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之后的日子,字游就和阿仁到宫庙写作业或是玩乐,国小眨了个眼就过去了,阿仁和字游的国小毕业典礼我和素娟都有参加,还帮他们拍了不少照片,他俩给人的感觉越来越像兄弟,阿仁像哥哥,字游像弟弟,因为阿仁和字游相处总是谦让着他。
    他们上了同个国中,居然又是同一个班级,只能说他们两个真的很有缘,两个人如影随形。
    升上国中,我就没让他们去宫庙这么嘈杂的地方,上了国中应该要开始认真念书,我就让他们俩待在我们家里,念书、写功课、吃晚餐。
    为了这件事情,我和素娟谈了很久,我就用尽千方百计,说自己很常煮太多需要有人帮忙吃,或者是小孩子在长大我就煮比较营养得给他们吃,顾及健康也顾及成长。
    我也说一个孩子待在闹哄哄的理发厅里,对成绩也会有影响,就让他在我们家待着,时间到了再让阿仁陪他回家。
    扯了治安问题、扯了利益问题……她说了许多理由百般推託,说我已经帮助她很多了,或者是现在字游年纪比较大了,留在自己家里也没关係。
    我最后就说,我只是想还了之前终仁还小,一直让素娟照顾他的这些人情债。
    她看起来像是还想再推拖,但过了几秒鐘的犹豫,她沉默了。
    她点头,「谢谢,我想我和我儿子彼此也需要一点空间。」
    「你们吵架了?」
    「一些家务事而已,没什么。」她笑了笑。
    我老是被家务事这三个字挡住了想知道真相的脚步,上次是字游被打倒在地,现在是他们在吵架。
    我也笑了笑,之后就离开了。
    有一段日子没看到字姷了,她考完基测后也没来过理发店念书了,现在应该都待在家居多吧?也不知道她身子有没有给素娟不太好的厨艺给饿瘦了?
    那天我便煮了一锅鱸鱼汤给字游带回家。
    之后把锅子还来的人不是字游,而是我许久没看到的字姷。
    她气色颇糟,黑眼圈掛在两个无神的眼睛下方,她说是准备会考常熬夜所致,现在在努力调作息,和我印象里她面对人就会努力打起精神的样子,大相逕庭。
    还锅子的时间是在晚上,感觉她就快和夜晚融为一体。
    「很久没来看秀兰奶奶了,刚把汤分装完,洗好锅子便送过来了,鱼汤很好喝,妈妈说很感谢你。」
    儘管脸色很差,但她还是露出笑容,像刻意告诉我,她还很好。
    我接过锅子,放在客厅桌上,问她要不要进来坐,她说她很快就要回家,不必了。
    「基测也太磨人了,竟然把你弄成这副模样。」我感到心一揪,好好的一个女孩和以前完全不同了,难免感到心疼,「考完都过一段时间啦,你还熬夜啊?身心要赶快调理过来才好,知道吗?」我叮嘱。
    她点点头,说她知道,然后笑笑地说:「虽然辛苦,但是我可以上的了第一志愿,现在都在超修高中课程,不免感到有点疲乏了。」
    「你一定让你妈妈很骄傲,当年我儿子考试也考不上这里的第一志愿呢,你未来的发展肯定更好。」
    「现在的竞争力和以前没办法比了,未来怎样还说不定。」她挠挠头,态度很谦虚。
    「不会啦!你未来大有可期。我现在倒是害怕我的孙子考不好,若考试上不了最好的公立学校,我估摸着存钱让他去那间私立明星高中,听说师资、校风都不错。」
    「是那间校风挺压抑的高中?虽然培育很多英才,但听说压力真的很大。但我相信奶奶的儿子一定可以顺利上第一志愿的,有问题可以问字游,听妈妈说字游的成绩比我优秀多了。」她傻傻地笑,「期待看到他们考试出来的成绩。」
    「送阿仁去那里念书也没什么关係,他那死守在规矩里的个性,去到哪我感觉他都很自在,不觉得那学校的严谨算是什么了。」
    她笑了笑,却一直不说话。
    我在等她切入正题,从刚见面开始,她就一直想说些什么,她眼神有些恍惚,她的目光就像一隻正飞翔乱窜的失明苍蝇,找不到一个得以降落的点。
    她收起脸上的笑容,「奶奶之前是在帮人收惊的,对吗?」
    话音刚落,我便请她进来家里,竟然开了这件事的头,感觉便不会只是短聊,况且看她方才失神的样子,这件事应该非同小可。
    我请她坐在藤椅上,关掉了我刚才还在看的新闻节目。
    「问这话,是要收谁的惊?」
    「我妈妈的。」
    「她就坐在我床边,把我当成小婴儿一样,拍拍我的背、拍拍我的肩膀,动作很轻、很柔,就像是安抚那样子,但每一次碰触都让我不寒而慄,我最近怎么也睡不好……」她用袖子擦掉夺眶而出的泪,两条泪水滑过痕跡,像刻在了她的脸庞,她怎么擦也擦不去痕跡,泪水一直流,永不停歇,「我感觉我快被她搞到疯掉了,白天有一堆先修课程要上,晚上还这样被她折腾……」
    她瑟缩了一下,又继续说:「某一天,她疯狂完之后,我就想衝过去问她是怎么了,我打起勇气,把她关上不久的房间门打开,走廊昏黄色的光线瞬间照了进来,我的视线还在适应突然光亮而导致的朦胧……」她双手抱胸,手放在手臂上,「我就看到她驼着背,步伐非常不稳,看起来就像要跌倒了那样,手还一直抓着头发,看起来毛毛躁躁的。」
    「然后嘴巴还一直说:『好冷、好冷……』她突然提起父亲,又突然行为举止都跟个疯子没两样,她是不是生病还是中邪什么的……」她声音里都是不安的颤抖,然后苦笑。
    「妈妈她就一直笑,声音很凄厉,我不知道字游有没有听见,我有点害怕字游也目睹这恐怖的一幕,所幸笑的声音不大,就小小声的。其实当下我分不清她是在哭还是在笑,是在她转过头来看我,眼眶瞪得好大好大,感觉下一秒眼珠子就要掉出来了,她的泪水不止,衝击的是……她嘴角那不自然的微笑曲线。我双腿给吓得颤抖了起来。她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问我:『你怎么醒来了?』然后又自己边笑边走回自己的房间。」
    「我今天来,真的很努力不崩溃的,但是那一晚、那一晚的情景实在太过吓人,让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在噩梦中?但那些确实是现实。后来我问妈妈那一天怎么了,但是她却说什么事也没发生,那到底是中邪还是梦游?为什么我妈妈会这个样子,不,那个疯狂的女人不是我妈妈。」
    「你不要担心,这些都有办法解决的。」我极力安抚,可她仍然泪流不止。
    没料她因为我的话更加崩溃,她说:「我怎么可能不担心?今天一个好好的妈妈突然变成这样,谁不会感到害怕?谁不会感到生疏?又有谁不会担心!」
    眼见她的情绪又要溃堤,我急忙改口,「发生这种状况,大家都会担心、会难过,但是我要知道,她已经持续这个样子多长一段时间了?」
    她忍住眼里噙着的泪,「和爸离婚前只有发生一次,但之后离婚了我们搬出来,她就越来越常如此。」
    「你有印象,妈妈有去过什么……比如说很阴地下室、废弃鬼屋或是有人发生意外惨死的地方过吗?」
    「她很喜欢去一条,常有人发生意外的溪边,她说那和之前她家乡的溪流很像,可以让她放松心情,每年都会去一次。」
    我点点头想了想,「但我现在已经没有在帮人收惊了,可是我可以请其他师兄帮她,可能你妈妈是真的有被灵体附身了,不过还没有做出什么伤害人的事情,就代表这个灵体可能不会伤害你妈妈,或许是好奇或是因为一些原因跟在你妈妈身边,而让她行为举止不正常。」
    「若今天那灵体可以让我妈妈行为不正常,改天就能杀了我妈妈……这件事情拖不得,但我很没有把握可以说服她去收惊,毕竟她一点记忆也没有。」
    「我会努力说服你妈,放心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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