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大利道:“为什么要准备一部平时不用的手机?”
    关江州道:“这部手机只用来向杨守忠买货,除了他,没有其他人知道。”
    侯大利道:“谁教你使用这种方法?”
    关江州道:“杨守忠。他是我的上家,我所有的货都是从他那里拿的。”
    在前面审问杨守忠时,杨守忠将自己择得很干净,现在看起来,这人并没有完全说实话。
    再审杨守忠是下一步的事情,当前还得专心对付关江州,从其口中拿到更有价值的信息。侯大利开始有意转移问话方向,道:“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吸毒的?尽量准确。”
    关江州道:“具体时间我真的记不清楚,8月初发现身体不对劲,最初还不知道是染上毒瘾,以为生病了,后来才渐渐意识到染上了毒瘾。”
    侯大利道:“第一次吸毒是和谁一起?”
    “我不知道,你别嘲笑我,我是稀里糊涂染上毒品的,很有可能是在酒吧里染上的。出国在外,混了几年,没有学到别的本事,挺喜欢逛酒吧。我估计是在酒吧染上的,经常喝醉,喝醉以后,只要有人碰杯,拿来什么都敢喝,特别是美女,来者不拒。现在抠破脑袋,也想不起来是在什么时间染上的,更不知道是谁偷偷下毒。如果让我知道是谁干的,我把他碎尸万段。”
    关江州说了几句狠话以后,想起躺在地上的关百彬的“尸体”,知道报仇是奢望,一时之间,万念俱灰,身体不停地从椅子上往下缩。
    侯大利道:“有意让你染上毒瘾,这得有深仇大恨。你和谁结了仇?”
    关江州苦着脸,道:“我想过,没有想出来。我喜欢玩,没和人结仇。小矛盾有,没大矛盾,更没有到下毒的矛盾。”
    关江州已经完全投降,在这种情况下,侯大利没有再给其增加压力,语气平和,就如和朋友聊天一般,道:“杨守忠是你唯一上家,他和你第一次见面是在哪里?”
    关江州道:“在金色酒吧。”
    侯大利道:“你不是说金色酒吧吸粉的少,为什么会遇到杨守忠?”
    关江州道:“吸粉的少,不是说绝对没有。我染上毒瘾以后,偶尔也能发现一些吸毒的人出现在金色酒吧。吸粉的人表情和姿势不一样,特别是眼神,还有身体散发出来的味道也不一样。我总结不出来,感受得出来。”
    侯大利道:“讲一讲你和杨守忠见面时的情景?”
    关江州尽量让身体坐正,道:“喝酒时,经常有醉醺醺的陌生人到卡座碰酒。有一次,杨守忠端着酒杯到卡座,神神秘秘地说是有好货,要给我跳跳糖。对了,吃了杨守忠给我的跳跳糖后,我当时舒服极了,像神仙一样。问清楚这是啥玩意儿,我才真正知道身体出了什么问题。”
    侯大利道:“按照你的说法,杨守忠来到吸粉很少的金色酒吧,找到你,还给了你跳跳糖,你才知道自己染上了毒瘾。”
    关江州愣了愣神,辩解道:“给跳跳糖那一次,我才第一次见到杨守忠。他以贩养吸,经常到各个场子找下家,我是他无意中找到的下家。这是杨守忠的说法,也是事实。我们在金色酒吧第二次见面时,他告诉我要弄一个备用手机,单线联系。他交代手机不能用自己的身份证办,要用其他人的办。”
    侯大利道:“谈一谈你和杨守忠第二次见面的具体情况。”
    关江州道:“和第一次见面差不多,我在金色酒吧玩,他进来后,主动和我聊天。这一次以后,我开始从杨守忠那里拿货。我吸毒的时间短,只有一个上家。”
    侯大利道:“你染上毒瘾前后的那一段时间,主要在哪个场子玩?”
    关江州道:“多数时间都在金色酒吧。我和吴新生是朋友,还认识肖霄、小雨和炮姐这些人,这些人都放得开,漂亮,玩起来很嗨。”
    “吴新生”出现以后,侯大利用意味深长的表情盯着关江州,道:“吴新生、肖霄、小雨和炮姐,这些人有涉毒吗?”
    关江州摇头道:“他们不沾那个东西。金色酒吧最出名的是美女多,吸粉的确比其他场子要少。”
    侯大利道:“肖霄、小雨、炮姐,谁和你的关系最好?”
    关江州有些疑惑地看着侯大利,道:“只是男女关系而已,和小雨、炮姐都睡过觉,这是很正常的事情。我和肖霄没有那种关系,喝喝酒,搂一搂,亲一亲,那是有的,还真没有睡觉。我和肖霄能够聊到一起,这不容易。我把肖霄当成好哥们儿,不能轻易睡觉。你怎么突然问起那几个女的,是不是想问陈菲菲的事?陈菲菲的事情和我没有任何关系。陈菲菲的事是李小峰干的,和我没有关系。我承认了这么多事情,没有必要在这件小事上说谎。”
    说到这里,关江州想到这一辈子再也没有办法和这些活色生香的女人睡觉,不觉神情黯然,对杀死徐静生出了些许后悔之意。
    侯大利道:“李小峰和你熟悉吗?”
    关江州道:“还算熟悉,我们两家关系不错。”
    侯大利道:“李小峰为什么会杀陈菲菲?动机是什么?”
    关江州道:“陈菲菲不到二十岁吧,对自己身体很随便,只要有钱,随便能上。而且现在的小女孩很现实,给钱就行,拿钱走人,干脆得很。李小峰在女人身上花钱大方,根本没有杀人的动机。”
    从关江州交代的情况来看,杨守忠确实还有很多疑点。关江州是一个典型的花花公子,为人轻浮,又傻傻的,被人卖了还为人数钱。侯大利接触了不少富家子弟,多数智商在线,如关江州这类看起来聪明实则是绣花枕头的算是少数派。
    毒品这条线无法继续深入,李小峰这事也无法深入,侯大利转了话题,道:“吴新生为什么要拿两幢楼给你做?”
    关江州道:“我们私交不错,吴新生想让我赚一点零花钱。”
    侯大利道:“吴新生拿两幢楼给你做,你没有施工队伍,怎么施工?”
    关江州道:“我最初准备把这两幢楼拿到以后,转手包出去,就能赚一笔快钱,根本不费力。吴新生应该猜到了我的想法,特别强调,他把两幢楼拿给我,是信得过我们家,相信我们的施工质量,所以必须得由我们家的施工队施工,由我来具体负责。至于我是否具体负责,还是当跷脚老板,吴新生表示不管。他只强调一点,为了确保安全质量,必须是我家的施工队。我去找我爸,他最初应该是答应的。”
    侯大利道:“答应就答应,不答应就不答应,什么是应该是答应的?”
    关江州道:“我爸说只要我愿意做正事,他都支持。是否接吴新生的两幢楼,他正要答应,接了个电话后就翻脸,不准我接吴新生的两幢楼。那个电话肯定是徐静给我爸灌了迷魂汤,不让我参与家族的生意。我家本来就是搞建筑起家的,不让我进公司,又不准我自己去拉工程,这就是断我活路。”
    侯大利道:“你父亲不准你去接吴新生的两幢楼,总得给个理由。”
    关江州道:“我爸一直以来都想让我到工程部门,跑一线工地。凭什么我哥和我姐都当老板,我就要到一线去吃苦?这不公平。”
    侯大利顺着关江州的思路道:“这次做两幢楼,正好是一个锻炼机会,你爸应该支持。”
    关江州道:“我爸不喜欢吴新生,他在家里讲过多次。吴新生的爸爸是杨国雄,吴新生以前的名字叫杨永福。”
    侯大利道:“哪一个杨国雄?”
    关江州道:“江州摩托的创始人,后来跳楼死的,你肯定知道。”
    侯大利道:“你是什么时候知道吴新生就是杨永福的?”
    关江州道:“记不太清楚,不久前。”
    侯大利道:“谁告诉你吴新生就是杨永福?”
    关江州道:“有一段时间,这事在圈子里传得很开。”
    侯大利道:“你和吴新生认识的时候,是否知道吴新生就是杨永福?”
    关江州摇头道:“我认识吴新生的时候,压根儿没有想到吴新生的爸爸是杨国雄,只是觉得比较投缘,能够说到一起。那时我还认为吴新生是白手起家,比较佩服他。吴新生实际上也是白手起家,他爸跳楼时,家里负债累累,没给吴新生留什么钱。”
    侯大利道:“你爸得知了吴新生的爸爸是杨国雄后,对白手起家的杨永福有什么评价?”
    关江州道:“我爸和杨国雄应该没有私交。得知吴新生的真实身份以后,就说这人挺复杂,让我别和他混在一起。上辈不管下辈事,杨国雄是杨国雄,杨永福是杨永福,不相干。我要和杨永福一样,靠自己的本事打出一片江山。吴新生这人挺地道,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说过其他人的坏话,还经常说退一步海阔天空,劝我想开点,主动和徐静搞好关系,该低头时就低头。”
    侯大利道:“关百全不准你去接杨永福的两幢楼,到底是徐静的原因,还是杨国雄的原因?”
    关江州道:“杨国雄跳楼有十年了,人死如灯灭,就算以前他和我爸有竞争关系,我爸也不会因为杨国雄就不准我接两幢楼。他不放心杨永福,大约是因为杨永福化名为吴新生,又成为朱琪的情人。话又说回来,朱琪现在是自由身,和吴新生谈恋爱,这是挺正常的事。我爸不准我接这两幢楼,说到底还是徐静捣鬼。当初徐静缠上我爸,我为了我妈打抱不平,反对得最厉害,还和徐静打过架。她这人记仇,让我爸喝了迷魂汤,不让我接触家里的生意,到处破坏我的事。不管是好事还是坏事,她都反对。”
    听到关江州如此回答,侯大利略微叹气,再次给他一个“草包”的评价。这个“草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在杨永福一步又一步的诱导下,杀害了继母徐静,弄出一尸两命的惨剧,还把父亲和堂叔搭了进去。
    第十一章 爆炸再一次发生
    在湖州完成了第一次审讯之后,禁毒支队袁浩回到江州,再将关江州移交给刑警支队。
    在袁浩办公室,滕鹏飞用力地搓着脸上的麻子,道:“袁老大,您太见外了啊!在湖州捉到了关江州,直接交给侯大利。侯大利如今是省厅的人,我们才是左手和右手。”
    滕鹏飞刚入职时,曾经是袁浩的下属,两人在一个战壕滚了几年,关系颇佳。
    袁浩笑道:“滕麻子,我就知道你要找我扯皮。这么多年了,臭脾气不改。这事可不怨我,我是顺着杨三的线索,一路跟过去,意外抓到了关江州。专案二组是通过一个电话号码查到了杨三,也跟了过去。我们两方就在黑石镇会了面,然后各取所需,我抓杨三,他抓关江州。”
    滕鹏飞发牢骚道:“省专案二组的任务是办杨帆案和白玉梅案,‘8·24’案是新发命案,他们的手未免伸得太长了。”
    袁浩丢了一支烟给滕鹏飞,道:“关局和宫局多次说过,在杨案和白案上,我们要绝对配合专案二组。另一方面,为了侦办这两起命案积案,凡是新发命案,省专案二组在他们认为必要的时候,都可以调查了解,市局各部门要配合。这件事情,说到底,是重案大队没有专案二组嗅觉灵敏。”
    这一席话入情入理,滕鹏飞没有了脾气。
    关江州认罪,这条消息震动了江州刑警支队,更在江州老板圈子里引起很大的震动。夏晓宇素来不打听这些事情,也主动给侯大利打去电话。
    侯大利和湖州警方开了一个小型碰头会以后,这才驾车回到江州。回到江州,他们没有一刻停留,立刻前往关江州所住小区。侯大利在途中接到夏晓宇电话,便停下车,和坐在副驾驶位的江克扬交换了位置。
    夏晓宇道:“我知道你嘴巴紧,我只想问一件事情,徐静是不是关江州杀的?别说不知道啊,关江州已经被你们从湖州带回了江州。”
    侯大利道:“你的消息蛮灵通。”
    夏晓宇道:“这是公开的事,新闻通稿都要出来了。”
    “夏哥,我只能说一点,徐静是遇害。至于具体情况,在侦查阶段,案件正在侦办中,无可奉告啊!”侯大利半开玩笑半认真地用了一句外交用语,将事情挡了回去。他更想说的话是警告,于是字斟句酌地道,“夏哥,注意安全,绝不能大意。”
    夏晓宇熟悉侯大利,知其不是那种大惊小怪之人,想起“有人专杀老板以及老板家人”的传说,严肃起来,道:“行,我知道了。”行走江湖日久,夏晓宇不再认为自己是金刚不坏之身,不管江湖地位多高,也怕半大小孩手举菜刀。
    放下电话,侯大利想起排在诅咒名单上的父母,决定向父母发出警告。比较有利的是父亲和母亲素来注重安保工作,一般人难以靠近。只不过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百密难逃一疏。
    侯大利打开手机,望着父亲的名字,想了一会儿,才拨通电话。
    侯国龙很久没有接到儿子主动打来的电话,问道:“有什么事?”
    侯大利道:“没事,就是打个电话。”
    侯国龙道:“关百全出事了?”
    侯大利“嗯”了一声,道:“你要注意安全,真不能马虎了。还有乔亚楠一家人的安全,也得注意。”
    侯国龙高兴起来,道:“这是自然,安全问题,马虎不得。”
    挂了电话,侯大利再给母亲打了电话。与父亲相比,李永梅反而大大咧咧,道:“我一个老太婆,不整人不害人,做点小生意,没有什么安全问题。”侯大利不能谈与案件有关的事,母亲的态度又让其不放心,于是又给宁凌打电话。
    宁凌曾经被绑架过,陷在暗无天日的地下室,其间的绝望无法用语言表达。她居于国龙集团内部,要生存就得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听侯大利说得郑重,明白肯定有不能说的内情,道:“大利哥,你放心,我天天跟着干妈。我们成立了国有企业那样的保卫科,保卫科科长很可靠。”
    侯大利最初听到“大利哥”“干妈”这些字眼总觉得不顺耳,如今听得习惯了,觉得有宁凌在母亲身边是好事。
    打完几个电话,侯大利、江克扬和吴雪已经来到关江州居住的小区。据关江州交代,他作案以后,开车回小区,顺手将胶带、手套和吸尘器里的杂物扔进了垃圾桶。从8月24日到现在,过去了一个多星期,垃圾桶应该被清理了几遍,找到胶带、手套和吸尘器里的杂物的可能性很低。不管可能性多低,侯大利和江克扬还是决定实地查看,这是必须要走的程序。
    车停至小区车库,侯大利跳下车,看见围了一圈市政维修牌子,道:“有点怪啊,我们正要查这个垃圾桶,就有市政维修。周涛被陷害,也与市政部门有关。”
    江克扬道:“那是环卫站。”
    侯大利道:“环卫站是市政管的。”
    说话间,三人来到市政维修牌子前面。铁制的牌子有两米高,印有“施工维修,如有不便,敬请谅解”,最下面是监理单位。侯大利踮着脚,透过缝隙,见到里面有几块地板砖被挖开,在没有挖开地板的地方,有一个垃圾桶。
    等到江克扬透过缝隙观察以后,侯大利道:“这是摆明了有人为我们保护现场。”
    江克扬道:“不会啊,谁会保护现场?”
    侯大利道:“如果我猜得没错,杨永福给我们出了一道智力题,他算计得极精,不想让关江州逃脱制裁,特意将胶带和手套等工具留了下来。车库在支道上,市政人员平时不会进来。那边有一个监控镜头,能看到进入车库的情况,但是看不到垃圾桶。在这种条件下,上点围栏,就可以保护现场。”
    “如果真是这样,也太狂了。”江克扬找到了车库管理人员,出示了证件。
    车库管理人员被带到维修地点,道:“这是外面公路,不属于小区管。你看嘛,印有市政的字。”
    江克扬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来施工的?”
    车库管理人员道:“估计有差不多十天。最初来了几个人,挖开了道路,后来就没有动静了。这是市政维修,围栏围得挺严实,不影响大家通行,没人投诉,大家也没管。”
    江克扬道:“他们到底在修什么?”
    车库管理人员道:“这不归小区管,小区只管小区内部。”
    车库管理人员回到工作岗位后,侯大利道:“以鱼竿模型来推断,杨永福只管设计,至于最后事情如何发展,他基本不参加,躲得远远的。他这种操作方式很狡猾,我们很难抓到能上法庭的证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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