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无王淑妃和宓贤妃,像苏皎皎这样的女人,才是她最忌讳的劲敌。
    家世高,年轻,又有极出众的容貌。最难得是她还有坚韧不拔的性格,深沉的心机,更懂得如何讨好陛下,如何得宠。
    就如同眼下,她自问安排的已经足够天衣无缝,却还能被察觉到,破了她的局。
    主动出击容易,算得到如何防守才需要更聪慧的头脑和敏锐的心思。
    只是可惜,她还是抓不住自己的把柄。
    但皇后从不怀疑,只要给苏皎皎时间,她能站的比谁都要高。
    如今才大半年,她就已经从选侍步步晋封到了嫔位,这样的速度,她不得不忌惮。
    尤其是现在,苏皎皎还同宓贤妃是同一阵线。
    待大皇子的事了结,她心病一除,阖宫不再有皇子威胁她的地位。
    届时,她有的是时间生下自己的嫡子,再慢慢整治这些妄图踩到她头上的妃嫔。
    只要她还是皇后,这些女人就算再来几十个又如何,一样要在她眼皮子底下俯首称妾。
    皇后噙着一丝志在必得的笑容,意有所指地看了看苏皎皎身下的位置,温柔的语气中带着冰冷:“珍嫔向来是个懂事的,本宫一直放心。”
    “只一点——不该肖想不属于自己的位置。”
    话音一落,她像是忘了什么一般,悠悠出声说着:“本宫忘了告诉珍嫔,千万别‘一不小心’打碎了这暖玉枕。”
    “这从前是莲妃娘娘所用,若是摔碎了,陛下恐怕要大发雷霆。到时候,可就连本宫也帮不了你。”
    第63章 莲妃迷
    疑点重重
    皇后将手腕伸出搭在了雨荷的手上, 背对着苏皎皎,要走的步子停了一瞬。
    她面前是漆黑的深夜,身后是披香殿明亮的烛火。身上华贵的明黄凤袍在这半明半昧的光影分割线之间, 半面黑暗,半面光明, 面对苏皎皎的背影恍若镀上一层跃动的烛光。
    苏皎皎仰头看着她,面上是镇定到近乎冰冷的平静。
    只见皇后稍稍回眸, 笑意未达眼底,最后说了一句:“珍嫔, 好好歇息。”
    皇后的仪仗在她走出披香殿的时候陆续跟上,冷风灌进殿内, 苏皎皎浑身的冷汗仿佛在此时凝结在身上一般, 冷得心耳皆颤。
    见状,鱼滢急忙上前把殿门关上,迎上来给苏皎皎斟一杯茶,说着:“小主快暖暖身子。”
    苏皎皎接过茶水将温茶一饮而尽, 从胃里散发的暖意才传到四肢百骸似的, 让她缓过来了神。
    此时披香殿的宫人还都在宫中待命,苏皎皎沉声道:“鱼滢, 从即刻起, 披香殿上下宫人,你们几个都要上心。具体怎么做你看着来, 但只一点, 若心怀异心不能为我所用的, 就找个理由送回内侍省, 再挑好的来, 披香殿内绝不允许再出现叛徒!”
    鱼滢福身道:“是, 奴婢几人定尽心尽力。”
    说完话,鱼滢正要出门安置宫人之时,苏皎皎攥住她的手腕,低声说:“防着凤仪宫和玉堂宫的人,不要再节外生枝。以后但凡是侍奉在我左右的,不论粗使还是贴身侍奉,都得是亲近能为我所用之人,明白吗?我在宫里根基尚浅,宫人中的人情往来尤为重要,你们几个要为我开路。”
    “是。”鱼滢眸光坚定,“小主吩咐的,奴婢都会照办。”
    待她们几个去安置宫人,苏皎皎一直郁在心口的气才散了些。
    她勉强撑着榻上的小桌站起来,看向被掩在珠帘下那枚圆凳上的暖玉枕,将它拿在手里看了半晌,却始终看不出什么端倪。
    越是看不出她就越是着急,一着急便再次想起方才皇后志得意满的模样,心里顿时升起一股熊熊燃烧的无名火。
    愤怒不甘之下,她险些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将手中的玉枕摔碎。
    极端的愤怒到顶的一瞬间,理智蓦然回拢,如同风筝线放到底的时候,绷成一条岌岌可危的直线,苏皎皎脑中顿时清明几分,又将她的情绪拉了回来。
    她呼吸两口气,将玉枕搁在殿中的桌上,自己则坐回了椅子上。
    自长大起,苏皎皎从未有过这失态的时候。
    她一直自持聪慧,玩弄计谋、人心,将一切都把控在股掌之间,事事游刃有余,从未有过这么大的危机感。
    可今日这连环计,局中局中局,皇后的可怕直接打破了她对后宫女人的认知,更是击碎了她一直以来的骄傲和自信。
    导致她现在会情不自禁地怀疑,自己做的决策究竟还是不是完全正确,自己的判断是不是还在皇后的思量之间。
    没有了冷静和自信的苏皎皎就像被水泡包裹的一只瓢虫,四面八方都是水,却无法自由呼吸。
    苏皎皎掀开袖子去掐自己的左臂,越是痛就越是用力,直到白皙软嫩的左臂被掐出一片鲜红的印子,痛感顺着手臂传到全身,脑中的混沌被痛感刺激得清明时,她才缓缓松了手。
    她下意识去掐自己的掌心,垂睫冷冷盯着桌面,问着自己:
    皇后此时不过才刚刚开始用计罢了,苏皎皎,你这就怕了吗?你要活下去,站的比谁都高,区区一个皇后又算什么!
    她越是想要你害怕,你就越是要保持冷静,不要自乱撞阵脚。越是慌,就越是会中她的毒计,今日之局,不就躲了过去吗?
    掌心的刺痛使得她很快就进入了冷静,苏皎皎掀眸看向殿外的方向,眼神不觉变得极冷。
    不多时,今日轮值的小松子和凌霄从外面进来。
    看着殿中的苏皎皎,凌霄说着:“小主,奴婢侍奉您洗漱更衣吧?时候不早了,也是时候休息了。”
    苏皎皎未曾出声,反而看了眼凌霄和小松子,忽地眉头微皱,说着:“凌霄,我记得你从前侍奉过太后,可曾知道莲妃是谁?”
    莲妃?
    凌霄是天元一年,陛下刚登基时进的宫,先是因为模样姣好,家世清白,又规矩学得好,特例去到御前侍奉茶水。
    在御前半年左右,才被调去侍奉太后。
    那个时候的太后已经病重,不得见风,永寿宫的宫人便照顾地格外仔细些。她们整日事忙,又加上当初妃嫔不多,并不怎么关注妃嫔宫中的事情。
    可饶是如此,凌霄对宫中妃嫔的名讳却也是记得很清楚的的,除了后宫没有莲妃这一号人,便是前朝太妃中也没有莲妃。
    她搜肠刮肚地思索了半天,只得摇摇头,说着:“奴婢想遍了宫中主子,也不曾知道莲妃的名字,便是从前的太后娘娘,也不曾提起过。”
    听凌霄都这么说,苏皎皎更觉得奇怪,皱眉思索时,却听小松子像是想起了什么,在一边儿说着:“小主,皇后娘娘既提起,便说明这人从前一定存在过,说不定……只是不让说了。”
    “皇室多密辛,有些事情不想让后世人知道,便下令史书不许记载,宫人也不许提,便让此人像是从未出现过一般。奴才斗胆猜,莲妃会不会也是这样的一个人,毕竟陛下并非皇后娘娘亲子一事并不是什么秘密。”
    小松子压低了声音说:“但奇怪的是,陛下登基后,宫里的宫人大多都是新选上来的,从前的老人许多不到年纪便发放回乡了。新来的什么都不懂,留下的老人什么都不说,咱们自然不知道。可奴才记得,方才皇后娘娘说,若是这暖玉枕摔碎了,恐怕陛下要雷霆震怒,您说,莲妃娘娘会不会是……”
    苏皎皎掀眸看向小松子,心口蓦的一紧:“你说莲妃娘娘,极有可能是陛下的生母?”
    小松子低头说着:“奴才斗胆推测,只是给您一个思路。”
    他摇头拧眉说着:“但奴才就不明白了,皇后娘娘从何处得来的莲妃娘娘从前用过的暖玉枕,又为什么要赏赐给您?莲妃娘娘从前在宫里,又为何是一个忌讳。”
    “您那日去凤仪宫,鱼滢姑姑是跟着去的。您回宫后,鱼滢姑姑跟奴才说,娘娘一共得了两枚暖玉枕,如今却赏给您一枚。”
    “暖玉金贵,何来的两枚?”
    第64章 翡翠镯
    意欲销赃
    小松子说的不无道理, 如今疑点重重,苏皎皎也是心乱如麻。
    她瞧着小松子温声说着:“小松子,你机灵, 从前又在宫里四处当过差,见识的人定是比我们要多。关于莲妃娘娘的事你暗中打听, 若有什么消息,及时来告诉我。”
    苏皎皎又盯着那枚暖玉枕看了半晌, 心中不断地思索着皇后送她这个暖玉枕究竟有何含义。
    这暖玉枕是在大皇子中毒这件事之前就已经赏赐给了她,当时她已经细细查看过一番, 并没什么问题。
    如果说是为了嫁祸,那就不会有浅夏这么一出, 她没必要在同样一件事身上下两次功夫, 太刻意。
    可如果同大皇子一事没关联,皇后又会因为什么事,这么早就开始筹谋?
    莲妃,暖玉枕, 陛下暴怒……
    难道莲妃娘娘真的是陛下的生母, 且陛下极为敬重他的亲生母亲吗?
    可若是如此,这暖玉枕和莲妃的所有遗物都该被陛下妥善珍藏才是, 又如何会到皇后手中, 还被她这样顺手赏赐给了苏皎皎。
    还是说,这暖玉枕根本就不是莲妃曾经用过的, 而是皇后随口说来骗她的谎话?
    只是暖玉枕若是私下赏赐的还好说, 偏偏是在请安时阖宫皆知的时候赏赐的, 一旦她用这块枕头出了问题, 那众人岂非一猜就知是谁动了手脚。
    这暖玉枕如今还是个谜团, 连一丝线索都没有, 苏皎皎便是想破脑袋,怕是也猜不透她意欲何为。
    不能贴身使用,不能摔碎,又不能收入库中以免皇后大作文章……
    苏皎皎心中忽而生一计,勾唇冷声:“凌霄,这暖玉枕乃是皇后亲赏,珍贵无比,我只用上一日便觉得浑身舒坦,这样的好东西,我区区嫔位却是不敢长长久久用着的。明日你便去内侍省叫人帮这暖玉枕寻一个最好料子的锦盒来,端端地放在里头,供在披香殿里。”
    “这份恩宠不易,可得仔细着些,得叫人人都知道皇后娘娘的的心意才是。”
    不论皇后是在这枕头上动了什么手脚,她便闹得人尽皆知是皇后的恩典。就算是□□也好,拿莲妃用过的名堂威胁她也好,又或是什么。
    只要它有问题,苏皎皎有事,皇后也休想幸免于难。
    安置好暖玉枕的下落,苏皎皎不安定的心才算是落下了一些。
    凌霄上前为苏皎皎更衣梳头,轻声说着:“今日操劳了一日,小主也好好歇息吧。大皇子中毒一事兹事体大,殿前司那边恐怕丝毫不敢耽搁,明日便能将搜宫的结果禀明陛下。这样的大事,恐怕能知道后续的也唯有陛下,皇后,宓贤妃和玉堂宫诸人。”
    “陛下免了这阵子的请安,您便好好养养,奴婢明日就派人去打听打听消息。”
    苏皎皎嗯了一声,低眉看向面前满是环翠的妆奁,突然想起今日晌午陛下的赏赐来,说着:“陛下今日赏的东珠,明日一并拿去内侍省,让他们替我办。再将陛下赏赐的翡翠镯子拿来,我要日日带着。”
    凌霄应声称是,一边卸下苏皎皎满头的步摇金钗,一边语气略微有些疑惑:“说起翡翠镯子,奴婢此时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了。”
    “陛下赏您一共两样东西,第一样是价值连城的东珠,珍贵无比,第二样奴婢也瞧了几眼,却是一个成色算不上顶好的翡翠镯子。陛下待您一向是极舍得,断不会在东珠之后再拿一件次品贺您生辰。”
    说完,凌霄将苏皎皎一头乌黑柔顺的长发梳通,妥善地散在背后,这才退了几步去檀木桌前,将托盘上的镯子小心翼翼地拿了起来。
    她递到苏皎皎面前,指着其中一处小声说:“小主您看,这翡翠镯子虽看着新,这几处却有很细微的划痕,是被人使用过的。”
    “您方才问莲妃娘娘,奴婢猜测,若莲妃娘娘真是陛下的生母,这翡翠镯子,恐怕也是莲妃娘娘的旧物。”
    苏皎皎双手去捧这只翡翠桌,在烛光下细细地看,果真瞧见了那几处几乎不易察觉的使用痕迹,她淡淡颦眉:“果真是这样。”
    她看着镯子沉默了会儿,说着:“若真是莲妃旧物,那陛下赏赐镯子和皇后赏赐暖玉枕,区别可就太大了。”
    “莲妃在整个宫中都是禁忌,不允许被人提起,但这命令却不一定是陛下所下,可能是太后,也可能是先帝,只是如今无人知道当初究竟发生了什么。可照皇后方才所说,摔坏了莲妃娘娘的东西,陛下会大发雷霆,那便说明在陛下心里,莲妃娘娘的地位虽不为人知,却极为重要。”
    苏皎皎将手镯戴在左手上,摩挲了片刻,掀眸看向凌霄:“我记得从前先帝立陛下为太子的时候,宫里只剩下一个皇子,其余皇子要么夭折,要么死在了外面。若非如此,陛下未必能顺利登基,也可见先帝在位时,后宫的争斗是多么激烈。”
    “但尽管如此,陛下却能够安安稳稳地活着,又被指到太后膝下,最后在太后的帮助下被立为太子,登基为帝。如此恶劣的环境,莲妃娘娘都护住了陛下平安长大,这样慈母情深,陛下该是对他的生母爱敬如山才是。”
    烛光幽幽,苏皎皎抚着手下的翡翠出了神,她甚至想的到,当初的陛下和莲妃娘娘是如何的母子情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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