在原地,或走到别桌敬酒。比刚才公主殿下在时的正襟危坐相比,随意了许多。
    张易找上门来薛朗:“薛幼阳!”
    薛朗站起身:“张长史有礼!”
    张易一把抓住薛朗行礼的手,怪笑道:“酒场之上,无需如此多礼!在此无有品级高低,唯有酒量深浅。话无须说,礼不用多,先来一杯方显诚意!”
    薛朗爽快点头,抓起桌上的酒杯,一口喝掉,倒置酒杯,滴酒未落,笑问:“张长史可满意?”
    张易满意的竖起大拇指:“好!豪杰本色,理该如此!看君如此识相,某今日就放君一马。”
    说着,居然要走人了。薛朗一把抓住:“张长史,哪有看人喝酒,自己滴酒不沾的?您是前辈,我是晚辈,晚辈已先干为敬,前辈是不是也应该喝一半,以作示范呢?”
    张易一想也是,世上哪有占了便宜就走的道理,于是,也喝了半杯,正待走人,又被薛朗笑眯眯的拉住。张易奇怪道:“你拉我作甚?”
    薛朗笑道:“公主殿下举行晚宴,晚辈身为属官,也算半个主人,世上哪有让客人敬主人酒的,来来,张长史,晚辈敬您一杯!酒来,满上!”
    说完,又笑眯眯的喝了一杯,喝完还把酒杯倒置,依旧是滴酒未落。敬酒的都先干为敬了,被敬酒的也只能跟着喝了一杯,薛朗这才放人。
    喝完酒坐下,一直没怎么打交道的董司马提议道:“韩长史,薛主薄,我们也去敬酒吧!”
    韩进点点头,跟着起身。薛朗看看席间坐着的某三人,那三人大概是志同道合,居然坐在一起边喝边聊,真是善解人意。
    薛朗戏虐的看了一眼,朝董司马、韩进提议道:“人数众多,如若全部敬一圈,那大家今日就不用站着回去了,不如统一敬一杯,然后分头敬酒,如何?”
    “可!”
    于是,董司马、韩进、薛朗三人一块儿统一敬了众人一杯后,董司马、韩进、薛朗各自负责一部分人,分头敬酒。
    这饮酒的杯子看着大,其实盛酒不多,度数既不高,酒液也不纯,喝惯高度酒的薛朗喝着,就跟喝水似的。
    就见他笑眯眯的敬了一轮,敬酒前怎么笑的,敬酒后还是那个笑容,白皙俊朗的脸庞依旧白白净净的,连抹红晕都没见,笑容则连纹路都没变一下。
    董司马和韩进敬完一轮,已经有了醉意,就薛朗屁事没有,还笑眯眯的重点盯上某三位,左一杯、右一杯,左一个敬仰,右一个佩服,敬酒的话就没一句重复的,总之就一个目的——喝吧!
    三人自认端方君子,看薛朗诚意满满,说辞根本容不得人拒绝,只得一杯接着一杯的喝,喝着喝着,三人眼睛都醉意朦胧——
    最年轻的,支持给圣人上疏表彰公主的长史,满脸傻笑,嘴里喃喃自语,不知道在说什么。
    年纪第二长的,提出要给圣人上疏表彰公主的,已经瘫成一堆烂泥,幞头不知什么时候掉了,靴子也脱了,睡得不知今夕何夕。
    年纪最长的那位……正被俩内侍努力的抱着,不抱着不行啊,他老人家已经脱了幞头,露出灰白的发髻不说,还把长袍的系带给解了,里衣都露出来了,嘴里还嚷嚷着要给大家歌舞助兴!
    居然有人制止,薛朗心里挺遗憾的,不过脸上倒是笑眯眯的道:“喝的太过尽兴,忘了节制,真真对不住三位长史。来人,快快把三位长史扶下去休息,醒醒酒。”
    内侍赶紧过来扶人。
    众人看薛朗眼神清明,脸不红,气不喘,脚步丝毫未乱,看薛朗的眼神都有些莫名的敬畏,半醉的张易满脸的庆幸:“幼阳真乃海量也,某家谢过幼阳手下留情!”
    这锅可不能背!
    于是,薛朗笑道:“张长史哪里话,想来也是晚辈疏忽,忘了晚辈有家传喝酒绝技,竟无意间把三位长史喝醉了,真真罪过!明日该向三位长史配个不是才是。”
    张易好奇:“幼阳还有家传的喝酒绝技?”
    薛朗出了心头一口恶气,心情愉快,一本正经话说八道的技能发动,表情自动一腔正气:“那是。先父曾传我一门绝技,名曰大海无量。”
    张易惊呼:“大海无量?难怪幼阳如此海量,原是家传绝技!佩服,佩服。”
    薛朗笑眯眯的拱手:“微末之技,不值一提,张长史客气客气!”
    于是,自此之后,大唐的官僚之间,开始流传“异人薛朗家传绝技,千杯不醉,酒量深如海”的传说。此后薛朗一生,除了皇帝陛下赐宴之时喝酒,余外竟无一人请他喝酒。就算是薛朗主动请人喝酒,但凡被请的客人,饮宴之前皆会声明,大家都是斯文人,浅尝辄止即可,莫要贪杯。
    流言流传若斯,后来,有史书称薛朗“酒中君子不贪杯,浅尝辄止勤修身”。只能说,这是一个美好的误会。
    而身为大海无量事件当事人的三位长史,薛朗后来再没见过,等第二天薛朗去送行的时候,听说三位长史在当晚酒醒后就已经连夜踏上归途去了。
    都不给个道歉机会,薛朗还是蛮遗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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