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剖室内,张小舒细心地为死者缝合。
    关百全提出妻子爱美,请求缝合时细致一些。张小舒当时正在现场,把这句话听进心里,缝合得特别细心。手术缝合线痕迹贯穿在胸腹部,能用衣服遮住。头部开颅的缝合线不太好办,张小舒找来白毛巾,遮住这条缝合线。她又特意找了殡仪馆师傅,请求化妆时尽量精致一些。
    支队长陈阳和法医室主任李建伟将关百全、徐静的父母及徐静哥哥送上车。徐静父母和关百全都没有勇气见证解剖手术,由徐静哥哥在一旁见证解剖过程。徐静父母知道女儿在隔壁被解剖,虽然女儿已经感受不到疼痛,可是父母想到手术刀要划开女儿身体,就感觉如同划开自己的皮肤和肌肉,完全失去力气,要靠人搀扶才能上车。
    得到女儿出事的消息之后,老夫妻心急火燎地前往机场。这一路上,他们坐在车上,欲哭无泪,精气神完全被抽空,彻底垮塌。
    关百全脸色呈现出一种黑青色,眼睛充了血,红通通的。在上车前,他对陈阳道:“陈支,人也解剖了,小徐到底是怎么回事?”
    陈阳道:“我们要开案情分析会,进行综合分析,到时会有一个准确结论。”
    送走诸人,陈阳和李建伟再回法医中心。
    李建伟喝了一口浓茶,道:“关百全年龄是大了些,可是对徐静是真好。徐静没有福气,癫痫后遗症,害人啊!”
    陈阳道:“你确定是因为癫痫发作导致窒息死亡?”
    李建伟道:“基本能确定。”
    陈阳道:“张小舒,你一直欲言又止,是不是有不同看法?”
    张小舒老老实实地道:“有不同看法。”
    陈阳道:“首先要表扬你,能够在尸检现场管住嘴巴,尸检事关重大,检验结果在手术后还要研讨,结合各方面情况进行分析。如果没有管住嘴巴,顺口说出去,又与最后结果不一样,那会引起很大的风波。现在没有外人,你可以谈一谈你的想法。”
    张小舒道:“我觉得徐静之死还有另一种可能,可能是非正常死亡。”
    李建伟声音略微提高,道:“事实摆在面前,难道还有其他可能?理化检验室已经传过来消息,未检出常见安眠药、磷化物和农药等有毒成分。你说有可能是非正常死亡,给出理由?”
    张小舒道:“从解剖来看,心脏表面有较多点状出血,喉头水肿,支气管内有少许血性不凝血。从体表来看,十指发绀,嘴唇破损,特别是右颊部黏膜还有个血泡。我怀疑是被捂嘴造成的损伤。”
    陈阳道:“老李,张小舒提出的这些问题怎么解释?”
    李建伟道:“身体内部没有明显损伤,体表有些轻微损伤,更有可能是癫痫突然发作导致的。死者穿的是睡衣,没有打斗过的痕迹。我们要注意一点,死者是羽毛球运动员出身,长期保持锻炼,体能很好。如果被人侵犯、捂嘴,肯定会反抗,如果反抗,床上的空调被和死者的睡衣不可能保持得这么完好和整齐。如果死者被药物控制,才有可能不反抗。而毒物检验结果显示,没有安眠药和其他药物。”
    “李主任,其他地方都好解释,唯独右颊部黏膜这个血泡,我想不通形成的原因。”现场确实没有搏斗迹象,徐静安安静静地窒息而死,这正是张小舒最为疑惑的地方。
    李建伟对这个很隐蔽的小血泡没有太在意,道:“癫痫发作时,会造成身体损伤。”
    张小舒道:“徐静发病时,一般是咬手掌。要形成这种血泡,一定是有用力捂嘴的动作。”
    李建伟道:“嘴皮破损和小血泡有很大可能是捂嘴形成的。癫痫发作,除了咬手掌,也会捂嘴。正是这个动作,造成了窒息。”
    张小舒道:“癫痫发作要经历强直期、阵挛期和恢复期,在强直期会发生抽动,口吐白沫,还有吼叫声。别墅很安静,如果有吼叫声,楼下应该能听到。更主要的是死者的床特别整洁,看上去就是死者在睡梦中死亡,李主任刚才也讲到了这一点。如果因为癫痫发作而导致窒息死亡,应该有一个较为凌乱的现场,被子或床单上会留下白沫痕迹,即使被子和床单上没有,嘴巴四周都会有。我没有发现白沫遗留,只看到了嘴皮破损。”
    李建伟道:“癫痫发作时,如果无人照料,病人是无法自救的。死者保持仰卧姿势,注意,她没有侧卧,分泌物造成了窒息,这正是造成死亡的原因。大量白沫进入气管,造成了窒息。支气管内有少许液体,也能证明这一点。至于你提到被子和床单没有白沫痕迹,原因正是白沫进入气管。”
    两个法医有不同的意见,且不能互相说服,支队长陈阳无法做出判断,问道:“老李,张小舒的说法是不是有可能成立?”
    李建伟摇了摇头,道:“现场勘查、解剖结果和毒物病理化验,都不支持这是案件。”
    朱林、宫建民和陈阳是近些年的三任刑警支队长。三任支队长各有特点和优点,朱林办案水平最高,宫建民擅长协调关系,陈阳为人低调且非常谨慎。此时遇到有争议问题,陈阳没有偏听偏信,道:“此案不仅是市局在关注,专案二组也盯着此案。你们两人对死因有不同的看法,不要急于下结论。明天早上9点有案情分析会,结合现场勘查和排查工作,再作出判断。”
    离开殡仪馆,李建伟开车,送张小舒回刑警老楼。以往从殡仪馆回来,车内气氛轻松自在,李建伟会放点音乐,说几个笑话,或者聊聊解剖。张小舒不擅长讲笑话,却是好听众,该配合的时候还是配合得挺好。今天,两人在尸检结论上存在严重分歧,李建伟左思右想,觉得自己的判断是正确的,张小舒的说法表面上看起来有道理,实则过于教条化。可是,这个随和的女法医变成了犟拐拐,始终坚持自己的观点。他有些生气,开车时便不说话。
    张小舒见李建伟板着脸,也没有主动说话,脑中浮现出徐静仰卧的样子,心道:“如果真是癫痫导致意外,无论如何,睡衣和被子不会如此整齐。”回想现场以及右颊部黏膜上的小血泡,她越发坚定自己的看法。
    车到刑警老楼,李建伟道:“现在想明白没有?”张小舒道:“没有想明白。”李建伟道:“明天各抒己见,你不用照顾我的情绪。”
    刑警老楼外面有一道围墙,围墙外全是这些年生长出来的高楼。高楼下,刑警老楼有几分不合时宜。张小舒第一次与平时很尊重的直接领导发生了冲突,准确来说是提出了不同意见,内心还是有些忐忑不安。她取出钥匙,手伸进铁栅栏,打开了挂在铁门后的大挂锁。
    这是很老式的锁门方式,从朱林时代的刑警支队开始就如此,到了现在,仍然在使用。
    五楼小会议室仍然有灯光。张小舒知道,肯定是侯大利在看卷宗或者投影仪。她站在院子里看了一会儿五楼的灯光,这才回到寝室,喝了一杯咖啡,随手拨了拨吉他。
    吉他沉默了许久,被拨动以后,发出一连串清脆的声音。它等着主人继续抚摩,等了许久,主人已经离开了房屋。它默默叹息一声,躲在阴影之中。
    五楼和六楼是专案二组驻地,相对封闭,一般人不能进入。张小舒走到四楼和五楼的铁门前,停下几秒,下楼,来到三楼资料室。她坐在侯大利经常坐的位置,拨通了侯大利的电话:“大利,我在三楼资料室,有事想要和你谈一谈。”
    几分钟后,侯大利出现在门口,道:“你刚从殡仪馆回来?遇到难题了?”
    张小舒道:“你怎么知道我遇到难题了?”
    侯大利道:“我是刑警啊,观察是基本功。你从殡仪馆回来,一般情况下,回家第一件事情是洗浴、换衣服。今天你进屋后,应该喝了一杯咖啡,但是没有洗浴和换衣。更关键的是你叫我下来,心事重重。这个心事应该与解剖有关。在现场时,你就和李主任有不同意见。在解剖后,意见没有消除,反而更加对立了。”
    张小舒脸上慢慢出现自嘲笑容,道:“你的眼光太毒,会让人不放松。我不知道这是优点还是缺点,但是在工作中肯定是优点。我能和你讨论徐静之死吧。”
    侯大利道:“我谈三点吧。第一,我是省公安厅命案积案专案二组组长,负责侦办江州两起牵涉面很广的命案积案。在我认为有必要的时候,有权了解江州新发命案。第二,徐静死了以后,宫局在第一时间就给我打电话,我看过现场,明天还要参加案情分析会。第三,这是在办案场所。你可以跟我谈案件。”
    张小舒道:“你总是这么冷静。”
    侯大利道:“工作所需。”
    张小舒沉默了接近一分钟,道:“我很尊敬李主任,但是,这一次对案件性质的判断,我觉得他太武断了。徐静如果是突发癫痫导致窒息,被子和衣服肯定会因为其强直性抽动而变得凌乱。死者的床太整洁,我在第一时间就觉得有人整理过作案现场。李主任忽略了这一点,认为癫痫发作就是几分钟的事情,也有可能造成相对整洁的现场。还有一个关键点,死者右颊部黏膜上的小血泡,不是咬手掌所能形成的,必须是比较大的力进行摩擦才能形成。”
    侯大利眼中精光一闪而逝,道:“小血泡的位置,你给我指一指。”
    张小舒在自己脸颊上比画了一下,确定小血泡位置,道:“癫痫发作是手足痉挛,有的人会口吐白沫。徐静发病时习惯咬手掌,嘴唇和手掌有伤可以理解。但是,这个位置出现小血泡,我觉得是摩擦形成的。癫痫病人本身无法控制手足,很难在这个位置弄出血泡。我在医院实习的时候,多次接触发病中的癫痫病人,印象特别深。”
    侯大利没有急于评判,道:“明天召开案情分析会,你会不会说出自己的观点?”
    张小舒道:“如果我说出观点,事实又证明我是对的,肯定会对李主任造成不好的影响。可是,办案和科学一样,来不得半点虚假,一点点错,就会导致结果错误。我明明有不同想法,在会上不说出来,导致结果错误,有违我的职业道德。”
    侯大利道:“你这么有自信,认为自己是对的?”
    张小舒幽幽地道:“我在明天案情分析会上,会说出我的观点。我是真心希望,我是错的。”
    侯大利在初入刑警队时多次遇到担任“反对派”的情况,很能体会张小舒现在的矛盾心境。他想起老朴所言,安慰道:“对事不对人,这一点很可贵。初期肯定会遇到一些困难,坚持下去,大家会承认你,最终获得尊重。”
    “你和我不一样。你有强大的社会背景,可以坚持自己的观点,最坏的结果就是回去继承亿万家产。这个最坏的结果其实是很多普通青年的梦想。我的家庭生活很糟糕,比普通家庭还要差一些,父亲开厂失败,母亲被人杀害。母亲失踪以后,我一直生活在亲戚家里。虽然亲戚对我很好,但仍然是寄人篱下。这个情况对我影响很大,至今没有消除。我就是一个努力往上爬的小人物,在现实面前,抗击失败的能力很差,选择当法医,得罪了领导,日子会很难受。如果真搞成了烂摊子,我根本没有资格甩手就走。所谓潇洒,要么腰杆硬,要么是破罐子破摔。”
    张小舒是第一次在侯大利面前透露自己的真实想法,说完之后,反而坦然了,在侯大利面前就可以不端着。
    “没有这么严重,就是不同意见而已。”侯大利见识过社会最黑暗的角落,经受过初恋和未婚妻逝去的伤痛,没有偏激,也没有愤世嫉俗,内心深处的悲悯之心越来越浓,“我完全理解你的处境,其实你的处境真的没有那么差,你的父亲、姑姑都是真心爱你的。回到案子上,若是一般的行政工作,可以模糊一些,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有关系,但是涉及命案,情况就不一样了。同事们都是侦查员,会认同事实。”
    “我知道怎么做,就是想找人倾诉。每隔一段时间,总会有一个情绪低落期。谢谢你能听我啰唆。”张小舒努力笑了笑。
    张小舒和田甜不一样。田甜如果遇到这种事情,肯定会毫不犹豫直接提出意见,她的冰美人称呼便代表着其行事风格。刚想到这里,侯大利意识到自己将张小舒和田甜进行比较,立刻毫不留情镇压了这种想法。
    张小舒又道:“明天,我会坚持自己的看法。大利,能不能从你的角度谈一谈我可能存在的问题,我是真心的。”
    回到案件上,侯大利立刻变得睿智,道:“如果是案件,那就必须解决一个问题,徐静是运动员出身,除了癫痫,身体很好。现场没有打斗痕迹,说明徐静已经被控制。是受到威胁不敢动弹,然后被捂死,还是身体因为某种原因而被控制,必须要考虑清楚。病理检验室给出了答案,体内没有安眠药成分,说明有反抗能力。”
    张小舒道:“对这个问题,我也同样困惑。”
    侯大利道:“徐静怀有身孕,就算对方手上有武器,当被捂嘴到窒息的时候,她还是会反抗的。这种反抗很激烈,捂嘴很难致死,必然会发展到卡脖子等更激烈的动作。这时会留下两方面证据,一是脖子上会留下伤痕,二是徐静手中往往会留下对方的皮肤组织。”
    张小舒道:“徐静指甲是我们检查的重点部位,没有发现其他人的皮肤组织。”
    侯大利道:“那就意味着徐静没有能力反抗,是否有可能没有检出某种药物?”
    张小舒摇了摇头,道:“江州刑警支队的设施设备在省内一流,检测用的光谱仪、色谱仪都很先进,仪器样本库也很全,如果徐静真是吃了安眠药,肯定能查出来。我内心也有些矛盾,或许真是我错了。但是,那个小血泡是黏膜和牙齿发生挤压造成的。死者不可能一边咬手掌,一边用手挤压面部。我看过好多次癫痫发作时的状态,病人在发病期,身体不受控制,没有意识,很难同时做出两种相反的动作。”
    侯大利道:“癫痫发病有可能出现各种平时想不到的动作,咬手掌和挤压面部不一定是同时发生,而是先后发生。”
    张小舒道:“也许吧。另外一点,我无法接受癫痫发作到窒息死亡后,床铺还如此整洁。我怀疑有人整理了作案现场。张晨提取了床铺上头发等生物检材,除了关百全和徐静,没有找到其他人的dna。”
    两人讨论了一会儿案子,张小舒沉浸在案件中,心情慢慢好了起来。她很想打听母亲白玉梅案的进展情况,也希望侯大利能主动透露一些。侯大利完全没有提及母亲案件的进展,虽然这在意料之中,张小舒还是有些小失落。
    从三楼回到五楼,小会议室已经没有了说话声音。楼下灯光射在院子里,还有打沙袋的“砰砰”声。侯大利回到小会议室,再次打开投影仪,调出与关江州有关的视频。他仔细看过与关江州有关的视频之后,关掉视频,抓起桌上一支烟,点燃后,专注思考。
    如果徐静是被人谋害,从现场情况来看,最有可能是熟人作案。原因有两个:第一,关家别墅有一条大狼狗,平时有外人进入院内便会咆哮,徐静死的那天晚上,狼狗没有咆哮;第二,别墅包括徐静房间的门窗完好,没有破坏痕迹。
    用关江州替换熟人,简直完美无缺。
    从关江州所住小区的监控视频来看,关江州喜欢狗。在小区中庭监控里,经常出现关江州遛狗的画面。这就意味着关江州有可能熟悉父亲家中的那条狼狗。他进入院内,狼狗不会咆哮,这是其一;关江州作为关百全的三儿子,有可能有别墅钥匙,进别墅大门相对容易,进入徐静的房子有难度,如何进入则需要进一步调查,这是其二;至于关江州的杀人动机,用“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句老话可以概括。
    套用鱼竿模式,杨永福和肖霄仍然能构成持竿人和鱼竿,徐静是鱼竿上吊着的饵,关江州就是咬饵的鱼。
    邱宏兵案中,杨永福和肖霄放大的是邱宏兵内心深处原本就存在的对妻子“浪漫和潇洒”行为的不满。在审讯笔录中,邱宏兵非常细致地谈到了肖霄对他所引起的心态变化。邱宏兵自然不知道鱼竿模型,其心中的肖霄是如此美好,和侯大利眼中的肖霄形成鲜明对比。
    在笔录中,邱宏兵提及肖霄时有一段话:“肖霄是一个好女人,就是被家庭耽误了。她很有音乐天赋,弹得一手好钢琴,与我配合得很好,和她一起弹琴唱歌,非常和谐温馨。她在生活中温柔体贴,是那种骨子里散发出来的女人味。我在张冬梅那里根本没有感受到女人的温柔。在外人眼里,张冬梅潇洒,气质独特。这是隔着玻璃看人,等你把张冬梅这类女人娶到家里来以后,你就会发现这种有钱人家的女人是虚有其表。她活在自己的世界里,从来走不进别人的内心,包括丈夫,也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她不会站在你的角度考虑问题,考虑的更多是自己的感受。我接手二建以后,二建基本上垮了,每天各种烂事很多,要吵架、要谈判、要求情、要骂人,回来累得跟瘫痪一样。张冬梅不会在你身边嘘寒问暖,她更像一个同事,有着不同爱好的同事。我认识肖霄以后,回到她的家,这才真正感到没有女人不成家的真正意义。肖霄不仅温柔体贴,还很有音乐才能,刚才已经谈到这一点。张冬梅有些才华,便瞧不起别人。肖霄也有才华,仍然谦虚得很。她对音乐的喜欢是在骨子冬梅的摄影不过是她的业余爱好。我认识肖霄以后,才发现自己活成了男人。这是我的真话。张冬梅在外面有情人,不止一个,我是知道的,她甚至没有隐瞒我的打算,根本不在意我的感受。我受够了,对女人极度失望,直到遇到了肖霄。我想要离开张冬梅,又不想失去我一手重建起来的二建,不想再变得一穷二白,这就是我杀人的动机。我不后悔杀人,唯一遗憾就是和肖霄生活的时间太短,这是我人生的最大遗憾。”
    审讯时,邱宏兵谈起肖霄时充满深情。不出意外,他对肖霄的认识将伴随到生命的终点。从某种角度来说,他终究还是得到了一点安慰。尽管这个安慰形成的本源是虚假的,甚至是恶毒的。
    对照邱宏兵案,如果真是关江州行凶,那么杨永福和肖霄一定是挑起了关江州内心深处的刻骨仇恨。
    凌晨1点,侯大利的手机响了起来。
    张小舒在电话里道:“你提到检测仪器,提醒了我。你上楼以后,我给杨浩主任发了短信,询问省公安厅能否检测出不在库里的安眠药。我原本以为杨浩主任会明天回我,或者不回我。没有想到杨浩主任居然很快就回了电话。询问情况以后,同意我们把样本送到省公安厅检验。在山南省,省公安厅病理检验室的设施最新,水平最高。送检之后,应该能得到准确答案。”
    侯大利提醒道:“这是好事。但是你办事不符合程序,应该先给李主任汇报。擅自越级汇报,不好,以后要注意。”
    张小舒道:“我原本只是想要咨询,没有想到杨浩主任反应这么快。明天的案情分析会出现争议后,我会在会上把事情原委说出来。”
    回到房间,张小舒站在镜前,张大嘴巴。由于灯光未直射,还有嘴巴张开的角度不够大,看不到口腔黏膜。她用手拉开嘴唇,这样就可以在镜子里看到黏膜和牙齿,再躺在床上,右手放在头顶,用左手挤压自己的嘴巴,不停加力,直到脸颊传来剧烈疼痛。
    张小舒吸着凉气来到镜前,拉开嘴皮,没有找到血泡之类的损伤。她重新躺在床上,又折磨自己的嘴唇。要在清醒的时候让黏膜和牙齿摩擦出血泡,这是一件看来容易实则困难的事。如果有外力介入,在左脸颊的黏膜处形成血泡就合理得多。
    8月25日清晨,张小舒来到一楼健身房,准备锻炼。
    专案二组进驻以后,健身房热闹起来。
    秦东江和樊勇每天必来,进来以后就开始较劲。这一段时间,秦东江和樊勇从口头较劲转变到拳头较劲。口头较劲,秦东江完胜;拳头较劲,樊勇完胜。两人见面就斗,不见面难受。
    张小舒进屋之时,秦东江鼻孔插着纸巾,埋怨道:“昨天打我鼻子,今天又打,再打下去,鼻子要被打爆。”
    樊勇“嘿嘿”直笑,道:“谁叫你的脸部是大破绽,一点防护都没有。你必须学会防护,否则到了实战,别人用刀插脸,用手指插眼,你怎么办?”
    秦东江道:“我们抓人从来不单打独斗,至少要三打一,形成局部优势。抱腿、抱腰、蒙眼,个人打斗能力再强,有屁用。”
    樊勇道:“你这是狡辩,要是没有形成局部优势,你就了。
    秦东江道:“你的思维方式有问题,我们是警察,没有抓到犯罪分子也无所谓,继续抓就行了。罪犯就不一样,成功逃脱十次也只是暂时的,只要被抓到一次,他的人生就完了。”
    樊勇道:“你没有禁毒的经历,所以还有下一次的思维。我是要做好面对穷凶极恶的犯罪分子的心理准备。”
    侯大利独自打沙袋,眼睛余光看到张小舒脸颊有明显青紫印迹,惊了一跳,道:“脸怎么回事?”
    张小舒道:“侦查实验。”
    侯大利道:“形成血泡没有?”
    张小舒道:“我怕痛,没有敢下狠手。外表有伤痕,里面没有血泡。”
    侯大利拉过毛巾,擦去额头汗水,道:“你能确定癫痫病人在发病期间不会留下这种伤痕?”
    张小舒道:“你说过,现场永远都不能完全复原。依据我对癫痫病人的了解以及徐静发病时的状态,咬伤手掌是可能的,在咬伤手掌的同时又在黏膜和牙齿间弄出血泡,基本不可能。这是由癫痫病的特点决定的,我在一院恰巧看过多起癫痫发作。”
    侯大利道:“如果有人行凶,那么癫痫就不重要。”
    张小舒愣了愣,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侯大利道:“有人要行凶,他不会等徐静发病才去行凶。而且,徐静这两年都没有发病,这是他们夫妻俩要小孩的原因。”
    8月25日上午,“8·24”案案情分析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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