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做排骨汤是没甚滋味的,张满囤口重,最不爱喝那些个只管滋补但却没甚味道的汤水。所以等做完别的,林宝珠又特意焯了一把秋豆角然后干煸了一下,最后把炸过的五花肉剁碎撒进去,配着炸的香喷喷的辣椒段,还真是别有一番滋味。
    吃饭的时候,张月娘担心随意动弹会伤了孩子,所以死活不下炕。林宝珠也没办法,只得商量着把饭桌摆在东厢房的屋里。也不是她不想直接给张月娘单独弄一桌,实在是被田大娘劝了几句,也有心帮着自家男人解开心结......
    摆饭的时候,林宝珠只管先进屋去拾掇桌子,而心疼自家媳妇的张满囤自然在后头盛饭帮着端过来。虽然不愿意看见张悦娘哭丧着脸,可他到底也不放心自家媳妇跟人独处。不为别的,光是担心媳妇觉得别扭就够了。
    见张满囤一个大老爷们小心的摆饭,还顺手把筷子都放好,张月娘皱皱眉头心生不悦。不过瞧着自家弟弟那副熟练的模样还有冷冰冰的脸庞,她到底没说什么。
    实际上,经过那会儿一闹腾,她这会儿也正心虚着呢。尤其是看到亲弟弟视她如无物,连一声大姐都不愿意叫的时候,她心里真是失落极了。
    “满囤,来,坐姐边上......”张月娘现在也说不上是该喜还是该悲,见林宝珠都坐下了,赶紧伸手想去拉了张满囤坐到自个边上。
    张满囤神色复杂的看了她一眼,本能的在她伸手的瞬间躲了一下,然后抿嘴冲着林宝珠说道:“媳妇,吃饭吧。”
    张月娘看着自个落空的手,还有弟弟看都不看就坐到对面的举动,半晌没会过劲儿来,直到林宝珠递了一碗饭过来,才堪堪强撑着笑说道:“先让满囤吃,他是家里的一家之主,饿不得......”
    她脸上带着显而易见的讨好,然后看向林宝珠时候,还有些不赞同的说道:“咱们女人就得精打细算的过日子,爷们在外头不容易,省着钱要给爷们装脸......”
    要是这之前只是不喜欢张月娘哭哭啼啼的话,那现在林宝珠是对她彻底无语了,这人是多脑残才会对她说这样的话啊。就算是下马威,也不至于头一顿饭就给下吧。
    没等她说完呢,张满囤就抬眼看过去,然后冷冷道:“要吃就吃,要不想吃就回韩家去。别说我媳妇没错,就算有错也轮不到旁人说道。”
    他现在是讥讽都懒得讥讽了,刚要再说什么,却看到张月娘的脸色再次苍白起来,整个人都因着他的几句话忐忑的不知所措,当下他接下来的冷言冷语就不由咽了下去。
    虽然没再说什么难听话,可张满囤的脸色依旧不怎么好,可以说是丝毫没有缓和。跟之前在灶房里同自家媳妇亲热说话时候的温情,可是相差甚远。
    一顿饭算是吃的不欢而散,确切的说,是食不知味。张满囤是没心情,林宝珠是反胃,张月娘则是惴惴不安但却又有些埋怨跟嫉妒。
    她没想到以前在韩家的规矩,自家弟弟竟然压根就不在意,更没想到为了个女人,弟弟居然给她没脸。想起以前满囤总追着她喊大姐大姐的,如今却总是冷冰冰的模样,她心里用处一阵阵酸涩,恨不能时光回溯让满囤再变成儿时的模样。
    可见到恶声恶气的弟弟小心翼翼的给那个外来媳妇夹菜,还帮她盛汤的动作后,她心底里的那点酸涩,渐渐就化作了不甘跟厌恶。做女人,就该恪守妇道三从四德,该对男人周到体贴,怎么能让家里的爷们给她搭手干活?
    韩家也曾是宽裕的人家,最起码因着自家相公得了秀才的功名,也是热闹了一阵子。可就算是那样的人家,自个也从未享受过一天,自家相公秉承君子之道不近庖厨,不管内务,一心只读圣贤书。而婆婆也是个规矩严苛的,做韩家的媳妇就该上奉婆母,下伺候相公生活,哪怕被欺负也要咽下苦水。
    可看看林宝珠,不过是个姿色算不得好的妇人,却被自家兄弟那般疼惜着。之前没仔细打量,如今瞧过去,却见她头上有发簪银钗,身上穿着干净漂亮的衣裳,整个人白净白净的哪里有山村妇人的模样?只怕说是高门大户的小姐夫人,也是有人相信的。
    反观自个,明明是秀才娘子,可这些年长久劳作,一双手早已粗糙不堪,就更别提脸蛋跟身条了。就算没照镜子,她也知道自个现在定然是皮肤蜡黄丑陋。这么想着,她就不由得缩了缩手,心里五味杂陈却越来越不是滋味。
    没有什么意识的喝了半碗汤,暖和极了,肉香味让她忍不住想要再喝一些。甚至刚刚那些乱七八糟的情绪也越发严重了,使得她既生了嫉妒的情绪又带了许多对林宝珠的偏见不满。
    不过现在当着张满囤的面,她到底也没敢在阴阳怪气的说什么话,只管安安生生的开始吃饭。
    吃过饭,张满囤自然殷勤的帮着媳妇收拾刷碗,压根没理会张月娘欲言又止的表情。而林宝珠,她不是圣母,明知道人家针对自个,还巴巴凑上去讨不欢喜,所以没多说什么,她也就跟着出了屋。
    再次被撂下,张月娘心里的失落可想而知。手本能的摸向腹部,突然感觉到动了一下,瞬间那些个有的没得就都顾不上想了,只管轻声细语的低声说道:“儿子争点气,一定别想你姐姐那样不争气投成个闺女。”
    一想到许是肚子里是个宝贝儿子,她也不敢再悲秋伤春的难受了。念起大夫说要多休息,索性就又躺下歇息起来。不过虽说躺下了,可她也打定主意,一会儿要找满囤媳妇说说话,毕竟张家的日子不能让人败完了。
    迷迷糊糊时候,又想起自个相公跟婆婆的嘱咐,要她来借些盘缠,若是能借出一处落脚的地方就更好了。今儿瞧着张家院子挺大,估摸着也有他们落脚的屋子......
    第一百三十九章
    第二天,张满囤跟着来做工的人去了茶山干活儿,他走了没一会儿,张秀娘跟招娣就匆匆赶过来了。瞧见院子里真多了个脸生的女人,俩人都有些担忧,瞧样子就是听说了村里的那些个传言。好在林宝珠简单解释了两句,这才消了俩人的担心。
    送走张秀娘母女俩,这会儿院子里才彻底清静下来。不过没等张月娘寻着林宝珠谈心呢,几个去私塾的半大小子蹦跳着过来了,每人手里都抱着些干柴或是引火的茅草,这是他们下学堂之后去山边上捡的。因着现在开始跟着先生做学问了,所以大家伙儿都不像以前那样有时间来帮宝珠婶子干活儿了。
    林宝珠瞧着几个小子越发规矩的模样,心里自然是高兴的,赶紧的进屋去拿了芝麻糖每人给分了点。只是这一遭在桃树湾稀松平常的事儿,落在张月娘眼里,自然就又成了林宝珠那媳妇不会过日子太败家的罪证。
    于是她这个大姑姐可就逮到个机会貌似和善的拉了林宝珠坐下,虽然心里不喜欢这位,可到底没撕破脸,人也没真的妨碍了她什么,所以林宝珠倒是没直接落了张月娘的面子。
    “宝珠啊,你们成亲时候,大姐也不知道,现在闲下来了咱们唠唠嗑。”张月娘靠在炕柜上,打量了一番林宝珠,然后试探着说道,“还不知道你是哪个村的闺女呢。”
    倒不是她真有什么坏心眼,而是之前听婆婆念叨过,以她兄弟当过土匪坐过牢的名声,能娶到什么良善人家的闺女?莫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户籍,或者是什么破落户吧。
    林宝珠哪能看不出张月娘的心思?尤其是提起娘家人时候,瞧张月娘打量她的眼神,满是怪异跟怀疑。
    她心里一阵气的慌,深吸一口气,然后拧着眉头看了半晌张月娘,直到把人看的有些慌张了,这才不紧不慢的开口说道:“我以为田大娘已经跟大姐说过了,我并不是附近哪个村子的闺女。”
    张月娘被这么不软不硬的一噎,脸上的颜色不由得乍青乍白。再看林宝珠神色淡淡压根没一点敬重的意思,她心里不由得有些不高兴。在怎么说,她可也是张家的闺女,是满囤的亲大姐,这后来的媳妇居然还拿捏着架子,当真是没有半点教养。
    说到底,也就是仗着张满囤不在家,加上经过一夜的安睡,她也有了几分精神跟底气。瞧着没人给林宝珠撑腰了,才想着刷刷存在感,或者说打林宝珠这说道一下让韩家人搬来同住的事儿。
    她觉得这并不是自个私心,自家相公可是堂堂的秀才爷,能屈尊住在村子里,可是给了张家天大的脸面。要是不答应,那这媳妇才是不会做人呢。
    想到这里,她就干笑两声,然后摸了摸肚子说道:“按理说我是出嫁的闺女了,有些话不该说,不过这年头满囤挣钱也不容易,你可不能见天的败家啊。再者,咱们当女人的就该围着男人跟锅台转,没道理让男人在外忙活了回来还要干些杂活儿。爷们就是爷们,娘们就是娘们,比不得......再有,就算你想为人情,也不该拿了什么都往外送,那些个半大的小子懂什么事儿,没得一把柴禾就能换了你的家底儿。咱们老张家,可经不得这么祸祸......”
    林宝珠听了这番说教,心里忍不住呵呵了两声,感情这要给她摆大姑子的谱呢。不过也得看她乐不乐意吃下这话头子了,别的不敢说,要是真撕破脸,且看谁能压得住谁。
    可还没等她开口答话呢,就见张月娘又开口了,“女人家家的,还是相夫教子,给自家男人传宗接代的重要。别的事儿,可不该当女人的插手,我瞧着昨儿个半后晌好几个人来找你嘀咕事儿,妇人也就罢了,那几个汉子进屋说话,可是使不得的,知道的是跟你说正事儿呢,不知道的还当跟你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呢。”想了想,她复又说道,“还有那会儿来的妇人,听田大娘说那家子也是外来的?一家外人,没得占着张家的地方还挣着张家的银钱......”
    见林宝珠没有打断她的话,张月娘心里不由得略微好受了些。虽然在自家亲弟弟那里吃了瘪,但瞧着弟媳倒是个乖的。
    “那会儿听那些小子说你还请了先生开了私塾,正巧你姐夫也是个秀才爷,干脆让他来教孩子们做学问,这不比那个不知哪来的一大把年纪的什么老先生强么。束脩么......就按着官学的给,也算是你姐夫帮衬着你们了。”这么说着,张月娘还露出个得意的笑来,“说起来你姐夫的学问可是很好的,若不是耽误了考试,只怕这会儿举人老爷也是考得上的。”
    林宝珠的的确确是没打断张月娘说话,可以说,她这会儿的表情是从平静直接变成了冷笑。到最后,她终于听不下去了,尤其是张月娘说最后一句的时候,吃果果的露出了她的真正目的。
    她努力克制住想拍桌子的冲动,然后厌恶的看着张月娘呵呵两声。果然是林子大了什么鸟也有,以前张家落魄时候,怎得不见哪个凑上来说帮衬?现在张家好过了,生意做得热火朝天不差钱了,什么香的臭的都凑上来,居然还舔着脸说是要帮衬张家。不知道的,还当是他们给了张家多大的恩情一样。
    “大姐这是什么意思?是想要管兄弟屋里的事儿,想要重新给老张家说一门贤妻良母的好媳妇?还是要回来当这个院儿的家?”林宝珠抬头冷冷的直视着张月娘,语气淡漠的问道。
    呵呵,当真是个拎不清的,本来还以为只是个没出息的,却没想到上来就给她来这么一出事儿。感情她以为她那个多年不出现的大姐身份,比她这个不知根底的外来媳妇强许多?
    不过说归说,发现张月娘拎不清之后,林宝珠的情绪倒是平静了许多。腻味是腻味了些,不过却也没必要跟着动怒。
    其实她还真想不通,张月娘哪里来的自信说这番话,既不知道张记是靠什么起家的,也不清楚如今张家日子是怎么过的,就敢拉着一张脸来说教。
    “大姐既然觉得我不够好,那等满囤回来,你跟他说就是。我虽然是外来的媳妇,但向来是眼里容不得沙子的主,若是我错了,我自然认,可一个出嫁的闺女回娘家指手画脚可真是好规矩啊。”林宝珠的话说的格外冷淡,说实在的,以前也不是没人这般说过她,可她没有一次真的动过怒。因为她能清楚感受到,旁人暗地里提点让她紧着手头,多是善意的,甚至是为她打算,生怕两口子闹隔阂。
    可张月娘呢?她不是,林宝珠虽然不知道她在打什么算盘珠子,却也能敏感的感觉的她的不屑跟骨子里高高在上的那份得意,就好像自个嫁给张满囤,就该仰仗张家人的鼻息过活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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