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顾清渠问。
    “没什么,”周朔目光闪动,他不跟顾清渠对视,吊儿郎当地一笑,又问:“几点上班?”
    “八点半。”
    现在才七点半,早起的鸟儿有虫吃也用不着这么勤奋,领导又不会往上加钱,犯不着。周朔坏笑出声,他把着车头往外一扭,载着顾清渠扬长而去。
    顾清渠不认识路,只能由着周朔走,走了一半发现不对。路边的景物顾清渠觉得眼熟,这地方他来过。
    “周朔,”顾清渠蹙着眉,“你把我往哪带?”
    “放心吧,不会把你卖了的,”周朔车技高超,在逼仄拥挤的羊肠小道上行云流水,要是没顾清渠坐着,他能平地起飞,“清渠哥哥,我没吃早饭。”
    顾清渠:“……”
    想起来了。
    顾清渠怕自己真摔下去,紧紧攥着周朔的衣服,百忙之中问:“六个包子?”
    “嘿!”周朔迎着风,在清晨温和的阳光下神采飞扬,“就你那碗全是水的饭,喂鸡都不一定能吃饱,打发谁呢。”
    “行,”顾清渠轻轻一笑,“你把车停路口吧,别骑进去了,里面太乱。”
    周朔也说好。
    其实不抬杠的时候,他们两个人也能好好说话,只言片语,沟通却相当顺利。
    顾清渠给周朔买了六个包子,周朔还了顾清渠一瓶ad钙奶。
    礼尚往来嘛,周朔喜欢这样,顾清渠就顺着他的毛摸,不扎手,还挺可爱的。
    顾清渠的单位在荷口中学对面,中间只隔了一条供人走路的小道,自行车进来都嫌挤,可周朔还是把顾清渠送到门口了。
    “到了,你进去吧。”周朔说。
    顾清渠不动声色地看了眼校门口,很安静,学生们已经在教室早自习了。
    “你不走?”顾清渠问。
    “走啊,”周朔没什么反应,“你进去了我再走。”
    这是什么难舍难分的戏码?顾清渠大概能懂周朔的行为,大概还是存在留恋吧。
    顾清渠了然自若,他不打扰周朔难得含蓄的情绪,说了声好,转身就进了办公楼。
    周朔目送顾清渠的身影消失在楼道,他渐渐掩下微笑,垂着头拨动自行车铃,挺吵人的,正好能打乱他突然涌上心里的百感交集。
    顾清渠的办工作被安排在靠窗口的位置,视野和光线都不错,远瞭能看见青春蓬勃的在校学生,往下,能看见踟蹰不前的周朔。
    顾清渠舔润下唇,他觉得从这个角度入目的周朔十分不一样,把桀骜不羁的少年显得锋利又柔和。
    周朔不知道顾清渠在怎么看自己,他静默许久,最终没忍住,回头看了。可是看的时间久了,这近在眼前又远在天边的地方,让周朔产生了一丝望而却步的恐惧。
    周朔骤然胆颤心惊,他怕自己真成一个笑话。
    窗边的顾清渠不明白周朔做了何种思想斗争,他微叹一声,看着周朔落荒而逃。
    第20章 富丽堂皇的台阶
    顾清渠以为周朔不会再来了,毕竟触景伤情。可当他下班前准备摸清公交车的路线时,耳朵突然动了动,他听见一声清脆铃响,像个心知肚明的暗号,在跟他打招呼呢。
    顾清渠往窗户下看,看见了周朔,依旧等在原来的位置上。
    这倒是出乎意料了。
    顾清渠呆了好半晌,他不知道周朔在哪儿做好了一番思想建设,反正在他的脸上,顾清渠看不出一星半点的波澜起伏。
    周朔的伤感?
    只是短暂存在过而已。
    在一栋办公楼上班的人到点就走,一窝蜂下班,周朔人高马大地在门口杵着,挡着他们的路了。
    顾清渠把人往一边拉,“你怎么来了?”
    “接你下班啊,”周朔莫名其妙地反问:“你不回家吃饭了?”
    其实顾清渠今晚有事,没准备这么早回去,不知道周朔是不是故意的,这都堵到门口了,也不能跟他直说。
    顾清渠只犹疑片刻,也不为难,“吃啊,回家吃。”
    周朔点点头,“那就上来吧,别客气了,爷爷等我们回去吃饭呢。”
    那后座都快成顾清渠专属了。
    接着一连三天,周朔雷打不动,早上送顾清渠上班,晚上下班又接回家,他似乎刻意掐断顾清渠的业余生活,不上班的时候只能回家跟周朔和那只嘴碎的鸟大眼瞪小眼。
    周朔以为时间长了顾清渠会拒绝,毕竟谁都得有自己的社交生活,但社交这玩意儿对顾清渠来说可有可无,他比周朔沉得住气。
    免费车夫,不要白不要。
    工作日最后一天,周朔有事儿,跟周国盛说了一句就走了,顾清渠连他一根毛也没见着,这回真得挤公交了。
    顾清渠一时没心里准备,还挺不适应的。
    “周叔,周朔怎么了,走得这么急?”顾清渠吃饭的时候随口问了一句。
    周国盛正喂着八哥,“谁知道啊,反正没正经事!”
    顾清渠看周国盛心情不太好,就没继续问了。
    周国盛憋着气,想发泄,又不能在顾清渠面前失体态,只能气不顺地蹦出一句,“晚上又不来吃饭了!刚好了没几天,又混回去了!”
    不回来了?这话顾清渠听进去了。
    周朔这边乌云盖顶,他心情也不好。
    学校那边到底能不能让周朔继续读书的事情没了后续,周老大也一直没再来过,于是周朔全当这事儿黄了,可还是悬而未决,再加上顾清渠吊人胃口的调度,更加让他坐立难安,只能加紧跑游戏厅的频率。
    周朔还拿着董渊的工资,就得替人家把工作做好了。
    游戏厅一大早被人挑衅,董渊不在,就汪老黑一人看门,打不过人家,派了个小弟急匆匆来找周朔。
    周朔心里不顺,是一种期望落了空,又不能被人看出来的失落,所以只能装。可是人一旦装久了,就容易精疲力尽,谁要是不长眼往枪口张撞,周朔就会逮着人往死里咬。
    也是宣泄口。
    周朔打架打得狠,被董渊拉开后,依旧像头暴走的雄狮,他亮着獠牙,虎视眈眈。看热闹的人要报警,被董渊手底下的人拦住了。
    董渊把周朔往自己办公室拖,刚关上门,他毫不留情地给了周朔一拳头。
    “周朔,疯了吧你!”
    周朔嘴角流血,脑子很混沌。
    董渊:“我这儿是开门做生意的地方,不是你的拳击场!你到底怎么了,谁又惹你了?”
    周朔吞咽着充满血腥味的唾液,浑浑噩噩间,他听见了董渊的声音。
    气没撒出来,差点又把自己搭进去。
    一瞬间,周朔颓然得像只病猫,他自暴自弃地往墙角一蹲,说:“董哥,对不起。”
    董渊把周朔当弟弟,弟弟认错,态度又很真诚,他一时下不了嘴指责。
    “怎么了周朔,”董渊在周朔面前蹲下,平视着看他,“有情绪就先消化干净,年轻气盛我了解,但冲动是魔鬼啊。”
    魔鬼?周朔懵了,他拧着眉打量董渊,好像见了真鬼。
    “董哥,你说话怎么文绉绉的?”
    董渊送了他一个白眼,匪气又上来了,“我这是劝你呢,你想让我用什么态度,给你火上浇把油啊?别打岔,说你自己!”
    周朔焉了回去,不坦诚。
    董渊气坏了,他恨铁不成钢,“你要是我亲弟弟,我一天能打你八顿!书不好好读,日子也不想好好过了!你想干什么,上天啊!”
    这才像他。
    周朔扯了嘴角,疼,但又短促地笑了一声。
    “我没事,”周朔说:“抽风了。”
    董渊蹲得腿麻,干脆就地而坐,“年轻轻轻的毛病真大,你这人以后找媳妇也得把人吓跑了,可长点儿心吧。”
    周朔耷拉着脑袋,任董渊训。
    这时候,放在书柜上的三五牌座钟敲响整点铃声,周朔跟着圆润又深沉的铃声一起抖了抖,他猛地抬起头,问:“董哥,几点了?”
    董渊点着烟,懒得理他,“自己不会看啊。”
    周朔侧开头看,正好五点,顾清渠该下班了。
    “董哥,我有事,先走了。”
    董渊伸手没抓住人,周朔蹿得飞快。
    “周朔,你好好的,别惹事啊!”董渊打开窗户往楼下喊。
    周朔扛着自行车跑出两里地,“知道了哥!”
    顾清渠这几天忙,总加班,但时间不长,就半个小时。周朔怕赶不上接人,专门往居民小道蹿,抄近路。蹿到学校附近了,老远就能看见办公楼的铁门,他吃不准顾清渠有没有出来,于是放慢了速度,把周围人看得仔细一些。
    这会儿校门口的学生多,他们大多吃不惯学校食堂的饭,来寻觅路边摊的美味。陆鼎纪正好在,他眼睛亮,一眼抓住了周朔。
    “朔哥!”
    他一嗓子,把所有人的注意力喊了过去。
    周朔曾经是学校的风云人物,即使不在了,依旧有传说,而最近茶余饭后的话题也十分活跃,周朔的大伯进场往校长办公室跑,这可不是空穴来风的。
    离办公楼还有一点路,周朔靠边一立,在心里骂了一句二百五,转眼,陆鼎纪已经滚到他眼皮子底下了。
    陆鼎纪相当兴奋,开口就说:“朔哥!你要回来了?!”
    周朔:“什么?”
    “你大伯昨天在校长办公室坐了一下午才走,跟校长一块儿走的,好像说请客吃饭,”陆鼎纪唾沫横飞,手舞足蹈,“不是为着你重新上学的事情吗?大伙儿都听说了!”
    周朔的眉眼轻轻一动——这事儿他确实不知道。
    陆鼎纪看周朔的反应,立刻捂着自己的嘴,他缩着脖子小心翼翼地问:“这事儿现在还不能说的吗?那我回去让他们都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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