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坊之中,气氛一时有些紧张起来。
    不过在这紧张之中,却也有一丝说不出的兴奋来,在短短的一盏茶的功夫里,这些在座的才子纷纷喜欢上了作对,他们觉得对子真是一件雅俗共赏的事情,而且颇有趣味。
    此时,张端已经从元中温旁走开,来到了另外一个人身旁,这次他出的对子是:.绿水本无忧, 因风皱面;他面前的才子似乎还未明白对子该如何做,以至于在听到这个对子的时候,突然变得支支吾吾起来,张端倒也不急,毕竟对子这东西是他最先提出来的,总要给人机会慢慢理解和消化吧。
    只是一盏茶的功夫过去了,那个人也没有想好,最后说了一句不伦不类的应答,张端微微凝眉,冷哼了一声,好像觉得那不伦不类的应答简直是对他所出对子的侮辱。
    所以,张端一挥衣袖,来到了另外一人旁边,那人恰是高尘,高尘看到张端神色,不由得心头一紧,不过多年军旅生涯,早让他学会了冷静,因此看到张端走来之后,他只淡然一笑。
    而在张端走来之后,只见张端指了指高尘,道:“你来对刚才那句!”
    这无疑对高尘来说是一件很有利的事情,毕竟刚才那个对子,他比别人想了好长时间的,张端那句话一出,高尘略一思索,随即答道:“靑山原不老, 为雪白头。”
    此对一出,张端顿时喜笑眉开,连连赞道:“只有这般清雅的才配得上我的对子,刚才那句,完全是狗屁不通。”
    刚才对对子的那位才子还未离去,听到狗屁不通这句话后,脸色很是难看,而后又变成通红,可在这里又发作不得,最后只得人气吞声,躬身离去。
    那人离去之后,张端一点不在意,拍了拍高尘的肩膀,道:“好,你再来对一句,刚才那句不算!”
    高尘心头一沉,心想这张端真是可恶,不算你干嘛让我对啊,心中虽是不忿,可也说不得其他,只得连连拱手称是。
    张端略一思索,随即又出了一句:虚心竹有低头叶。
    高尘听得上句,微微凝眉,不过很快便做了回答:傲骨梅无仰面花。
    张端见高尘的反应速度还可以,微微颔首,向旁边走去,这才算高尘过关。
    高尘旁边的人是马戴,张端见马戴年龄这么大了还来参加才子大赛,心中颇有些不以为意,想他张端是年少得意,对年纪四十了还未有任何成就的人,自然是心中不屑的,因此,他的题也就出的刁钻了一些。
    张端抬眼望了望马戴,随即出了一题:围棋赌酒,一着一酌。
    马戴听完,不假思索,随即应道:坐漏读书,五更五经。
    张端见自己的对子竟然没有难住马戴,心中不由得起了争胜之心,于是又出了一题:蚂蚁树下马倚树。
    马戴微微一笑,又是不解思索的应道:鸡冠花前鸡观花。
    张端见马戴真有大才,便不再多做为难,微微颔首之后,随即走向下一个人,如此大半个时辰,轮到苏无名的时候倒是淘汰了四五个人。
    来到苏无名跟前,张端先是微微一笑,道:“苏大人才思敏捷,这对子应该难不住你吧?”
    苏无名拱手道:“还请张大人出题。”
    张端微微颔首,也不再多言,随即吟道:朝官多戴朝冠。
    苏无名淡淡一笑,对道:宫婢常持宫被。
    张端似乎不想就此放过苏无名,于是又出一题:调琴调新调,调调调来调调新。
    此联是为双音对联,很是不好对,不过苏无名只略一思索,随即应道:种花种好种,种种种成种种香。
    张端微微颔首,苏无名见此,不由得大松一口气,可就在这个时候,张端突然又道:红娘子身披石榴裙,头戴银花,比牡丹芍药胜五倍,从容贯众,到天竺寺降香,跪伏神前,求云母天仙早遇宾郎;
    这对联很长,而且其中夹杂着不少药名,极其难对,张端这番吟出,其他人不由得感到头大脑大,这般对子,比只要对仗工整可要难的多了,其他那些人心想,若是他们来对这个,只怕是对不出的吧。
    不由得,大家将目光投向了苏无名,他们的眼中有期待,也有担忧,当然,也有几个不怀好意的人有幸灾乐祸。
    苏无名却只淡淡一笑,不解思索的说道:白头翁手持大戟子,脚跨海马,与草寇甘遂战百合,旋复回乡,上金銮殿伏令,拜常山侯,封车前将军立赐合欢。
    此对一出,众人皆是无言,那张端却不由得乐了,道:“好,好,妙,妙啊,这个对子我想出来许久了,却一直没有下联,如今竟然让你给对出来了,不错,不错。”
    张端一连两个好两个妙外加两个不错,是个傻子也知道张端对苏无名的对子极其满意的。
    到此为止,所有应对,也算是结束了,此次一共淘汰了五个人,剩下的人中,不足二十个。
    张端满意的离开之后,接下来要出题的是李瑞,李瑞是个身材有些发福的老人,不过气质却是极其优雅的,来到众人跟前之后,他先是笑了笑,然后说道:“诸位都是经过了数关的才子,是我大唐真正的栋梁之才,今日老夫的题,极其简单的,是一篇文章,给大家一炷香的时间来记,而后谁背的最多,谁就胜出,背的最多的十人,晋级,接受下一轮的考验。”
    李瑞说完,命人在上面卷开了一张大布,布上龙飞凤舞的写着一篇文章,一篇辞藻极佳的文章,而这文章,对苏无名来说并不陌生,因为前世的语文课上,他是背过多遍的。
    文章的名字,叫做《阿房宫赋》
    这是杜牧写的一篇文章,只是苏无名却不明白,李瑞怎的把这篇文章拿了出来,根据苏无名所了解的,杜牧写这首赋的时间是唐敬宗宝历元年,是十几年前,如今李瑞将之拿出,其他人是不是都有看过呢?
    想到这里,苏无名去望了一眼众人,只见众人眼中皆是惊叹之神色,想来是没有看过的,不过就在这个时候,元中温突然问道:“李大人,这可是杜才子的阿房宫赋?”
    李瑞微微点头:“没错,这正是杜牧的阿房宫赋,此文是他十几年前所写,不过一直不曾流传民间,对诸位来说也算是公平的。”
    元中温连连应道:“以前早听闻杜先生写过这样一篇文章,只是一直无缘一见,如今一见,当真是惊为天人,丝毫不输汉赋文章。”
    李瑞也是微微点头,只是他的神色,却微微一紧,这篇文章是杜牧对当时统治者的劝谏,也因为是劝谏,所以才没能流传,如今大唐刚易主,李瑞倒十分希望通过这篇文章,能够让当今圣上明白他这个老臣的良苦用心,可圣意难测,如果圣上对之大为愤怒,那他李瑞,也只好借此机会,告老还乡了。
    虽言老骥伏枥,志在千里,可很多事情,只有志是不行的,还要有那个能力和本事才行。
    一炷香的时间开始了,那些才子纷纷在大布跟前记忆,苏无名站在外围,眼睛虽望着那篇阿房宫赋,可心中却在想事情,当年杜牧因为这样一篇文章,想来没少受罪,如今李瑞竟然敢拿出来,想来他的心中也有一番家国吧。
    李瑞比杜牧要大个十几岁,不知道他是否认识杜牧,仔细算算,此时的杜牧还在外放吧,应该在黄州当刺史,据闻是得罪了李德裕才被外放的,想到这里,苏无名对那李德裕的讨厌不由得又加重了几分。
    本来,若杜牧在京城,他倒可以去拜访一番,见一见这位早已仰慕的诗人。
    这番想着想着,苏无名突然听到一声咳嗽,不过这声咳嗽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咳嗽,而是有警示意味的咳嗽,苏无名抬起头,便看到李瑞正向他这边张望,而那声咳嗽便出自他的口中。
    意思再明白不过了,苏无名连忙去看布上的阿房宫赋,阿房宫赋洋洋洒洒近千言,若是第一次见到,还真不好背,不过苏无名在应试教育下,却是早被熟了的,只要现在再看一遍温习一下,流利的背出应该不是问题。
    一炷香的时间并不是很长,当一炷香的时间到了之后,六个评委便每人分了三个来检查,谁背到了那里做个记号,错了多少也都记上,这些都是最后评判的标准,而苏无名,这才被分派到了李瑞那里。
    苏无名前面有两人,他们先背,这两人的记忆力都不错,其中一人背到了有不得见者,三十六年,另外一人则背到了一人之心,千万人之心也。只不过有一个错句,不过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背会,也是相当不错的,想当年苏无名背的时候,整整背了三个早上才背会的。
    这两人背完的时候,其他各个评委那里也都有两人背完,那些人背的都差不多,不过能够一口气背完的,却是没有,想来在这些人当中,真正能够过目不忘的人还真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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