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晚荒唐的通话被梁承手忙脚乱地挂断。
    但从那之后,梁承发现自己几乎每天都能见到白岑。
    在那通电话之前,梁承从未发现过这些。
    一进教室目光就会不由自主地朝她的位置瞥去。
    有时能看见她坐直身子翻着桌面上的琴谱,袖口里露出截纤瘦的手腕,翻页时头会小幅度地跟着偏一偏。有时她不在座位上,桌上只有冒着热气的白色的保温杯,许是为了晾凉并没有盖上盖子。
    她的座位靠窗,而梁承的座位在靠门后排。
    他稍稍绕了远,路过她的座位时顺手把保温杯往里推了推,免得有人路过不小心撞到把她的水弄撒。
    偶尔,他俩的视线会无意间对上。
    白岑盯住他看几秒,自然而然地移开视线,眼下的青黑依旧明显。
    很少的时候,他俩会在教室门口错身而过。
    梁承侧身给她让位,白岑微微颔首,背着琴被着他走出去。在狭窄的空间里,只需稍稍靠近就能闻见对方身上的味道。
    即使不上学,梁承每天出门晨跑也会撞见正要出门的白岑。
    她戴着帽子看不清神色,耳朵里塞着耳机听不见周遭声响。
    好危险。
    每一次,梁承都想叫住她,最后却只站在原地目送她走入拐角。
    挂断电话是那时候他唯一能想出的解决办法,总不能真的按她所说的那样去她家操她吧。
    梁承没觉得自己有做错什么,可当白岑无视他的时候,心底的郁结让他有些喘不过来气。心房跳动的声音,血液流淌的声音,全都消失了,没有任何声响。
    他感到自己身体正在发生改变。
    有种很尖锐的东西很快地在心脏上扎了一下,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从伤口流走,泛着钝钝的疼。
    他很早就知道白岑。
    暗恋么。
    不算,他们一句话都没说过。
    梁承只是好奇,只是想知道她一个人待着,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时都在想什么。
    他只是好奇她的世界。
    那通电话好像只是一场梦,之前在空教室白岑让他教睡觉这件事好像也只是他的幻觉。
    白岑没再联系过他,也没再去过那间教室。
    梁承在那里守了一个星期都没见到人,最后不得不去求助文嘉柏。
    “你找白岑干什么?”
    梁承含糊其辞,“有点事。”
    文嘉柏没追问,撑着下巴想了想,道:“她上次上课没来,老师让我把东西给她送过去,要不你替我送?”
    梁承接过他递来的本子,指尖压在封面上因用力而泛着白,“你跟她约个方便的时间我去她家,她电话把我拉黑了。”
    “啊这。”文嘉柏难得说不出话,好奇问了句:“白岑脾气挺好的,你做什么事惹到人家了?”
    梁承晲了他一眼,“你跟她很熟?”
    “这话说的。”文嘉柏浑然不觉,“从小一起学琴学那么久,多多少少都了解一点。”
    本子被他卷起,心脏隐隐有些不舒服,梁承听见自己的声音既冷漠又僵硬,“记得帮我约时间。”
    文嘉柏有些摸不着头脑,“你俩是什么时候认识的?”
    梁承眸色暗了暗,过了会才回答,“记不清了。”
    “时间已经久到记不清了?”文嘉柏嘀咕了句,“我怎么什么都不知道。”
    其实也没有久到记不清,他只是不想告诉文嘉柏而已。
    梁承很清楚地记得那天是二月十三号,农历初四。
    他跟着家里人到对门拜年,将手里拎着的新年礼物递给对门家的女孩。
    她穿着红色针织毛衣,低着头跟他道谢。声音很小,被她妈妈拍了下肩。
    “岑岑,抬头跟人说谢谢。”
    她抬起头,刘海因仰头的姿势而滑落至两侧。眼神躲闪,勉勉强强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对了,我叫梁承。”
    对方主动介绍搭话,白岑拎着袋子的手不自觉用力,重新垂下眼,道:“白岑,今岁除夕的岑。”
    两家大人坐着聊天,他们坐在两侧听着。梁承坐在她对面的小沙发上,看见她低着头一会揪着袖子,一会用手指搭在另只手手背上有节奏地摁着。
    像是在摁琴弦。
    梁承望着她的手出神,耳边是低沉且有节奏的心跳声。
    二月十三,农历初四。
    梁承记得很清楚,那天晚上他破天荒地失眠了。
    整夜未睡,满脑子都是她垂下眼紧张的模样,耳边回荡着她的声音:
    “白岑,今岁除夕的岑。”
    声音略微泛哑,语气僵硬,却比任何琴音都要好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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