湿润的风不打招呼地闯进来,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下起了雨,无声无息,连绵不绝。就像女人离开的那一天,不间断的小雨,在花园里积起了不规则的赤色水洼。
    周城看着那双与妻子一般淡然无二的眼睛,半响,缓缓叹了口气,取下衣架上的大衣,往门口走去。
    祝染眼神跟着他挪动,高大的背影,在这一刻,好似终于萧瑟出了一点老态。
    门打开,走廊的灯光泄进来。
    周城回过头:“天越这几年辛苦你了,给你放个假,你和染染的蜜月好像也还没去,趁这个时间,好好陪她玩玩。”
    他累了,所以近几年把儿子逼得过紧。
    但父母的恩怨,就在父母这里截止吧。
    周乾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对方好似也不需要得到他的回答,留下这么一句,就带上门,离开了。
    周城一走,宽敞的办公室就沉默下来,隐隐能听见春雨沙沙的声音。
    周乾姿势没变地靠着沙发,眼睛没有焦距地盯着天花板。
    祝染才明白,他的冷淡,与他妈妈的淡然处世不一样,分明是一刚开始,就被父母的恩怨牵扯磨得一无所有,所以才对什么都淡,对什么都不在意。
    她坐立不安地挪动着,抿了抿唇,大着胆子跨到他腿上,趴到他身上,捧着他的脸,低头亲了亲,不太熟练地低声哄:“没事的啊,周乾,你可比你爸好多了。”
    在商业的名利场里,他沉静如妖,利落果断得令人生畏,但从不会像周城那样,不折手段。对待女人,他专一地,十年如一日地守着她,除她以外的女人,就算不喜,也能做到冷淡的尊重礼貌。
    或许他也有很多缺点,但他就是最好的周乾。
    周乾突然动了,骤然将她紧紧勒在怀里,低头埋在她颈窝,低沉地“嗯”了声。
    祝染不敢动,尽管被箍得有些不舒服,也没打算挣动,双手环抱在他背上,像哄小朋友那样,轻轻拍打。
    男人的背很宽阔、结实,这会儿肌肉僵硬,仿佛连体温都是冷的。
    半响,周乾抬起头,黢黑的眼通红,却懒洋洋地笑了起来:“把老公当小孩儿哄呢?”
    “又不是不可以。”祝染轻哼一声,挺胸抬头地说:“你小时候爹不疼娘不爱,现在我来宠你啊。”
    “是吗?”周乾微微挑起眉梢,眼神往下,也没克制自己,毫无预兆地就埋头下去,深嗅着细腻的女人香,手掌紧楼着柳叶细腰。
    蓦然回头看,他的世界,从始至终,都只有这被他抱了满怀的小狐狸。
    只有她,在纯粹地爱着他。
    或许她胆怯,她不安,也不够信任,但这就是他仅有的财富。
    母亲不管是把他当做别人,还是自己的孩子,对他都只有恨,恨不得他去死。周城是个薄情寡义的资本家,造出他,也是不择手段为了困住那可怜的女人。
    她死后,他明显能感觉到,周城在刻意疏远父子关系,对他很冷,只因为冷漠的野心家,不需要任何感情牵绊。
    值得庆幸的是,他是个失败品。
    猝不及防的动作,给祝染惊得一愣,温热的气洒得她浑身酥麻,忍不住气恼地推他:“喂!我好心安慰你,你怎么这样啊。”
    今天她去了学校,衣服也故意往年轻俏皮了穿,短款露脐的白衬衫,搭着学院风的外套和百褶裙。
    根本不知道,刚刚的衬衫经她这么一动作,柔软的棉花糖浑圆惹眼,扣子间的间隙还略豁开了些。
    周乾脑袋被她推得一偏,整个人笑得不行,偏偏那眼神又淡得厉害,没半点色心,十足地颓废感斯文败类。
    “不想笑就别笑!”祝染揪他的耳朵,乌黑的眼睛,溜圆地瞪他。
    就在刚刚,她清晰地感受到了那一点,温热的湿润。
    他在她眼里,永远是强大沉稳,冷静淡然,商场上的一切难题都难不倒他,这样一个男人,在她面前红着眼强颜欢笑,佯装平静。
    祝染心疼得不行。
    周乾装模作样地“嘶”声倒吸着气,小姑娘受不了他装可怜,耳朵得到解放,就凑过来亲她,半开玩笑地调侃:“不是说要宠我?这就开始家暴了?”
    祝染觑他,铁面无私地说:“孩子不听话,当然要打啊。”
    周乾脸上的笑逐渐收敛,直勾勾盯着她,那漆黑如死水的眼,好似有蛟龙从水游过,逐渐翻起暗涌,仿似巨浪来袭的前兆。
    祝染悠长无奈地叹了口气,低下头,难得温柔地亲他的嘴唇,像小狐狸替照顾自己的野兽治愈伤口,小心翼翼轻舔,触碰,而后亲吻他挺拔的鼻梁,眉心。
    小狐狸不知道该说怎样的话,能让野兽开心,只有用行动告诉他——“没关系,你还有我呀”。
    虽然她晚出生了几年,但除了那几年,他们一辈子都互相陪在一起。
    世界上有多少伴侣能像他们这样幸运呢?
    下一刻,周乾倏地握住她后颈,不由分说地吻她,带着占为己有的侵略性绞住她的唇舌,火热的气息随着深吻来往交替,另只手臂勒紧她的腰肢,像一条有力的灵蛇,与她与自己密不可分地缠在一起。
    特属于男人的清冽与强势,铺天盖地地罩过来,将她掩于其中,浑身都染上他的味道,就像野兽对自己的所有物做下的标记。
    窗外的雨突然下大了,狂风骤雨拍打在大楼的玻璃上,发出清脆急促的叮铃哐当的惨叫。
    祝染与周乾完全像化身成了两只动物,毫无章法的节奏,如同窗外的疾风暴雨,疯狂而急切地啃咬对方。周乾修长冷白的长指,插/进祝染绸缎的黑发,一黑一白地纠缠在一起,极其富有视觉冲击力。
    他们好像只是接吻,两人的衣服依旧规规矩矩,除了互相的衬衫皱了些之外,没有半点越界。
    直至祝染脸颊涨红,周乾才大发慈悲地放过她,又黏糊急切地嘬吻她的脸颊,耳廓,声音低沉而沙哑:“染染,看见了吗?我只有你。”
    只有她,一开始就是他的,是她坚定地抓住了他的手,没有狗血,没有质疑,不讲道理地将他从深渊里拖出来。
    所以,他不可能放开手。
    稍一松手,他就会重新坠入那不见天日的深渊,变成一堆冰冷的、无机质的怪物。
    祝染高高仰起天鹅似的颈,同样搂紧了他的脖颈,艰难地“嗯”了声,以做回应。
    她知道的,以前不知道,现在都知道了。
    周乾额头抵着她的肩,重重地呼着气,随后抬头,用手指捏着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黢黑暗红的眼盯着她,一字一句地说:“你,是我的。”
    祝染灵动的眼睛眨了眨,“嗯嗯”点头,低头咬他一口,礼尚往来地占有:“你也是我的。”
    周乾笑了出来:“我一直是你的。”
    “所以你要守好男德,不能招惹别的女人,男人也不行。”祝染用食指戳着他的额头,煞有介事地立规矩。
    周乾挑眉,一派松懒地睨着她:“我之前做得不够好?你见我从小招惹过谁?”
    祝染想了想,“是挺好的。”话落,又义正言辞地补充道:“除此之外,家里我最大,都得听我的,我说1,你不能说2,知道吗?”
    小狐狸还是小狐狸,心疼归心疼,倒也不忘趁机给自己树立威信。
    以往他老管着她,不让他干这,不让她做那,她也要体验一下管他是什么感觉。
    “那不行。”周乾大胆地提出抗议,并往上彰显了下存在感,漫不经心地说:“有些事得听我的。”
    祝染低哼一声,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满眼都是“你竟然敢顶嘴”的不高兴,嘴里断断续续地问:“什么事啊?”
    周乾眼神往下瞥一眼,一手扶着她脸颊一侧,稍稍往下用力,嗓音带笑地说:“染染不如自己看看。”
    祝染的目光下意识顺着他的眼神走,顿时羞脑:“谁在说这个啊!”
    其实什么也看不着,百褶裙与衬衫堆积在一起,然而往往越是这种半遮半掩的纠缠,越是让人不敢直面。
    “是啊,不用说。”周乾看着她俏红的脸颊,慢条斯理地开口:“用做的。”
    祝染瞪圆了眼,恨恨地磨着牙,好似他再多说一句,就能一口咬死他。
    “我当初,真的以为她只是因为未婚先孕得了产后抑郁,才会那我对我。”周乾突然没头没尾地转移了话题。
    祝染也不闹他了,扶着他的肩,认真听着,柔软的手指像顺毛一样,抚摸着男人的后颈。
    知道刚刚漫不经心的嬉闹,都只是在强装表面的平和,他不想让那些负面的情绪惊扰到她,所以每次都独自消化着。
    可她心疼他,他们是最亲密无间的伴侣,无法与他过去的感受身受,至少要能分享他现在的喜怒。
    “她不想见到我,在她犯病时,周城也不会让我去见刺激她。”周乾说着,动作也没停,手掌看似松松扶在她腰间,手背上的青筋却贲勃有力,他抬起眼皮,深深地看她一眼:“上次染染问我的那道疤,是有一次她正常的时候,跟我与周乾一起看电视,她温柔地帮我削着水果,突然犯病将水果刀刺向我。”
    他自我讥嘲地笑了下:“要不是周城及时拉开我,当时我受伤的就不仅是手臂了。”
    祝染楞楞地,心底豁然翻起来惊涛巨浪。
    他说得云淡风轻,旁的人完全无法想象当时的惊险。
    周乾掌住她后脑勺的手,改为摸摸她的脸,笑笑:“脸色别这样难看,不然我都不敢再说了。”
    “那就别说了。”祝染抬起手,贴住脸上的手掌,几乎能感受到鼓起的青筋。
    她低垂着眼,现在才明白,他为什么总是对自己藏着噎着。
    可她还是想他说出来,或者是矛盾地,想他告诉她,又害怕剖开他捂出脓的陈年旧伤。
    “这没什么,早过去了那么久。”周乾不以为意地扯唇:“只是如今总算不用疑惑,她为什么那么恨我,想要我去死。”
    作者有话说:
    今天双更失败,粥出去做核酸了,初稿,晚点回来修一修。
    晚上尝试一下二更,不一定能写完,所以宝子们别等。
    第47章
    “染染, 你知不知道,差一点, 你就没老公了。”周乾略仰起头, 垂眼睨着祝染,握着她的手,牵引到自己脖子上, 用听起来不以为意的语气说:“有一次,她像掐住那个孩子一样, 掐住我的脖子,就差一点。”
    “周乾……”祝染听得眼眶泛酸,指尖小心翼翼地触碰他锋利滚动的喉结、紧绷的动脉,仿佛能听见强有力的生命跳动,悬起的那颗心才落了实地。
    周乾自嘲地说出这样椎心泣血的话, 她心疼又惭愧,祝誉跟盛媛不算全心全意地爱她, 但至少, 没有在任何物质与生活上亏待过她, 所以她无法等同地感受他现在的心情。
    小孩子由妈妈孕育出生, 对母亲富有天生的依赖性, 幼年时期最盛,她完全无法想象,几岁的小朋友, 面对一个想要让自己死去的妈妈, 是怎样的心情。
    娇纵嚣张的大小姐头一回在一件事上,觉得如此无力, 对自己没有参与的那几年, 她什么也不能做。
    能做的只有低下头, 不停地亲吻他的唇,轻啄他的脖颈,含吮凸起的喉结,低声哄:“周乾,没关系呀,妈妈她生病了,就是那个那孩子的死,那也是她生病了,并非出自她本意。”
    周乾不以为意地“嗯”了声,这样的话,周城与他说过无数遍。
    甚至在他差点死了那次,周城仍旧淡漠地:“不要怪你妈妈,她生病了。”
    “不要再去刺激她,不是每次都有人救下你。”
    “我是在妈妈去世的那年夏天抓住你的,你可以把我当做妈妈送来你身边代替她陪伴你礼物。”祝染说得无比认真,顿了顿,又故作凶巴巴地反问:“难道我还做不了最好的礼物吗?”
    听见她这番言论,周乾才怔愣地看向她,旋即哑然失笑,抬手掐着她两颊晃了晃,漫不经心地反问:“陪伴我?真不是折磨我?”
    小时候的祝染,皮得无法无天,还霸道,和人小男孩打架,当众拜读人家写给小姑娘的情书,简直欠得不行。
    时常让他忍不住想揍狐狸屁/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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