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铁岩没什么脾气,随口应道。
    人家是上官,说什么都是对的,犯不着当面强犟嘴,不过,这练兵之事,县令虽然能够过问,总的来说,还是要听县尉的。
    心想这位县太爷,很可能出身很是不凡,或者是世家出身,因此,能在巴陵出事之后,立即补缺。
    从先前城门口所见一幕来看,这人应该是知道一些巴陵的事情,却不见得清楚其中细节,竟然把巴陵真的当做自家囊中之物,处处拿大,恐怕不太好。
    不过,这不是自己该操心的事情,把今日之事报给张大人知道即可,专心练兵,专心防务讨贼,其他什么都不用去管。
    钟铁岩猜得没错,顾元芳出自江左顾家,家中财雄势大,在朝中也有奥援。
    顾家子弟官踞高位虽然没有,但是,做到四品、五品官职的,却也有几个,算是实力家族。
    这次能得到外放实缺的机会,还是因为顾家在天策府的关系,得到消息,早早的进行谋划。
    岳州五县土壤肥沃,民风淳朴,算是繁华所在,虽说近年来,闹起了妖魔。
    但如今中原各州各县,哪个县境不闹一些妖魔鬼怪的,这些诡怪奇谈之类的,也招惹不到文官身上来。
    有天策府监察天下妖魔,更有着各州官兵往来搜杀,他是不怎么担心的。
    总的来说,顾元芳能得到这个机会,还是很满意的。
    唯一有些不满意的地方,就是与顾家交好的那位灭魔校尉,直言任巴陵县令一职,千万记得不要与那县尉张百龄为敌,只是做个太平县令即可。
    保管有他的好处。
    听到这话,顾元芳就不服了。
    他苦读比书十余年,在长安投书挂靠,任人驱策,又十年。
    好不容易成为一方父母,去了下县还要看县尉脸色不成,什么叫太平县令,这是说得好听。
    其实就是叫他不要管事,不要争权,只是老老实实的萧规曹随,不要自作主张。
    那这还是县令吗?
    不如说是去当县慰的属官。
    事后再想一想,顾元芳就明白了。
    也许,这些天策府每天与妖魔作对,打打杀杀的,脑子全都练成了肌肉,完全不懂是朝廷大义是什么?更或许是巴陵县尉张百龄,有着什么背景。
    但无论如何,就算对方兼了降妖校尉的武职,他在巴陵县中,担任校尉,是为八品官身。
    同一体制之中,再怎么说,也是低上县尊一头的。
    一县之内,以文统武,乃是惯例。
    如果这张百龄不识趣,自己一张文书奉上朝廷,他这官也当不稳当不是。
    直接掀了他的顶戴。
    顾元芳心里想着,如今自己为官一方,正是大展宏图的时候,正意气昂扬,恨不得马上投入到自己第一次为官的生活当中去。
    只要能做些功绩出来,再升迁州府,以后,顾家二房崛起之日,也就不远了。
    首先必须要做到的是,与州府上官搞好关系,每年得多多积累钱财,多多打点。
    至于,底下百姓到底如何,其实不太重要。
    想着同年聚会之时,那些青云直上先达者传授的为官知识,顾元芳会心一笑,掀开帘幕,看向街道,就觉得怎么看怎么顺眼。
    “这是我的子民。”
    他仿佛看到了一大片行走的“政绩”。
    听说岳州地界,并没有什么刁民,很好管理,一但出现问题,抓几个,杀几个,就全都老实了,造反的那是一个也没有。
    这的确是个肥缺。
    正想到得意处。
    顾元芳耳中就听到了很不和谐的声音。
    看到了让人很不愉快的一幕。
    只见街道前方,几个衣衫洗得泛白,裤管卷起,身上透着难闻腥味的黑脸汉子一边走一边高声谈笑。
    ‘这是渔民?”
    三人各自挑着箩筐扁篮,脸上挂着笑容,被太阳晒得黑里透红的脸,带着丝丝欢喜。
    显然,是在湖里打上来的渔获卖了个好价钱。
    几个汉子开心不开心,跟顾元芳没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的是,这几人竟然走在街道中心,并没有早早的避让开来。
    竟然没有对自己这一行人的敬畏。
    虽然没有挡路。
    但是,满身污浊离得这么近,这首先就是对贵人的不敬。
    难道不应该早早的就趴跪在路旁,不敢抬头的吗?
    抬眼望去,顾元芳还看到了更奇异的一幕。
    不但这几个渔民如此作派。
    来来往往的商人和百姓,也全都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以至于,自己的车队行走得分外缓慢,并没有很快就到达县衙。
    他甚至还看到,有些人对自己这一行人,指指点点的,小声议论着。
    “听说是新来的县令大人,在城门口就很摆谱,开口就问县尉张大人为何没去迎接他……”
    “哈哈,你小声点,不要让人逮去了,大狱可不好蹲,剥你一层皮信不信?”
    “不至于吧,咱们随便怎么议论张大人,甚至,有些人嘴巴大说他杀性太重,以下克上什么的,也没见有人来抓啊。”
    “那不一样,人与人不同,官与官更不同,听那说书的先生说,张大人雅量汪涵,腹中自有丘壑,宰相肚里能撑船……这新来的顾县令怎么可能比得上他?”
    “就是,就是,我看这新来的县尊大人,与那文县尊也差不太多,这排场真大啊,整整十辆马车,随从上百,后面还有魏捕等人护卫着,张大人出行都没这么气派。”
    自从文仲光一众人等被斩杀之后,别的也没太多变化,巴陵的百姓,那股心气却是被提起来了。
    不说别的,只说走在大街上。
    以往的百姓,看到贵人经过,那是小心翼翼的如避虎狼,生恐冲撞了自己惹不起的大人物,导致大祸上门。
    而如今呢,别说这些衣冠楚楚的文人士子,商人子弟了,就算是最穷苦的百姓,也能大摇大摆的走在街上,没人来驱赶他们,也没人随意欺辱他们。
    刚开始的时候,也不是没有这种事情发生,后来,被捕快和白龙会帮众教导做人之后,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物,基本上已经绝迹了。
    甚至,有些百姓恶趣味的希望有人来欺辱他们一回。
    被捕快们逮到,他们还能获得大笔赔偿银子,还能看到那些富贵人家或者江湖高手惨不忍睹的一幕。
    不但能收获一笔钱粮,更能成为街头巷尾言谈之中的主角,以后再也没人胆敢看不起他们。
    这笔生意,当然做得。
    就如现在这三个渔民,一边走一边拿眼看向车队,没提防站得近了一点,护卫车队的魁梧骑士面上露出嫌恶神情,一鞭子就虚抽了下去。
    啪……
    “滚远点,别挡路。”
    渔户吓了一跳,脚下一歪,就摔倒在地。
    惊醒过来,连忙三滚两爬的逃到街边,惊魂未定的道:“我只是多看一眼而已,又没拦你道路,县官了不起啊?你这狗腿子嚣张得狠,小心连累你家主上,跟文县令一样,被逮着错处杀了头。”
    这还得了?
    那魁梧骑士正是先前城门一喝,声震十里的家将首领,他在前面开道,指挥着下人敲锣打鼓的,行走太慢,心里已经很是不舒服。
    这时听到一个腌臜渔夫也敢对自己不敬,对自家老爷不敬,气就不打一处来,当场拨转马头,一鞭抽落。
    彭……
    这一次可不是虚抽,而是实打实的抽在渔夫的肩背之上,血水飞溅,皮肉绽开。
    直抽得那渔夫翻滚倒地,杀猪一般的哀嚎起来。
    “下贱胚子,竟敢咒骂县尊大人,来人,拿他下狱审问,看是谁人指使?”
    这家将经验老到,直接就是一个大帽子扣了下来。
    心想,还不吓得这些刁民颤抖叩拜,正视老爷的威严。
    有些人,不行雷霆手段,不给个下马威,完全不知道官与民,到底有着什么样的区别。
    而且,他心里还想着,就算对方求恳讨饶,自己也不能放过,不整治得他掉层皮,没得让人小看了自家老爷,以后也不太好管理巴陵。
    第二百三十八章 铁面无私,谁是县令?
    “你,还有你,愣着做甚,还要吕某亲自动手拿人吗?你们巴陵的捕快就这么没有眼力劲,当着县尊大人的面,也敢懈怠?”
    吕家将显然是在顾家也算深得信重,顾元芳只是皱着眉头没有开口,他已经开始指使上了魏连、石头等人。
    在他的印象中,所谓捕头捕快这种,向来就是受气包,如果不是县太爷的亲信担任,那自然是三天一责,五天一打,遇到重大案子了,更要背黑锅,弄不好连命都保不住。
    老爷来到巴陵任一县父母,这捕头位置,自然是自己担任了,这姓魏的捕头,最多给他一个老捕快的职务,就很了不得。
    迟早是自家属下,这时使唤起来,吕家将一点也不生分。
    巴陵县的民风太恶劣了,杀鸡儆猴是很有必要的,抓几人去大牢,应该就没人敢对老爷不敬了。
    只不过,他有些奇怪的是,四周来来往往的百姓和商人,全都停下了脚步,眼光十分奇异的望着自己,眼神深处,似乎还透着丝丝兴奋。
    和怜悯……
    这是什么鬼?
    难道不是惧怕吗?
    吕家将心中一突,完全想不到问题出在哪里,心里却是更加愤怒。
    与他一模一样的,顾元芳也是面色不善,重重的哼了一声。
    捕头魏连满面肃然,早在吕家将开始挥动鞭子抽人的时候,他就两个箭步上前,身后石头和王三两人如影随行,紧紧跟着,手按腰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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