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云真咂舌道:“还哭?没准你在这哭得悲痛欲绝,她在外边和人潇洒呢!”
    话音才落,路景延从正门进来,长靴拐过门廊,结结实实踏在她眼前。
    “云真,你是不是知道她去了哪里?”嗓音冰冷严厉,叫路云真后脊梁一梗,对上路景延眼神的那刻便无所遁形。
    “…我,我不知道。”路云真勉为其难扯扯嘴角,“哥哥,你明知道她和我一直不对付的,去哪不去哪又怎会告诉我呢?”
    “我只数三个数。三、二——”
    “我说!”路云真垮下脸来,“我说就是了!昨天我从抱琴斋回来,二姐姐让我替大哥给她带了封信,她一定是看了那信才出府去的,她定是去见大哥了。”
    路景延果然黑了脸,“信上说什么?”
    路云真跺脚,“这我如何得知!”
    安宁在旁一凛,信?她赶忙抹了抹眼泪,“三爷,那信该是在砚莺姐姐的衣柜里。”
    她刚才急着找人,满世界翻箱倒柜,就差把前院的石头搬起来看了。
    那信被柳砚莺藏在衣柜里,也被翻了出来。
    路景延当即迈步进屋,直奔主题打开香樟木大衣柜,里头被气流带动掉出张薄薄的信纸,路景延伸手接住,读过两行便变了脸色。
    正是路承业写给柳砚莺的一张。
    到底见过大风大浪,纵然杀人的心都有,面上看着还是叫人捉摸不透。
    五十两,难怪她昨晚没由来这么高兴。原来是要发达了。
    路景延收起信纸,喊瑞麟备马,路承业在城中的宅邸在哪他不知道,但是进出城内各坊的马车,他身为校尉不难查到。
    才刚派出人手,去往平旸王府的人便回来禀报,说看到路承业刚刚出府,车舆是往城西去的。
    路景延二话不说拿过马鞭赶往城西。
    这会儿他并不知道柳砚莺着了道,态度如此强硬只是因为信上暧昧的言语和她竟然真的赴约。
    不管是为了那五十两银子还是为了旁的什么,她都不该去。
    缺什么短什么问他要就是了,搬出府后他事事顺着她,就是嘴上不挑明,她也该明白他逐渐消气有意缓和二人关系。
    这女人真是脑袋卡钱眼里钻不出来,五十两的不义之财,她也敢要?
    路景延赶到城西,有属下指引去到路承业的府宅门前,此时大门刚刚紧闭,路承业该是才进去不久。
    “敲门。”他吩咐道。
    那下属颔首,上前叩响门环。来了个面容并不和蔼的老汉,将门打开见识军士造访,脸色倏地煞白。
    “这位军爷,有何贵干?”
    “你们这儿可来过一个姓柳的姑娘?”
    老汉眼珠一转,道了声没有就要关门,路景延抬起军靴将那半掩的门用力踹开,老汉一屁墩坐在地上,骨头差点没散了架。
    门一开,和刚到的路承业打上照面。
    路承业就差没捂上脸,本来也不是多光彩的事,这要是被三郎发现了……
    他惊愕得就差拿手托着下巴,“三弟,你,你这是做什么?”
    路景延径直朝内院走去,“我来接个人。”
    “景延!”
    路承业叫了声想上去拦,可今日路景延一身浅金甲胄,腰间带剑叫路承业望而却步,“柳砚莺她不在这儿!”
    “大哥怎知我要找的人是她?”
    这下还有什么好说的,路承业走都来不及,就怕路景延将中了药的柳砚莺带出来与他对峙。
    那厢路景延来在被老妇把守的门前,抬手将她扒拉开,进了屋内。
    屋子里说不出的怪异。
    很安静,静得像是走错了门,拉拢的床帏动了动,路景延快步走过去。
    但听床帏内传出柳砚莺颤巍巍的猫儿似的嗓音,“世子且慢!您可想好了?拿五十两换这一次,今日过后你我缘尽于此,我不会再见你。”
    路景延一路来的紧迫在刹那间烟消云散,转而占据他神经的情绪是一种不过如此的轻蔑。
    原来是这样啊。
    就算他不来,她也不会为难,睡一觉得五十两,还能和路承业就此划清界限。
    思及此,路景延怒火中烧,一把将床帐拉开。
    却见柳砚莺浑身不对劲地蹲在床角,两眼迷离,用力掐着小腿。
    她见来人是他,一瞬间呆愣原地,仰脸看着他就像看着救苦救难身高三丈的神明,而后飞扑进他怀里,蹭了路景延一肩膀的眼泪。
    柳砚莺失声痛哭,她吓得就快死过去了。
    药效来得很慢也很凶猛,那死老太婆给她灌得多了,刚才的两个时辰里她从浑身冰冷到满身燥热,时而心悸时而呼吸不畅,几度以为自己就要死在这里。
    她知道路承业会来,用混沌的脑子想了十几种对策,最终选择智取,路承业她了解,今次不是他的作风,多半受人蛊惑,她放低姿态没准还有活路。
    若以一刀两断为威胁,路承业不会花五十两与她春宵一度。
    正欲对救星哭诉,冰冷大手揪着她后脖颈保持了一段距离。
    路景延凝视她道:“见是我,便调转攻势改博取同情了?”
    柳砚莺一下噎住,浑浊的思绪不容她思考,只觉心跳越来越快,眼前飘来雪花,未等多说一句,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路景延错愕之余伸手摸上她颈侧肌肤,竟热得骇人,赶紧将人打横抱起,疾步走出厢房。
    此时外间哪还有路承业的影子,前院角落里,那对老夫妻瑟瑟发抖,路景延腾不出手,踢翻院内石凳质问:“这是怎么回事?你们都对她做了什么?”
    老妇吓得大叫一声,“吃,吃了药,只是吃了点迷情的药……”
    路景延这才愕然看向怀里绯红的脸,来不及多想,叫属下押解了这对老夫妻,抱柳砚莺上马回到府邸。
    瑞麟迎上来见这景象吓得半死,这看着像极了柳砚莺已遭遇不测,而自己失职没有看顾好她,难辞其咎一定没有好果子吃!
    路景延板着脸吩咐:“打一盆井水送到我屋里。”
    “井水?这时节的井水可——”
    “还不快去!”
    “是是是是。”
    路景延疾步将柳砚莺送入屋内,将人平放在床,此时的柳砚莺已有转醒迹象,却只懂得嘤嘤呓语,两只眼睛朦朦胧胧四下游移无处落脚。
    “热…”她说着拂开前襟,扭动着想解开闷热的束胸。
    “住手。”
    路景延开口沙哑,别开脸去走到外间催促瑞麟,瑞麟恰好端着铜盆毛巾赶来,被路景延接过去,拒之门外,“把门守好,别让云真过来。”
    瑞麟一怔,“您一走,四小姐就跑到郡王府去了。”
    也好,省得多事。
    路景延关上门,再行至床边又是另一番光景。柳砚莺已满身潮红,费劲将束胸扯得松松垮垮,白布条半遮半掩,与肤色粉白相间。
    路景延就是闭眼不看,那画面也牢牢烙印脑中,挥之不去。
    他行动不便,此时卸下笨重甲胄,任劳任怨打湿毛巾从她脸侧擦起,这点沁凉像是她行走沙漠的甘霖,捧着他的手背就是不愿撒手。
    柳砚莺睁眼呢喃,路景延听不清,迟钝弯下腰去。
    “我要…要……”
    路景延喉结滚动低沉问:“药?你要解药?”
    她闭上眼痛苦地摇摇头,伸手攀着他两肩,使出浑身解数用嘴唇够上他眉眼,说话间轻轻扫过他眼睫。
    “我要……你。”
    屋子里霎时静得连掉下根针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路景延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听见衣料的窸窣声,唇齿交锋的撕磨声,他思绪跟不上动作,待回神已与她纠缠在了一处。
    这和梦中是截然不同的感受,说来可笑,二者之间哪来的可比性。
    幻梦皆是想象,想象总是完美,她却比他想象中还要完美。
    正因如此,柳砚莺才喊一声疼,他便咬着牙缴械。柳砚莺疼得神志清明了些许,留意到他窘迫,皱起眉毛颇为焦急,“这就没了?”
    路景延第一反应居然是笑,沉沉问她:“你知不知道有的话在某些场合是断不能说的?”
    柳砚莺哼了声,那药效催得她真的因此感到生气,“我就说了…你能拿我怎么样?”
    但凡她现在有能力思考都说不出如此挑衅的话语。
    路景延认真作答,“我也不知道我能拿你怎么样。”毕竟此前也没有任何相关经验,“但是我们可以试试看。”
    一听还有后续,柳砚莺又乐意了,蹭过去亲亲抱抱,对他肌肉虬结的手臂爱不释手。
    很快她便为适才的口出狂言感到悔不当初。
    最叫她无地自容的是药效伴随时间逐渐减退,路景延的体力和她的记忆却丝毫没有消减的迹象。
    事都是自己引发的,后果却没有能力承担。
    屋外瑞麟早不敢再待,换了安宁守在外边,天色逐渐擦黑,里边的人也不知饥饿。耳听那羸弱的呓语从“还要”变成“不要”,磕磕碰碰的动静也终于归于寂静。
    第38章
    成家立业,自古以来二者密不可分,路景延身为庶子在及冠后搬出郡王府,其实并不完全符合规矩。
    按常理说,他该带着妻儿分家,可偏偏他是个天生反骨,只立业,不成家。
    平旸王夫妇之所以能纵容这个决定,其实是因为路承业。
    毕竟庶子是军中校尉,世子却一事无成,再叫两人都待在郡王府,一个弯不下腰,一个挺不直背,见面都难堪。
    既然路景延已搬了出去,平旸王妃也有意将他的婚事提上日程。
    人选从来是有的,她自己的亲外甥女刘妙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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