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也想好好做一个读书人,可先生待我如亲子,我又怎么能放着仇怨未报,就沉溺于书海,如此这般不是不孝吗?”云苍松说话带着指桑骂槐之意。
    南星端起桌上的水,给自己倒上一盏:“先生复仇究竟是为了外公,还是为了母亲?”
    云苍松脸色变了一瞬,南星却抓住了他的眼神:“无论先生是为何,我还是要告诉先生,我无意于复仇,更无意于帝位。今日如此,将来也是如此。母亲死前留有遗愿,又赐字忘忧,无非是让我一生不执迷。还望先生也明白她的意思,早日脱离苦海。”
    云苍松一下激动起来:“她不是……阿媛不是!”
    南星却拍拍他的肩膀:“先生冷静些好生想想吧。既然已经决定离开,那就不要再留下踪迹了,毕竟秦将军不太喜欢受人欺瞒。而我……同样不喜欢。”说着站起身,拉上内室的门,走到门外,毫不意外的看到一张笑靥:“南星哥哥,他们说今晚在葡萄藤下边能听到牛郎和织女说话,我们去听一听好不好?”
    南星看她身后空无一人:“你又把玉浅甩掉了?”
    “哪有?”思玥心虚的眨眨眼:“我就是告诉她想吃杏仁酥了,她去厨下给我拿去了。”
    “暗夜偷跑出了院子,要是让秦夫人知晓了,又得受罚。”每次都是勇于认错,死不悔改。
    思玥得意地说道:“才不会!舅舅早就带着舅母去外边看灯。哼!他们不带我,我自己也能好好玩儿。”
    南星心底暗暗想到,这个日子能带上才是有鬼呢。
    “南星哥哥,快走吧。”思玥有些急了,再晚就要被玉浅发现,然后立春姨姨又会带着满院子的人来找她了。
    南星没法子只能带着‘小佳人’夜游院子了。
    前一晚逛了灯市,加上日子特殊,贞娘第二日就起晚了,还未睁眼就听到思玥的声音:“舅母救命呀,我要被痒死了。”
    思玥顶着一腿的红疙瘩跑进门,昨晚去听牛郎织女说话什么也没听到便罢了,偏偏还被咬了特别多的红包包,她也没好意思告诉南星哥哥,只能一大早就来向贞娘求救。
    贞娘一瞧:“你又上哪儿皮了?”
    思玥一边挠着红包包一边委屈巴巴的往贞娘怀里拱:“我昨晚在窗根儿底下想听牛郎织女说话来着,结果只听到嗡嗡声。”真是要命了。
    贞娘赶紧让春分拿来药膏,穿上衣裳就给思玥涂药:“都跟你说了好多次,装着药草的香囊要随身带着,你一下就忘到脑后,这下好了挨了蚊子咬,活该!”她倒没有想起思玥是一个人跑出去。
    思玥被她揉的龇牙咧嘴,心里暗想着舅母这莫不是知道我干的事儿又在借机罚我呢,正想着要不要坦白从宽,屋内忽然一阵动荡。
    博古架上的瓷器撞得砰砰直响,最上边一个小玉瓶砸下来,哐当一声,贞娘一下回过神:“快!地动了,大家快往屋子外边空地跑。”
    说着她抱起思玥跑出去,院中已经站了些人。凌游被吓哭了,奶娘抱着哄着,贞娘走过去,团团挣扎着下来,拍拍他:“弟弟不害怕,姐姐在呢。”
    贞娘接过孩子,凌游看见娘亲和姐姐不再哭了。
    思玥却有些急:“舅母,南星哥哥……”刚开口就看到南星跑过来:“你们都没事儿吧?”
    思玥上前:“没事没事,南星哥哥你怎么只穿了一只鞋子?”
    南星这才发现刚刚太着急,鞋子都跑掉了一只,所幸现在天气不凉,光脚也不觉得冷。
    震动渐渐缓下来,最后一切都平静了。南星看见贞娘一脸的担忧,连忙安慰道:“夫人尽管安心,将军他们城外扎营,都是平地,想必不会有事。”趁着最近天好,秦翰连一早就带着人去城外演武,练习行军。
    贞娘冲他点点头,果然不多时就看见齐耘骑了快马回来:“夫人,此次地动关口各处城墙均有所损伤,将军急着去巡视城防,故命我回来告诉您一声,他一切安好,您不用担心。”
    贞娘表示知晓,然后说道:“你且等一等,我进去给他收拾收拾东西。这次去得久,你告诉他别担心家里,在外一切当心些。”
    齐耘记下口信,又拿了一大包的东西匆忙的走了。
    地动之后,府里也有许多东西被砸了,贞娘忙着统计损失,又买新的东西回来,一时间离愁倒是不重。
    最后一次出付购置东西,遇上了先前一直有来往的药铺掌柜,他脚步匆匆,贞娘叫住他:“楼掌柜这么匆忙是要往哪里去?”
    楼掌柜看见是她停了下来:“秦夫人好。此次地动关外漠族受损最为严重,许多牛羊皆被震于裂缝之下。后边腐化之后,随着水流流出,引发疫症。府君大人今日召集城中的医者前去县衙,大家一起商量个方子,在城中各处施药,以起预防之效。”
    这般大事,贞娘也不好再耽误他:“楼掌柜且去吧,若是后边有需要小妇人帮忙的,尽管差人来言语一声。”
    “夫人仁心,后边方子拿出来,我差人送去您过过眼。”两人有寒暄两句,这才匆忙分别。
    晚间的时候立春瞧着贞娘心事重重问道:“夫人可是在担心疫症?”
    贞娘拿起帕子擦了擦手,摇摇头:“倒也不是。只是漠族此次受损严重按照他们的性子,怕是不久又要开始大举进犯,边关的安宁日子怕是要到头了。”真两年,漠族虽有进犯,但是大多都是小打小闹的骚……扰,有秦翰连坐镇,十次有八次都讨不了好处。不过因为互市,关外养的牛羊大举卖进来,粮食布匹又运出去,有吃有穿,漠族人的战意也不那么强。此次受损一下就打破了平衡。
    第二日街上就不那么安宁了,漠族人卖东西的火气显然比原来大得多,互市中已经起了好几次冲突,贞娘走在街上看着一帮差役跑过,周边的人又开始议论纷纷。
    “听说昨儿漠族人去将红蝎子的山寨给攻下了。”一个穿着褐色短打衣裳的人说道。
    贞娘一下瞪大了眼,后边几人也惊着了:“红蝎子不是一直占着天险之地,况且又真有本事,怎么会……”
    “说是寨子中有人叛变,交代了路线,又给寨里边的人下了药。红蝎子拼死反抗,最后不敌,摔下西边那座小亡山了。寨子里边其他人被割了头,今儿还悬在漠族人的飞鸿城城楼上边。”那人像是极其了解又接着说道:“我听说那红蝎子跳崖的时候身边还有个奶娃娃,你说这还尚未成亲怎么就来的孩子?”
    “这种悍匪有什么做不出来的……”后边的话就不堪入耳了,贞娘没有听下去,连忙快步回到府上,叫了管家:“赶紧派遣亲兵出去帮我寻一个人,据说是掉落到小亡山山脚,你差人一寸一寸的找,她身边还带着孩子。务必活要见人……死……”贞娘说不下去,这样的女子怎么会死,她深吸一口气:“死要见尸。”说着提笔将红蝎子的样貌特征全部说出,又画了一幅画像。管家拿着画像带着人出去了。
    贞娘在家里边焦急的等待,没等到管家回来,倒是等到了秦翰连。他满身都是灰尘,贞娘让人烧了热水让他赶紧去洗洗。自己又进去给他擦了背,秦翰连这才舒服的谓叹一声:“这才算是活过来了。”
    贞娘给他擦擦脸:“晚饭要在家里边用吗?”
    秦翰连抓紧洗了洗:“不了,就是回来瞧你一眼,一会儿又要走,漠南杀死上一任漠族王,已经登上首领之位,现在正四处扩张,传来消息,红蝎子……”秦翰连顿了顿。
    “我知道的,我已经派人去找了。我只是没想到,她这样的奇女子,居然会……”
    “朋友背叛是最想不到的。地动之后天险已经没有,寨中防御本就不够。后来又是人祸。”
    “是哪个人如此狠心?”贞娘想不到每日一起说笑打闹的好姐妹翻脸不认人。
    “就是那个叫莲儿的,也不算是背叛,红蝎子识人不清,这是漠南七年前安进去的暗桩。不过她也没讨得了好,红蝎子死之前暗器伤了她,上边还有毒,说是一辈子都会不良于行。”
    贞娘咬咬牙:“算是便宜她了。”
    秦翰连穿好了衣裳:“我可真得走了,你多保重……”说话间欲言又止。
    “公子莫不是想劝我,大难将至让我带着孩子到内城暂避吧。”城内大多官员富户已经这般安排。
    “我是这么想的,好歹还有孩子。”
    “当初成亲之前就说过,公子在哪儿我在哪儿一辈子不离不弃,我不会走,孩子们也不会。我们都相信公子一定能保护我们。”
    秦翰连亲亲她的额:“我走了。”走到门口又转头:“放心,有我在,一定平安!”
    作者有话要说:
    好想抽到花花卡
    第57章 物是人非
    互市暂时停了,关口排查的人越来越多,检查也越发细致,一幅,箱笼,只要能搜查的东西全部都要细细的翻上一遍。遇上没带路引的人压根儿是不允许进城的。而关外情况更加恶劣。由于疫病,草原上的牛羊死得更多,渐渐传染上人的身上,漠南一贯鼓吹占领了雁门关,关内一切豪奢生活就是他们的,漠族的青年基本被洗了脑,每日高昂的斗志,让他们迅速吞并了周围的小部落,劫掠来的牛羊,吃食更增长他们本就澎湃的战意。不过秦翰连整日练兵,两方互相试探过两次,漠族人就停止了对雁门关的挑战。也不是放弃,只是养精蓄锐待得后边一击。
    秦翰连已经半月没有回家了,贞娘只能隔些日子就让人送些东西去。她现在也有事情忙碌,先前抗时疫的药方已经定下,城中各点分派人手熬制,贞娘和城中各药店的掌柜一起时不时要去探查城中药汁熬制情况。城中尚未出现疫症情况,其余的大夫还要向各村寨接着去探查。时疫来势汹汹,不过岑知重视,倒也没出现大的慌乱。
    大人们忙,孩子们也就得自己顾着自己。思玥醒来的时候贞娘又出门了,她恹恹的趴在床边,立春来给她穿衣裳,她嘟着嘴:“舅母怎么又出去了?”
    立春好言好语的哄到:“夫人事情多呢。不过她有吩咐厨下给小姐准备了你最喜欢的栗子酥和奶茶,小姐快些起来吃吧。”
    思玥颇为愁苦的叹了一口气:“没有舅母的日子,吃什么都不觉得香。”难为她小小年纪说出这般成熟的话,立春笑着同她说道:“夫人的心你还不知道,你吃好玩儿好,她便觉得高兴。”
    思玥这才有了一点点精神,又问道:“凌游呢?”
    “奶娘抱着在院子里边玩。小姐可要去瞧瞧?”衣裳已经穿好,立春开始给她梳发。
    思玥挑选了一个石榴子镶的珠花递给立春,满脸都是老气横秋:“家中大人都不在,那就只有我这个姐姐多费些心思了。”
    立春憋笑极为难受,那还真是辛苦你这个姐姐了。
    去了院中才看到,南星正在教凌游读诗。凌游表现得极有兴趣,像小鹦鹉一样,南星说一句,他重复一句,正背到:“欲穷千里目……”
    思玥跑出来:“我知道,我知道!”她得意的决定最后一句要自己来教,南星也不争抢,示意她说下去。
    思玥摇头晃脑的说道:“粒粒皆辛苦。弟弟背!”
    凌游疑惑地瞧瞧南星,又看看姐姐,吐字清晰的说道:“更上一层楼。”
    思玥急了:“弟弟,错了错了……”
    “是你错了。欲穷千里目下一句更上一层楼。谁知盘中餐下一句才是粒粒皆辛苦。”南星扶额表示了对思玥无知的谓叹。
    思玥不太敢相信:“我怎么会记错呢?”
    “那还不是因为平日不努力,一首诗还记得颠三倒四。”后边声音传来,凌游开心的小跑过去,扒着来人的大腿:“娘亲!”
    小胖墩有些重量,贞娘这几日有些劳累只蹲下抱了抱她。思玥也冲过来:“舅母,我已经有好多天没看到你了。”
    贞娘也抱着她:“这两日忙过了,舅母就在家中陪着你们。”时疫防治渐渐走上正轨,贞娘事情少了许多。
    第三日贞娘回家的时候,秦翰连也正好抽了空回来一趟,一家人坐在一起吃了一顿久违的晚饭。饭后秦翰连替同贞娘商量事情,孩子们在院中玩耍。
    秦翰连一会儿还要走:“我听说你昨天让管家他们回来了,不再找了吗?”
    贞娘皱着眉:“找了那么久,也没个音信,连……尸骨都没找到。现在形势不稳,他们在关外寻找,万一出个什么事,我怎么过意得去。就这样没找到也好,我心里至少好留着个念想,想着她在我不知道的地方,终有一日还能重逢。”
    秦翰连轻轻抚着她的脸:“不过半月不见,怎么觉得你瘦了那么多?”
    贞娘摸摸脸:“我没怎么觉得。倒觉得公子瘦了些,还黑了……”说着故作嫌弃的样子:“要是当初公子这般样子上门提请,少不得要被打出门的。”脸被吹破了皮,眼里全是血丝,瘦得脸上全是棱角。
    秦翰连哪想到小娇妻说了这样一句话:“那我可得好生保养一下。”他说着连忙走向贞娘的梳妆台:“且把你护肤的膏子给我用些。”
    “这些外用的倒也罢了,公子还是得好好吃饭。”贞娘皱着眉将他脸上的膏子抹匀。
    “本来是想好好吃饭的,营中有两个老副将一开始说话就停不下来,错过了饭点只能胡乱吃些。”这也不过是一方面,更多的是营中确实太忙。
    贞娘正想说什么,立春敲响了房门:“夫人舅老爷来了。”
    这个时候?贞娘和秦翰连互视一眼,连忙走到外院中。空青正下车,手中抱着一个小小的孩子,他将孩子放在地上又返回车厢牵出一个女子。贞娘定睛一看,这不是她苦寻多日无果的红蝎子。不对,气质完全不像了,那女子像小白兔一样缩在空青怀里边,怯生生的打量着贞娘。空青安抚拍拍她的手:“这是我姐姐。”
    小白兔版红蝎子缓缓地抬起头,小心翼翼的叫了贞娘一声:“姐姐。”
    贞娘转身瞧着秦翰连:“公子你赶紧掐掐我,我感觉我还没睡觉就开始做梦了。”
    秦翰连被贞娘这迷糊的小样子逗得发笑,那边红蝎子已经眼泪汪汪的抬眼看着空青:“相公,姐姐是不是不太喜欢我?”
    相比较贞娘大受打击的样子,空青显然淡定许多:“姐姐看见你太高兴了,以为在做梦。你赶路辛苦我让人先带你下去歇息。”红蝎子乖巧的点点头。还走到贞娘身边行了个福礼:“姐姐,我先行告退了。”
    思玥在旁边叫了一句:“红裳姨姨……”
    红蝎子疑惑的瞧着她,露出个微笑。思玥像被针扎了一样,抬起头看着贞娘:“舅母,红裳姨姨脑壳坏掉了……唔!”她被贞娘捂住了嘴。
    这娘尴尬的笑:“我让立春带弟妹下去吧,有什么差的东西,尽管给立春说,千万别客气,就把这里当自己家就好。”
    红蝎子轻柔一笑,袅袅娜娜的跟着立春走了。
    贞娘这才放开思玥:“不要胡说八道好不好。”严厉的样子让思玥可怜巴巴的低下头。
    “姑姑,姐姐没有胡说八道,娘亲脑壳真的坏掉了,她都不认识我了。”龙骨好委屈,虽说以前他娘老是欺负他,他还许了愿希望娘亲变得温柔一些,但是没想到娘亲一温柔就不认他了。
    贞娘看向空青,后者叹了一口气:“这事说来有些话长,我们到里边说。龙骨,你去和姐姐一块儿玩儿吧。”
    贞娘叮嘱了思玥几句,几个孩子跑到小花园里边。几人进了厅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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