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知一可算是倒了大霉,因为他不喜欢别人碰自己的床铺,所以住的位置最靠里面,古树倒下来之后,压得最严重的位置就是那一块。
    如果不是屋顶和横梁起到了双重缓冲,钱知一在那一刻就会直接被压死。
    现在虽说没死,可也好不了多少,钱知一咬牙喊道:“快救我!”
    他自以为的大声,被暴雨声掩盖,救援的社员几乎听不见。
    看着那巍然不动的香樟古树,社员们都束手无策。
    “爸,这怎么办,这棵树太重了,咱完全搬不开啊!”顾保家拧着眉头喊。
    顾建国也是头疼:“钱知青,你能听到吗,你在哪个位置,喊一声我们好救你。”
    可里头还是没动静。
    “大队长,钱知青不会被压死了吧?”社员担心的问,他们倒不是为钱知一担心,而是怕好好的又死了一个知青,到时候牵连生产队的好名声。
    顾建国拧眉道:“不管是死是活,总得把人找出来。”
    吴梦婷一直站在旁边看着,脸色在暴雨之中变幻不定。
    她想不通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事情。
    在她的记忆中,钱知一的运气从小到大一直很好,其他孩子总有磕磕碰碰的时候,但钱知一没有,就连生病都少,平时走在马路上都能捡到钱。
    吴梦婷总是很羡慕,在父兄离开之前,曾经跟她透露过,说钱家是有大气运的。
    只要她紧紧的跟着钱知一,让钱知一喜欢自己,将来娶了自己,那么钱家人的气运她也能分享到一部分。
    吴梦婷一开始是不相信的,可慢慢观察却发现,钱知一想做什么通常都能做到。
    有些她觉得不可思议的事情,落到钱知一的身上却只是寻常。
    当初吴梦婷能下定狠心留下来,甚至走了关系陪着钱知一下乡,就是靠着这份底气。
    她心底知道,只要跟着钱知一,自己的日子就不会难过。
    一开始确实是这样,即使下了乡,可他们俩有钱有粮,从来不需要跟其他知青一样下地干活,为了将来的好日子,吴梦婷觉得自己可以忍受。
    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一切都改变了。
    吴梦婷脸色难看,双手紧握着,死死的盯着那个被压塌下的屋子。
    钱家真的有大气运吗,那为什么钱知一事事不顺,先是一直找不到东西,后是从山上滚下来摔断了腿。
    年前的时候,钱知一还被山里头的蜜蜂咬了满头包,怕被社员们发现,找了借口才去长河县看病,住院了好几天才算没毁容。
    因为这个,顾建国直接扣除了钱知一好多工分,以至于年底分工分的时候,钱知一根本没拿到多少。
    还有现在,他竟然被雷劈的古树压在了下面。
    这根本是霉运当头,哪里来的好运。
    吴梦婷咬紧牙关,牙齿咯吱咯吱作响,心底那个可怕的猜测让她浑身发颤。
    徐珍珍站在她身边,还以为她在担心里头的钱知一,柔声安慰道:“别担心,大队长他们肯定会想办法救人的。”
    吴梦婷扯了扯嘴角,在夜色暴雨中,她的神情扭曲可怕,让徐珍珍下意识的咽下了其他安慰的话。
    另一头,顾明东打听清楚现状,眉头微动。
    年前钱知一被蜜蜂蜇咬,最后消失了小半个月才出现,回来之后就被通知扣工分的事情。
    要说以前的钱知一是骄傲,那么现在就是阴鸷,因为不爱干活,在生产队的口碑极差。
    顾明东的目光落到屋子上,他能感受到里面活人的气息。
    看来香炉的反噬还不算太猛烈。
    顾建国围绕着香樟树转了一圈,这棵古树茂密的树冠,几乎将整个知青所都淹没了。
    很快,他找到了办法。
    一根根绳子被绑在了树冠上,顾建国亲自点名了三十个生产队年轻力壮的大小伙子,五个人一组,分成六组用力往外拉。
    顾明东也没逃过,跟李铁柱分到了一组。
    “1——2——3,拉!”
    不等顾明东说话,三十个人一起用力。
    再重的树冠也顶不住这么多大小伙子使劲,很快就被从屋顶上拖开,露出破了一个大洞的屋顶来。
    “快,看看钱知青还活着没有?”顾建国喊道。
    结果却没有人动,方才拉树还挺积极的一群社员,就站在那边看。
    李铁柱靠近顾明东,低声说:“你说这钱知青也太倒霉了,别的知青都没事儿,就他还在下头,这也太邪性了。”
    “这事儿咱别沾,让其他人过去看吧。”
    显然大家伙儿都像李铁柱这么想,这人万一死了,他们过去岂不是看到血呼啦啦的场景。
    顾明东却知道,钱知一看似倒霉,其实并没有受什么严重的致死伤,至少现在人还活着。
    吴梦婷眼神变幻,钱知一到底是怎么回事儿?她内心纠结不已,许久,她正要上前,却有一个人比她速度更快,毫不犹豫的朝着知青所跑过去。
    “钱知青,你没事儿吧,你在哪里,我来救你了。”
    刘大妮一边喊着,一边不顾自己浑身湿透,双手就开始扒拉屋子。
    顾建国都被她弄得一愣,皱眉喊道:“大妮你干嘛呢,快让开点。”
    刘大妮却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一个劲的往里头钻。
    没想到居然还真被她找到了人,钱知一已经半昏迷状态了,半昏半醒之间,他听见了女人的声音,努力的睁开眼,就看见刘大妮那张并不美丽,却满怀关心的面孔。
    “钱知青!”
    刘大妮的尖叫声,穿透了雨夜,钻入生产队其他人的耳中。
    下一刻,刘大妮竟是一把将钱知一从屋里头抱了出来。
    顾建国震惊过后,再一看钱知一脸色发白,浑身是血的模样,也是吓了一跳:“这,赶紧送医院吧!”
    “其他人该回家回家,有老房子的多注意点,可别再出事儿了。”
    “杜明,你们几个先去我家住一晚,等明天再说。”
    顾建国作为大队长,生产队出了这样的事情,他肯定是要跟着一道儿去的,顾家兄弟自然也得跟去帮忙,刘大妮紧紧握着钱知一的手,也跟着一起走了。
    倒是吴梦婷只是低着头,紧紧捏着拳头,却一句话没有多说。
    周围的社员可不管吴梦婷在想什么,啧啧说道:“这刘大妮跟钱知青啥关系?”
    “手都拉上了,八成是偷偷处对象了吧。”
    “她妈能答应?”
    “不答应能怎么样,现在婚姻自由了,这会儿不还跑出来救人了。”
    “那咱们是不是要准备喝喜酒了。”
    “你说他们俩啥时候好上的。”
    听社员们的话,倒像是钱知一跟刘大妮早已经处对象了。
    徐珍珍看了吴梦婷一眼,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按理来说,知青所都知道吴梦婷跟钱知一是一对,两个人还是青梅竹马的关系,虽然没明说,但明眼人多能看出来他们俩是一对儿。
    可现在突然冒出来个刘大妮,吴梦婷却什么话都没说,这让徐珍珍十分不明白。
    吴梦婷却没管别人怎么想,她麻木的回到房间,连湿透的衣裳都没来得及换,就那么怔怔的坐在哪里。
    她压根没管刘大妮的事儿,甚至完全不关心钱知一到底怎么样了。
    这一刻,吴梦婷心底的恐慌不断蔓延,吴梦婷从未想过,如果钱知一不再优秀,钱家没有大气运,那她要怎么办?
    她神经质一般的掰着手指,这一年来初生的茧子,让她心底更为恐惧。
    如果大哥的猜测是假的,那她要怎么办,难道要拿自己的一辈子去赌吗?
    这时候徐珍珍等其他四个女知青走进来。
    “男知青那边塌了,咱这边应该不会有事儿吧?”
    “那边是被大树压塌的,咱这边又没有树。”
    “哎,吓死个人了,也不知道钱知青……”
    她们看了眼吴梦婷,几个人挤了挤眼睛。
    最后还是徐珍珍走过去问:“梦婷,你没事儿吧?”
    “你要是担心钱知青,不如现在追上去,大队长他们肯定还没走远,能追得上。”
    “梦婷……”
    见吴梦婷一直没说话,徐珍珍伸手想拍一下她,谁料吴梦婷猛地尖叫起来,用力拍开她的手。
    “你干嘛呢?”
    “珍珍是好心关心你,你不领情就算了,怎么还打人呢?”
    徐珍珍手背生疼,很快就红肿起来,但瞧见吴梦婷咬着指甲盖神经质的样子,她还是连忙劝住其他的女知青:“算了算了,这一天发生的事情太多了,她也不是故意的。”
    “咱赶紧换一身干净的衣裳睡觉吧,这都闹腾了大半夜了。”
    其他女知青冷哼一声,到底也没有再说什么。
    吴梦婷却对她们的反应视若无睹,她双手抱紧自己,陷入了恐慌之中。
    连日的暴雨,让生产队不少老旧的屋子出现了问题。
    外头下大雨,屋里头下小雨是最常见的,家里头锅碗瓢盆都拿出来接着水,叮叮咚咚个没完没了,吵得人睡不着觉。
    这时候,年前因为老顾家的新房子,催着赶着将自家的房子也翻新,亦或者是建了新房子的社员,这会儿倒是高兴起来。
    眼看着别人住着老房子淋雨,自家却能干干净净,还有心思坐在屋檐底下看春雨,那心情不是一般的好。
    原本热血上头,借钱建新房的那些社员,这会儿也不后悔了,心里头都觉得值。
    顾明东回到家,顾明北就立刻送上来一碗红糖姜汤:“大哥,你快趁热喝,别着凉了。”
    热腾腾的红糖姜汤下肚,整个人都变得暖洋洋的,顾四妹把姜丝擦得很细,一块儿熬了咽下去,辛辣的口感顿时驱散了凉意。
    顾明东吐出一口气:“整个人都暖和过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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