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一会儿,对面回了。
    在她头像亮起的那一刻,屏幕的光照着他的双眼也微微发亮。
    【是谁的冉冉鸭:对账还是翻旧账?又想干什么?】
    【是谁的冉冉鸭:应该是「响」。】
    北皎回了个“哦”,放下手机。
    酒吧老板在旁边,把他“热锅上的蚂蚁”到如今一脸安详尽收眼底,走过来踢了他一脚,问他是不是思春,这他妈都夏天了,生物钟比别人晚四个月?
    北皎懒得理他,条件反射地又看了眼手机后,搬了张椅子,蹲在角落里雕苹果兔子去了……
    雕完也没浪费,找了个打包盒,把兔子全部放了进去。
    放了满满一大盒兔子后,他拿起手机拍了张照,给姜冉发过去了。
    【是谁的冉冉鸭:……】
    【是谁的冉冉鸭:今晚酒吧很闲?】
    【北皎:嗯。】
    他挑起话题,但是又不多说废话,好像单纯就是真的有事找她,或者随手分享。
    放下手机,实在太无聊了,他给赵克烟打了个电话。
    对方刚下飞机,看到来电显示的时候以为自己眼花。
    “来玩吗?”北皎问,“在「无我」。”
    于是来的路上,赵克烟脑补了一路自己将如何死在这场鸿门宴上,并认真考虑了大约二十分钟,如果北皎当着他的面把耗子药倒进酒里,那杯酒他到底是喝还是不喝?
    ……
    “林霜到底是谁?”
    夜晚十点,的「无我」酒吧刚刚开始营业,赵克烟下巴放在吧台上,用指尖心不在焉地挂着面前威士忌酒杯上挂着的水珠冰露。
    最开始推门进酒吧,面对北皎那张阎王脸时,他差点下跪磕头发誓自己和姜冉清清白白。
    直到他直奔主题,问出一个赵克烟有些惊讶的人。
    “林霜?那个,北哥,你晓得吧,姜冉的朋友很多的,雪场吃饭我都挤不上她那张桌子……”赵克烟停顿了下,“至少以前是。”
    北皎双手撑着吧台,垂眸望着他。
    无声示意他继续。
    “林霜是姜冉第一个徒弟也是唯一的徒弟,亲手拉扯起来的,带了五年,成了国内第二个拿到bc赞助的滑手——也是除了姜冉之外唯二的那个。”赵克烟说,“后来,滑雪意外事故,她没了,折在国外一座雪山里……国外的雪场一般不太有护栏你晓得吧哦你应该不晓得,反正就是她滑太快了,撞树上,然后直接摔出了道外,不巧道外冰雪坍塌掉到冰洞里,人当场就没了。”
    这件事,赵克烟不是当事人,也就是知道个大概……
    他以前严格来说都不算姜冉那个圈子里的人——
    现在想想,也可能正是因为这样,姜冉现在才愿意跟他玩。
    因为不知道处于什么原因,林霜出事到现如今将近两年,横跨三个雪季,姜冉和以前那些人都不联系了。
    就像得了真正意义上的ptsd。
    那感觉,赵克烟说不上来,也不敢问。
    两人陷入短暂的沉默,北皎伸了伸头,凑过来问:“有没有照片或者视频啊,那个林霜。”
    也没别的恶意,就是想看看那人到底是什么样的,能让姜冉病得彻底迷糊时,还在叫她的名字。
    赵克烟想了想,他这没有,但他能找着——
    他知道以前姜冉那些朋友的短视频app用户名,如今这些人大部分都还活跃在雪圈,以前的视频他们都还留着。
    他随便扒拉了两个人,果然就找出来一堆。
    随便点开一个封面就是有林霜的笑脸的,点开了,把手机推到了北皎的眼皮子底下。
    第一个视频是一个自拍视角的——
    视频开始,先是照了一片白雪皑皑的雪山与雪道,雪山连绵不绝,天上还飘着小雪。
    视频镜头反转,出现了个笑容满面的年轻女人,她齐耳短发,长相甜美。
    穿着白色连体雪服的短发女人对着镜头做了个“嘘”的姿势,开始倒退,伴随着镜头移动,镜头里逐渐出现另一个女人,她长卷发,看着比现在好像胖一些,侧脸是有肉的,而不像记忆中那样尖细轮廓清晰。
    她身上的橘色背带裤,北皎今天才见过。
    视频中,女人正捣鼓一固定器,一边用起子拧螺丝,一边扶着腰骂:“林霜!你没那个金刚器就别揽瓷器活儿!下次再瞎捣鼓拆开你的固定器,你看我还帮不帮你弄回去,你就活该这么瘸着滑!”
    她骂完,举着镜头的林霜把手机放到了一旁,固定的镜头里,她一下子蹦到姜冉身后,抱着她的腰瞎蹭,一边蹭一边说:“冉冉,固定器也装了,你看看我的雪板板底,那漆黑的板面像不像它在跟你说:帮我打个蜡!”
    姜冉扔了手里的工具,掰开自己腰间的手:“自己打!滑了几年了,打蜡都不会!废物!”
    林霜用脸疯狂蹭她的背,语气讨好:“呜呜呜呜,我有你,学什么打蜡!”
    姜冉:“你总不能一辈子有我!”
    林霜:“我怎么不能一辈子有你!”
    姜冉:“万一我不在呢!”
    林霜茫然:“你不在你上哪去?”
    姜冉:“……”
    第二个视频,是第三视角——
    从半山腰往山上拍的,远远地可以看见,山顶上站着两个女人,一个短发。另一个长发在风中飞舞。
    画外音是个年轻的女声,“咯咯”笑着说:“国内最强女滑双子刻,颤抖吧!男滑手们!”
    镜头对准山上。
    山上两个人同时出发,都是刻滑,当她们开始滑行,让完全不懂雪圈术语“双子刻”是个什么东西的人都能立刻明白它具体的含义——
    她们有差不多的身高,差不多的体型,用一模一样的bc滑雪板。
    滑行时,每一个下压、折叠,每一个刃的弧度、立刃高度甚至是起身后,后手轻轻习惯性后扬的小动作,都如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从山上如同复制黏贴似的滑了几十米,她们又同时起跳,一个后刃扶地,手轻轻一撑,nollie 540°再折叠姿态落地!
    雪板双双拍击雪面,发出“啪”地同时重叠闷响!
    第三个视频,背景看着像是在酒店套房——
    酒过三巡,视频里到处都是躺了一地喝挂的人。
    角落里立着几块刻滑雪板,雪板的下面都还有几滩融雪后的积水。
    “姜冉都喝醉啦,代价是年年、二车、阿桔等人全体献祭了自己年轻的生命,摸到了自我意义上的天花板!”
    说话的女人声音清醒,镜头转过来对着她的脸,还是那张甜美长相、语笑嫣然的脸蛋,只是因为她在笑,双眼晶晶亮的。
    她跨过一地横尸绕到沙发边,沙发上的女人抱着膝盖,蜷缩一团缩在沙发角落……
    听到脚步声,她把脸从膝盖上拔起来,盯着镜头里的短发女人,几秒后,张开了双臂。
    “林霜,”前几个视频里凶巴巴的人,这会儿用带着鼻音的嗓音说,“抱抱,我头疼。”
    林霜走到姜冉身边,弯腰,后者立刻像是泥巴似的糊到她身上般黏上去,双臂抱着短发女人的脖子,她不老实地蹭她的脸。
    ”等等……姜冉!哇!你他娘的臭死了!别蹭我啊!”
    “哦,不蹭。”姜冉放开她的脖子,暂时拉开了距离,盯着她的脸一会儿,露出个灿烂的笑容,“那亲亲?”
    然后“吧唧”一下,用力而响亮地亲了下短发女人的面颊。
    第四个视频,还是在雪场,这次看着像是国内雪场——
    林霜瘫软在一个餐厅模样的桌子上趴着睡觉,旁边放着她摘下来的头盔、雪镜和手套,bc滑雪板靠着桌边,滴滴答答往下滴水。
    姜冉远远走来,拉扯她的衣袖:“起来。”
    林霜动了动,蜷缩得更紧:“不起,外面好冷啊好冷啊好冷啊,说好的哈尔滨亚布力雪场的风能把人头吹掉,吉林没风……骗鬼啊!”
    她猛地抬起头,星星眼地抱着身边站着的女人的腰:“我们坐缆车下山吧,嗯?今天风太大了,明天再滑吧?”
    姜冉:“我上哪找的你这么懒的徒弟?”
    林霜疯狂蹭她:“呜呜呜呜你可以把我开除师门一天,没关系的!虽然师门从此就剩你一个人了但是没关系,心中无爱,走刃更快!”
    第五个视频——
    阿勒泰,和木村的木屋前。
    站在被白雪淹没的篱笆上,姜冉和林霜手牵手往后躺。
    尖叫笑闹中,雪尘卷起,淹没了她们疯狂在雪堆里挣扎的身影。
    第六个视频,背景是雪山、湖泊、环山路——
    姜冉开着车,副驾驶座,林霜递给她嘴边一颗她自己咬了一口的苹果,口齿不清:“我去,这个好甜……姜冉,你快尝尝!”
    ……
    类似的视频,还有很多。
    一个只活在众人口中的人,突然就栩栩如生,形象生动地出现在北皎的眼中。
    会动,会笑,爱闹。
    除了林霜,还有很多其他人,年年是个滑的没那么好但是也能拿到一些赞助的高马尾女生,二车是个剪寸板头、戴耳钉的东北大汉,阿桔染了橘色的头发……
    他们以前的视频都充满了朋友的身影——
    直到某一天,姜冉从他们的世界消声灭迹。
    久而久之,更往后的后来,他们更新的视频也只有他们自己的滑行。
    而现在的姜冉,好像很多朋友,走到哪都有打招呼,又好像没有朋友,如果想要喝酒,她就拿起手机,随便摇俩幸运观众。
    在视频里,她笑的很开心。
    不像现在,干什么都是一副懒洋洋、提不起劲的样子。
    北皎问老烟要来了这些人分别的短视频app里的名字,挨个大致看了一会儿后,正好有客单定酒,他放下手机,转身去调酒。
    坐在吧台这边,赵克烟单手支着下巴,越想越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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