班级走道站着一个矮个子中年男人,略显消瘦的脸上置着副眼镜,正皱着眉头望着台下的学生,脸上的皱纹都蹙到了眼角附近,而他手里的教鞭正抵着身侧学生的桌面,桌面上是一团撕碎的纸,而那学生头低的快埋进衣服里了。
    “咚—咚—”梁亭松抬手敲了敲敞着的大门。
    男人只朝他们这边瞥了眼,依旧保持着方才的姿势。梁亭松了然地退出教室,和两人在走廊上等待。
    “现在是学习关键期,不要三心二意,想着走捷径!”男人的声音倒同他身材形成反差,很有穿透力,“继续做题!”
    梁亭松转过身,迎上正好走出来的男人,从口袋里掏出警官证,“您好,市局刑侦支队梁亭松。”
    男人扫了一眼,略过三人朝着走廊一头走去,“办公室说。”
    所谓的办公室更像是一个仓库,几张桌子,几把椅子,剩下的地方堆满了书和卷子,男人径直走到一张桌子后坐下,那桌里侧摆着五六个奖杯,看着像是与教研相关的,获奖名字都是[汪广元],剩下的地方被学生的作业堆满,只留着椅子前的一方空间,搁着一台老旧的笔记本电脑。
    “您好,我们是想了解下您的学生,童欣。”梁亭松拖过一边的椅子坐下,边示意两人记录边开口道。
    林钟和姚枝年这才想起来自己来这是干什么的,尤其是林钟,差点像个做错事的学生一样僵在原地。
    “童欣?”汪广元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我正要打电话给她妈妈,本来昨天就该来上课了,说是艺术班培训,结果今天也没来,都什么时候了,还搞那些不着道的……”
    “抱歉打断您一下。”梁亭松清了下嗓,“童欣同学失踪了。”
    汪广元面色倒是没有多动容,只是戴上眼镜,看了看面前这三个警察,便要起身,“找我没用,找主任去,我要上课了。”
    林钟正在记录的手一顿,侧头看着姚枝年,后者也是一脸愣神。
    梁亭松皱了皱眉,抬手拦住汪广元,“请您配合警方调查,身为童欣的老师,您有提供学生相关情况的义务。我们不会耽误您太多的时间。”
    汪广元靠回椅子上,闭上眼似是沉思什么,半晌睁开眼,“童欣这个学生,是个走读生,高一半截时候转到我们班的,成绩一直处于下游,偏科极其严重,也没有上进心。吃不了苦,心理素质又差,三天两头生病请假的。”
    林钟听得想摔笔。
    “您刚刚说她去参加艺术培训?”梁亭松理了理思绪,沉声道。
    “是啊,都高二了,不想着抓文化课,老想着走什么捷径,学艺术,会嚎那两嗓子画两个圈的有什么用!连化学方程式都配不好!就这几次的化学考试,连人家一半的分都考不到!”汪广元越说越气愤,从一小沓试卷里抽出来一张,指给梁亭松看,“你看看,这哪是学习的学生!”
    虽然万里江山一片红,但那却是很隽秀的字,笔锋婉转,让人一眼便觉得写出这字的女孩是个娴静优雅的姑娘。这样一对比,那些硕大的红叉倒显得刺眼。
    梁亭松配合得点了点头,接过汪广元的试卷递给身后的姚枝年,继续问道,“那她平时在学校里都跟哪些同学比较亲近呢?”
    汪广元皱了皱眉头,“跟班上人关系应该都还行,平时看她都跟班上其他人有说有笑的。具体谁我倒是不清楚。”
    “我们能去班上问一下吗?另外我们需要带走童欣的东西回去调查。”梁亭松站起身,虽然是询问的方式,但没有任何商讨的意味。汪广元也不好阻拦,便领着三个回到班级。
    汪广元走上讲台敲了敲桌面,“全体注意,有三位警察同志来问一些事,知道的举手回答就行了。”
    闻言,学生们全体刷的抬起头,几十道目光在那一刻聚集到梁亭松三人身上。
    简直变态。林钟在心里面骂了一句。而后跟着姚枝年走到仅在后排角落空着的一个座位上。林钟从随身包里抽出袋子装物品,而姚枝年负责拍照。
    “放松点同学们。”梁亭松朝汪广元点点头,开口道,“请问有跟童欣同学关系不错的同学嘛?”
    没有人应答,空气中只有相机咔嚓咔嚓的声音。
    没有一个人举手。
    “是这样的,童欣同学失踪了,如果大家有在前天或者昨天见过她的,可以举手示意。”
    依旧没有一个人举手。
    每个人脸上都是漠然的,仿佛童欣这个名字连同这个人都与他们没有关联。
    当然也不是完全的漠然。只是汪广元口中的“关系还行”,“有说有笑”有待考证。
    梁亭松走到讲台处,拿出一支粉笔,在黑板上留下了一串号码,“如果有同学有线索,随时可以联系我们。谢谢同学们。”
    梁亭松朝后面的两人比了个手势,三人一同离开了班级。
    一路上林钟都沉默不语,直到坐进警车里的时候,才突然抓住梁亭松的衣袖,后者被人这动作整得一愣,“发什么疯?”
    “老大,我觉得童欣绝对是离家出走的!”林钟表情严肃无比。
    “何以见得?”梁亭松顺着人的话接下去。
    林钟咬咬牙,仿佛还在回忆刚刚见到的事,“能在这种环境中生存下来的,不是疯子就是变态,换我我也跑!”
    开车的姚枝年觉得自己无形之中被黑了。
    姚枝年觉得很委屈,姚枝年不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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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完后如果不知道说啥,那就给我一个已读或者爱过吧。(一个沙雕鸽子手如是说)
    第2章 年轻的艺术学校校长
    梁亭松三人回到市局的时候,章淑燕已经走了。
    侦查大队梁亭松办公室里——
    梧禹递给梁亭松一张只填了寥寥几个空的登记表。
    “老大,这真不能怪我,我问什么她都说不知道,这真是亲妈?我这辈子都没这么无语过。”梧禹满脸写着痛苦,看着他老大那肉眼可见越发严肃的脸,直觉得自己今天出门肯定是没看星座运势解说,他老大不会顺三楼给他丢下去吧。
    于沅伸手拍拍他的肩膀,然后朝梁亭松点点头,“我能作证,梧禹当时是真无语。”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你不说话我明天就给你烧高香。”梧禹偏过头,眼神略带幽怨的看了她一眼。
    并没有那么多的时间给于沅和梧禹打嘴仗,梁亭松把登记表递给梧禹,吩咐林钟和姚枝年把刚刚从学校里带回来的东西送去材料室交给路季商,辅助分析。
    “你两带下东西,我们去童欣家。”
    童欣家住在前区中心的一片老旧小区里,以前是纺织公司的家属院,十几年前纺织公司倒闭后,这个家属院被住户们凑着钱稳下来,便成了普通的楼房,破是破了点,好在离区中心近。
    大院里停着各种车子,轿车尚且能一个萝卜一个坑的摆在一起,那些电瓶车,三轮车只能见缝插针的寻一个地儿,就停着了。
    童欣家的单元楼门口摆着三个大垃圾箱,全家属院的垃圾平日都交代在这儿了,于沅路过的时候,只扫了眼,就看到一些腐肉挂在垃圾箱边上,空气里漫着股股酸味儿,于沅差点没忍住吐出来。
    “这年头了,居然还有这样的地方,房管那群人都不管管吗?”一进到楼梯道里,于沅就大口呼吸,着实是憋的难受,忍不住小声吐槽道。
    楼梯道两边的墙面上布满了各色小广告,有的墙面大片脱落,楼梯上没几步就能见到一些积年累月的污渍。潮湿的气息四处弥漫,楼梯的扶手是木质的,积了一层厚厚的灰。童欣家住在七楼,于沅咬着牙登上来,愣是没敢碰一下扶手。前几层还在笑于沅弱的梧禹也没好到哪里,到了七楼,人整个脸都憋得通红。
    “我觉得,我需要工伤费。”于沅蹲在地上,半晌撑着腿站起身道。
    “你还是太弱了,不行。”梧禹一只手撑着墙,挤出一点笑容。
    得,人都快没了,嘴巴还是硬的。
    撞击声从门那头传来,随即而来的是男人肮脏的不绝的骂声,不得不承认老旧房子的隔音效果是真的差,那骂的话里带着几个妈,门外都听的清清楚楚。
    三人面面相觑,梁亭松最先反应过来,敲了敲门,“您好,章淑燕女士在家吗?”
    门那边沉寂许久,就在梧禹考虑他们要不要强行破门进去的时候,门“咔哒”一声打卡了。
    一个矮个子胖男人堵着门缝看着他们,脸上胡茬葱葱,似是有一小段时间没有修剪过了,全身只穿了条四角裤子,肚上的肉堆在一起,全都被勒在腰绳附近。那男人目光扫过他们三,最后落到于沅身上,“啥事?”
    梧禹不着痕迹地往于沅身前挡了挡,梁亭松拿出自己的警官证:“市公安局刑侦支队调查大队,章女士的女儿失踪了,我们来进行调查。”
    “没啥好查的,走走走。”男人见后面那个小女警被人挡住了,悻悻收回目光,便要关门。
    梁亭松伸手摁住门,沉声道,“章女士所填写的住址是这里,请您配合警方调查。如果您强行关门的话,属于违反治安管理,阻碍执行公务了。”
    “把我们老大手夹了,那可就是袭警了。”梧禹接着后面补了一句。男人闻言直接“忒”了一声,手上倒是怂得立马松开门,边往里走边大声呵斥,“我就知道这娘们憋不住了去报警,那死丫头让她死外面还省点事!一个两个赔钱货!”说完一头扎进卧室里,“砰”地甩上门。
    屋子不大,入门正对着就是客厅,过道两边是卫生间和厨房和卧室,掀盖式的洗衣机摆在卫生间门口,外壳底部破了个口,地上积着水,电线就垂在水里,插头丢在洗衣机盖上,摇摇欲坠。
    厨房门紧闭着,门上贴了个牛花纹福字,风一吹才发现那福字上被人用刀划了几条痕。
    客厅另外一边有个闭着门的房间,按这类居民楼的面积,应该是小仓库之类的,客厅里只有一个沙发和茶几,各种衣服堆在那沙发上,也不知道是无处安放还是许久没洗。沙发和茶几空档的地上跌坐着一个脸颊红肿,两眼无神的女人,赫然就是今天上午才来报警的章淑燕。
    章淑燕半天才反应过来身边有人,偏头一看,正是上午的几个警察,连忙撑着沙发站起身:“梧警官,于警官,还有……”
    “我姓梁。”
    “梁警官。”章淑燕伸手拢了拢散乱的头发,把沙发上的衣服往边上拨了拨,抹平沙发上的褶皱,带着歉意的笑看着三人,“您几位坐。”
    梁亭松垂下目光看了眼那张茶几,红木质地,两面是镂空的花纹,似是竹菊的模样,上面堪堪积了些灰尘,却也不减原本的光泽。而桌面上一侧镂着两三个字,另一侧是凸起的形成小山峰状的装饰。梁亭松平日里爱看一些文玩解说,心下了然这种桌面连同那小山峰都是在一块木上雕出来的。虽然布着陈年油垢和被烫灼破坏的痕迹,也不掩茶几整体的气派,一看就是出自大家之手。
    这样一个价值不菲的茶几,出现在这样一个地方,显然是突兀的。梁亭松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就听见身后传来男人的怒吼:“真t.m是挨杀的!”随之而来的又是摔门的声音。
    男人出门了。
    章淑燕抖了抖,然后把沙发上的衣服抱成一团,走向卫生间,几分钟后,洗衣机轰隆着声转起来。
    “抱歉让几位看笑话了。”章淑燕去厨房倒了几杯水端过来,摆在桌上,然后坐到一边,“家里没有茶叶……”
    “没事。”梁亭松从桌上拿起一杯水,抿了口,又放回桌上,“我们也喝不惯茶叶水。”
    “关于您女儿童欣,我们还有些情况想要了解。童欣平时有什么玩的比较好的朋友吗?”于沅掏出录音笔,梧禹则从公文包里拿出记录表。
    章淑燕咬了咬唇,低下头思索片刻:“我……不知道。”
    梧禹立马向他老大投去委屈的目光。
    “欣欣她平时不跟我说这些,我上班忙,也顾不上她。”
    “那她平时有什么喜好吗,常去的地方之类的?”
    “就学校,家,还有培训学校,欣欣不爱乱跑的。”章淑燕掰起手指,一个个数过去。
    培训学校?梁亭松脑海中浮现出汪广元的那张脸,点点头:“我们也咨询了学校老师,童欣现在在学习美术?”
    “是,不过准备这期结束就不报了。老师打了好几次电话,高二了该抓学习。而且……”章淑燕声音越来越小,“学画画太贵了……”
    “童欣知道您这个想法吗?”于沅忍不住问道。
    “啊?”章淑燕一怔,“欣欣知道,我也问过她意见了,她也同意。”
    “好的,能带我们看下童欣的房间吗?”梁亭松继续问道,怎么看这个屋子也只有一间卧室。
    “诶,这边。”章淑燕站起身,朝着那个紧挨着的门走过去,“欣欣睡这个房间。”
    梁亭松跟过去,狭窄的仓库里只能摆上一张小床,床头是个单面的窗户,两边的墙上粘着一些挂钩,墙上贴着几张素描图,一张木质的小桌子安在床上,一张照片立在桌边,一个短发女孩有些腼腆地望着镜头,身侧是章淑燕。想来,这就是童欣了。
    那小床也就一米多长,床下的空隙里堆着的都是书。
    虽然空间狭小,但是比外面宽敞的屋子要整洁的多。
    梁亭松一晃眼仿佛就能看到童欣坐在这床上,面朝着玻璃窗,倚着桌子画画或者看书。
    “欣欣的房间都是自己打理的,东西都在这。”章淑燕有些窘迫地说道,随后往后退开,别开脸,“欣欣是个懂事的孩子,我…我亏欠她太多了。”
    梁亭松闻言敛了神色,“每个人都有难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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