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被捉住时,倪无恙的视线才从那对眼睛上收回。
    愣了半刻,她才把手给抽回来,不自在地绞着指头,漫天的侷促与尷尬犹如生刺的空气,不停在皮毛上张狂。
    「抱、抱歉??」
    她刚刚??竟然想要抬手触碰?
    星辰过于美丽,以致妄想触及,却没记得,星辰之所有耀眼,正因它们能见而不能及。
    人们总会对漂亮的东西起心思,正念邪念都罢,都是意图掠进收藏,藏于己,归己所有。没有人问漂亮因何而来?所待何处?如何生长?
    没有疑问,就如同它是如此理所应当,理应如此漂亮。
    「没事,我不介意。」
    倪无恙眼睫颤颤,目光不知该置于何处,尤其刚刚望之生念的那对眼梢。
    「小恙,今天有带伞吗?」
    「没。」
    下意识答覆。等到反应过来时,床上那人早掀开被褥要下床,只不过双腿才触上地面,根部就反射性抽筋,疼得人又倒回床上。
    倪无恙为了拉人自觉近了点距离,孰料被人猛地一扯,整个人都掛到了对方身上。
    两个人扭成了一块,掌心就按在彼此手上,上头的人只要动点脑袋,唇瓣就会贴上下头那人的下巴,距离近得毫无分寸,之间的气氛也逐渐曖昧。
    「??对、对不起!」
    倪无恙先反应过来的,退开以后站得可远了,视线更是不敢瞧人。
    短短时间,她在人面前都道了两回歉,原因还是??侵犯?
    羞死了!让她掘坑隐身吧,没脸见人了??
    「我没事了,我们回家吧。」
    「不行!」倪无恙好像听不得人要离开的半点话,按着人又倒回病床上,脸谱尽是正气,义正严辞:「你才好点就又要勉强自己了吗?」
    就是都不好好顾,才会虚成这副德性的,敢情假是白嫖来的?都干嘛去了?什么岁数了还不会照顾身体,岂有此理!
    这点时间,她一点没想起片刻前,曾动过要逃跑的心思。
    「小恙,我没事。」
    气头上的倪无恙没有听见,双眸瞪着纯白被褥,恨不得能瞪出其它花色,就一个劲,猛的能放出烟花似的。
    「听你的。」
    奇怪的是,他的声音却能轻易穿透她的思绪,就像从云雾中穿透,看似软绵,却比想像要坚韧。
    全部,直击着她。
    抬眸,他的嘴角噙着浅笑,笑靨淡淡的,不疾不徐,收上腿,又躺了回去。
    「都听你的,不生气了。」
    一切和来时一样。
    又来了。
    倪无恙说不出话,她自己也想不明白,噎在喉内的话为什么吐不出口。想要讲点什么,却赫然发觉,自己什么话都没有立场,非亲非故,她连他要不要回家都不该管。
    气突然就消了,心也虚透了,倪无恙嚥口水,视线又搁回病床上那人,轻喃:「等你点滴吊完就走,我们就回家。」
    「嗯。」半晌,他应。
    房内开了窗,凝滞的感觉按着倪无恙,在心头徘徊,沉寂盪漾。晚风拂过面颊,她顺着风的方向往窗外望去,接到了一盏白月光。
    在那时,她突然好想听听李不凡说讨厌她,好想好想。
    ?
    那一夜,倪无恙没有睡意,常规操作。
    夜里有点凉,她披上床边外衣立身,走至窗边将窗给带上,怨懟着秋末的日夜温差。
    有道问题一直困扰着她,从她与李不凡停止对话以后。
    自他乖张躺回床架后,他俩的对话便在那划上句点,她知道人没有睡着,可那对眼皮就是迟迟不张,像道门闸,要阻断些什么东西。
    心里不平。
    她盯着人,最后到点滴吊完都没一句话。
    那夜以后,橈廷便出事了。
    倪无恙几乎是天一剎亮便出门,几个高管以及经纪人到公司开会,才踏入,眼梢便自个儿寻了一处落点,直至落座。
    「橈廷解约了。」
    解约了?
    一夜前,他还是如虹的新星男艺人,星路璀璨,前途看着一帆风顺,才不过一晚,画风便转了舵,现今网络媒体上全是对他的抨击。
    「网络剧也要下架。」
    「下架?」倪无恙下意识扬声反应,拢来了几道目光,她一愣,接上其中一道生冷的视线。
    「是,电视台那里限制了所有和橈廷有关的周边。」
    总执行看着忿忿不平,却按着性子平语。
    稍早前,橈廷的花边新闻跃上各大媒体、电子传媒与通讯系统,各大版面无一不是,内容几乎一致,都是攻着他的感情生活。
    据报,投稿人是橈廷前未婚妻,家族有力,此前一直都大力支持着橈廷。报上内容贴上两张打码照片,隐约能见中心人物便是此次主角,而他的身边立有一名穿着婀娜的女人,橈廷的手就搭在上头,甚至还有寄在女人耳边细语的亲暱行为。
    「没别的方法了吗?」
    「没有。」对边那人接声回道,会议室安静,他一语,整个空间都回盪起他的声音,倪无恙盯着他,眉骨不仅下压几分。馀音尚缓,他续言:「这是要封杀他。」
    再后来,倪无恙没再入耳其它,沉着性子,安分地坐在位置上,直到会议结束。
    「你觉得背叛感情的人可以原谅。」
    脚步而至,那人身上淡淡的沐浴清香侵入鼻身,声势在身后落点。轻叨:「是吗?」
    声音利薄而凛冽,擒着几丝慍意,半生半熟的矛盾感。
    倪无恙旋身对上那对黑眸,更加确信心中料想。咬掉唇上死皮,忍着刺痛回覆:「我不是那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他很快回了过来,口气听上有些急,眉角不过倾落半分,整张脸就全是肃容。
    从头至尾她都没往这个层面做过发想,甚至是提到这个面上,只是觉得,因为一个人而淘汰一群人,很令人感到难过。
    他们那样努力,却受一淌浑水波及而沉,这并不公平,他们没道理被如此对待,错的是一个人,并不是所有人。
    她没懂,为什么生气?她才该生气。
    「我只是惋惜——」
    「你惋惜的是这个剧组还是橈廷?」
    倪无恙被突如其来的大声给吼傻了,脑子一时间空白,被动式接收。她愣愣地看着李不凡向自己慢步靠近,直到反应过来,便开始向后挪步。
    那张脸现在不只严肃,还无比难看,眸底盛着浩大星火,漆黑的两瞳盯着她直瞧,好似不乐意放过她一丝欲逃的念头。
    而她确实是想逃。
    眼前的李不凡太不对劲了,无端发火又咄咄逼人,既可怕又陌生,没有丝毫和气可言,好像下一秒,那眼底的馀烬便会落在她身上,同她烧得片甲不留。
    李不凡利用身形优势将她锁进墙角,倪无恙始终拉不开他们的距离,就见着他不断再近,而她无处可藏。
    「不要再过来了!」鞋跟贴上墙壁时,倪无恙将头撇过一边,持着怒声大喊。
    「我要答案。」李不凡没有因此放过她,反是擒上她的手腕,位置恰好落在他的胸前,振振有声:
    「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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