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两个旗门起速,身体逐渐下压,形成折叠。
    第三个旗门的时候,按照前面的两把,姜冉的速度已经起来了,她会把身体下压与折叠到最高,她的板会完全立刃到近乎于负角度——
    以自己身体的重量压住不平的雪面。
    但是就当所有人以为她还会如法炮制复制上面两轮的滑法,她却并没有这样做,她的身体依然保持着前面两个弯起速时候的舒展开放——
    “她还在加速!”
    这一次。只是第四个旗门的时候,姜冉已经超过了艾诺薇拉!
    此时距离中点计时器还差五个旗门!
    艾诺薇拉的余光,只能看见一个模糊的身影原本与自己并驾齐驱,而后从某个旗门开始,突然一个擦肩,她就超过了自己。
    艾诺薇拉心中“咯噔”一下,万万没想到她这一次在上半段就开始发力,但是她无暇顾及那么多,咬着下唇拼了命的追赶!
    艾诺薇拉没办法看细节,可是观赛台的人看得清楚。
    他们清楚地看见姜冉改变了之前的保守滑法,从第四个旗门开始,她因为速度过快,翻板的方式也有所改变,在整个赛道最陡的地方,她依然做出了跳刃——
    竞速板又沉又长,她的雪板却在换刃的时候于空中有完全滞空的瞬间!
    观赛台上,王佳明双手撑着栏杆低头看,就算是他也忍不住叹息一声:“胆子真大。”
    “姜冉玩儿大众技术滑行那么多年,他们这些玩透了的,最后也不光滑了,得在陡峭的□□(*高级道)上做高速花式才能稳住江湖地位。”
    聂辛说,“这点儿坡度,你让她上普通的刻滑锤头板,她敢直接跳半米高飞起来转个720°。”
    也不是瞎吹。
    聂辛这是还记得,姜冉当初刚入队的时候成绩不好,死磕哈融,像是疯了似的训练,那时候她进步也算快,她是自己不满意自己。
    后半段时间,他都不得不让椿看着点她,生怕出事。
    后来过了个国庆,也不知道国庆发生了什么好事,她想开了,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同时还捡回了自己的刻滑板开始娱乐。
    聂辛也是在那段时间看过姜冉瞎滑——
    看她在哈融最陡的雪道蹦nollie 720°。
    那个暴力和拼命,给当时哈尔滨融创一群男滑手折服到心服口服。
    都不知道在她飞在雪道上那会儿,有多少男人瑟瑟发抖的同时还心生崇拜爱意,从此拜倒在她的雪服裤脚下。
    而他们当时,脸上那个“哦豁”的表情,和此时此刻趴在栏杆上教练组那一溜儿的人一模一样。
    聂辛叉着腰,突然就有点儿后悔自己怎么那么老实把人上交国家了——
    2022冬奥会还没结束,2026年冬奥会的雪联积分赛阶段还没开始呢!
    本来他可以再捂个一年半载的!
    他心生感慨,正在这时,他听见王佳明说:“有没有人告诉过她,也不用时时刻刻当拼命三郎,一般的小比赛还是可以友谊第一,比赛第二的?”
    聂辛愣了愣,还没反应过来这哥们在说什么呢,突然余光便看见不远处,两道身影疾驰而来——
    此时的姜冉已经超过艾诺薇拉一个旗门了!
    这是什么概念啊,其实在顶尖高手之间,成绩距离已经不是非常拉得开了,实力不再是她们唯一的排位因素,更多的是运气、雪道平整度、当时的心态发挥……
    在前五名的角逐中,拉下一个旗门这种事几乎不应该存在的!
    她真的太快了!
    聂辛张了张嘴都说不出话来,满心的震惊默默地加入了叹息中的教练席队伍,在他身边王佳明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眼镜,此时推了推眼镜:“她还在加速。”
    在国家队教练平静的称述中,聂辛心中却是猛地一惊,看着姜冉如同一头蛮牛横冲直撞,那速度简直像是玩儿命似的——
    她多快啊,跟玩儿命似的,胆子也忒大。
    “我恨不得整个时间转换器,给她塞到三天前平行大回转的赛场上。”
    一个教练叹息。
    “那样还有隔壁王鑫的大跳台什么事啊,咱们早就他妈有金牌了。”
    在这教练的叹息中,姜冉已经到了他们的面前——
    然后就像是要给这些老家伙狠狠地一巴掌打脸,在到达中间旗门的时候,她的雪板因为高速失控,直接打滑!
    只听见“啪”地一声完全不同于雪板板刃切雪面的声音,她整个人侧滑横着飞了出去!
    “哎呀我去!”
    “操!”
    “王佳明!王佳明!你这逼真的是个乌鸦嘴!”
    在数声谩骂声中,他们就看见雪道上,身穿白色雪服的身影滚飞数米,小陀螺似的翻滚得乱七八糟——
    雪尘飞舞间,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能看见姜冉黑色的板底跟螺旋桨似的,她人侧滑了长长一段,惊天动地的声响中,她滚滑到了观赛台脚底下!
    然后“啪”地撞到赛道旁边的软垫,停下来。
    聂辛目瞪口呆,那叫个心惊胆战,满脑子都是“她还活着吗”““出人命了”“她脖子拧断了没啊”,撑着栏杆拼命伸头往下看!
    伴随着一切停下,突然好像是被谁按下了静止键。
    寒风吹过,除了狂风卷雪花的声音,观赛台上一时间鸦雀无声,人都吓傻了。
    除了王佳明第一个摘了眼镜转身往出口方向走,剩下的全部都楞在原地呆若木鸡。
    过了好久,王佳明的身影都出现在雪道上了,雪尘终于全部落下,聂辛低头看着趴在雪道上、头发都因为高速披散下来的人,此时动弹了下,铺在雪面上的手指先动了动,而后慢吞吞地自己撑着雪面,一脸被摔到懵逼地支棱起上半身。
    “……哦,还活着。”
    聂辛狂松一口气,腿都发软,倒退两步坐回了椅子上。
    ……
    脚下,艾诺薇拉完成了全程的比赛,到达终点,她知道自己大概率是落后了,气哼哼地第一时间往侧面看,想要看看那个女人是不是早就到了这会儿连板都脱了,现在可能正耀武扬威地等着她——
    结果一转头,却压根没看见人。
    她脑子里出现一个大大的问号,心想她快也不能快到这会儿已经到了终点且人影都没有了吧?
    莫名其妙地,隐约听见骚动,她回过头这才发现半山腰人乱作一团,雪道上坐着个浑身是雪、看着有点呆的女人。
    她黑长卷发披散在肩头,这会儿取下了头盔,正侧着脸跟旁边大概是教练的人说话。
    阳光从侧面洒下,照在她挺翘的鼻尖,落下一点点光斑。
    脚上还踩着滑雪板呢,也不知道是满脸严肃的教练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离那么远也看不清楚那个女人脸上的表情——
    就看见她大概是娇气地用手锤了锤地,脚下还蹬了下雪板。
    雪板铲起雪尘飞扬,艾诺薇拉这才反应过来,那个女人应该是在半途失控、飞出了雪道。
    换句话说,这第三把比赛,在开局形式一片拉闸的大劣势中,她反而赢得了本次比赛——
    她赢了。
    抿了抿唇,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开心。
    反正心中沉甸甸的,那股子不服气的精神翻着跟斗往上冒,她弯腰摘了滑雪板,独自一人乘坐升降梯上了中间观赛台。
    艾诺薇拉的同伴早就在观赛台等她了,各个满脸笑容,恭喜她赢得了比赛。
    艾诺薇拉却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把雪板一放她顺着观赛台下雪道的楼梯就下去了。
    下了楼梯,没隔十米就听见有两个人在说话——
    也可能是在吵架。
    “脖子断了没?”
    “断了还能在这和您说话吗?”
    “痛吗?”
    “不痛。”
    “没关系,明天早上起来就知道痛了。”
    “……”
    “知道自己在雪道上滚了多少圈不?看你第五个旗门还不控诉我就知道你这趟必摔,疯了吗,还是眼睛瞎了,地上那么厚的冰壳没瞅着?那也不应该,前面两把压得那么死,说明还是惜命的……第二把差点被人家撵上,命就不要了?”
    “教练,虽然我还没正式入队,但是以后大家好歹也是友爱的互帮互助关系。”
    “偷着笑吧,得回还没正式入队,你这要是入队了今晚我就让你写书面检讨,然后下周一晨会国旗下朗读。”
    “看您一声不吭的我还以为您好歹是个斯文又贴心的,是我误会了,现在我突然又反应过来您怎么能跟聂辛玩了——”
    “话那么多,看来是真的不痛。”
    “……”
    “聂辛都让你吓傻了。”
    “我才是摔了的那个,您心疼他?!有毛病吧?!”
    艾诺薇拉听不懂中文,就看见不远处一站一坐两个人。
    伴随着他们谈话的声音越来越大,语气越来越激烈,她都跟着松了口气,这女人还有力气吼呢,看来是没事。
    她正琢磨,便那个一会儿阴一会儿晴的女人慢吞吞地撑着雪面想要爬起来,结果撑起来一点,她又痛呼一声趴回了雪面上。
    摘了手套,她用手套拍了身边站着的教练一下,后者这才弯下腰,面无表情地拎着她的手肘,把她不怎么温柔地从雪面上拎了起来。
    ……
    说不疼那都是在强行逞能。
    其实此时此刻姜冉只觉得浑身上下都像是被卡车碾压过了似的,动一下骨头都发出“咔嚓”一声,仿佛随时都要散架。
    她从嘴角不停地发出“嘶”的倒吸气声,意识到自己根本不可能好好站着用滑的滑下去再去医务室,她放弃了,弯腰摘掉雪板。
    脚一得到解放,那疼痛更是侵袭而来,她脑子发昏,就记得自己刚才在雪道上像个巨型油桶,又蠢又笨重地滚了好几圈——
    那么多教练和领导都看着呢,丢死个人了!
    希望他们就记住她前半段的英姿了,后半段直接“咔”掉!
    她右脚刚落地,膝盖一阵火辣辣的疼痛让她猛地蹙眉,虾米似的弹跳勾起来,左腿直立在雪道上跳了两下,然后手一撑扶着旁边的防护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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