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朗不敢回头看刘广进的表情,脚步匆匆地跟在刘千文身后抬着纸皮往江边跑。
    “曾秀君今天提前来了!看!她就在那边!”刘千文急切地指着那个吃力挪动的瘦削身影。
    周嘉朗沉着地说:“我们先把纸皮放进垃圾桶,再想办法叫她倒回来捡。”
    两人合力把一捆纸皮塞进垃圾桶。刘千文扭头看一眼曾秀君的位置,说:“你先躲在一边守着这里,我去对面找小卖部那个小胖子帮忙喊她回来。”
    在店门口玩的小胖子一脸戒备的盯着眼前笑嘻嘻的人。
    刘千文:“小朋友,给你一颗糖吃。我发现那个垃圾桶有很多纸皮,你帮我去叫前面那个拿着蛇皮袋的姐姐过来捡一下。好不好?”
    小胖子说:“妈妈说不能吃陌生人给的东西!”
    “......”
    现在的小孩不好哄,刘千文深呼吸一口气,扯起嘴角:“那你可以帮忙去叫一下那个姐姐吗?”
    “不行!妈妈说不能和陌生人讲话!”
    “昨天你还趾高气扬地指着我们说话。”
    刘千文咬牙启齿地嘀咕一句,扬起更和善的笑容,说:“姐姐请你吃小馒头?还是...辣条?!”
    “看你这么有诚意,我就答应你了。”
    小胖子立刻转身指着曾秀君问:“是叫那个人吗?”
    “嗯嗯!”
    小胖子往前跑了两步就指着刘千文大喊:“喂!捡破烂的!那个人说垃圾桶里有纸皮!”
    “!!!”
    “没辣条给你了!”正想躲起来的刘千文忍不住捏紧双拳瞪了一眼小胖子,挤出微笑朝愕然的曾秀君挥了挥手。
    曾秀君看到刘千文时只震惊了一秒,随即恢复镇定往垃圾桶走去。
    刘千文磨磨蹭蹭地挪到她旁边帮忙把纸皮抬出来,心虚道:“你不要误会,这个真的是我刚发现的!”
    曾秀君平静地说:“我刚刚才翻过这个垃圾桶,而且哪有人会把叠得这么整齐的纸皮扔垃圾桶里。”
    “啊!”
    刘千文懊恼地撇开脸,小心翼翼问:“那你还要吗?”
    “要!你都大老远拿到这边来了,我怎么不要。”曾秀君忍着眼里的热意说。
    刘千文松了口气,反应过来,说:“诶?你怎么知道我是大老远搬过来的?”
    曾秀君镇定地说:“我们下去岸堤的石墩坐着说吧。”
    “哦。”
    刘千文愣愣地回了句,一边走下阶梯,一边悄悄朝周嘉朗挥手。
    看到躲在桥底另一边的周嘉朗摇头,她只好自己坐去曾秀君旁边。
    曾秀君看着在朝阳下波光粼粼的江面,说:“其实我家就在民乐街,从小我就看见过无数次你和周嘉朗在我家菜档前经过。”
    刘千文震惊地说:“可是我没有见过你!”
    “你当然没有见过我。”
    曾秀君苦涩地笑笑,说:“因为...牙齿长得越来越丑,很多同学看到我就笑。所以我根本不愿意下阁楼,不想见到任何人。”
    “那...那你为什么捡纸皮?”刘千文小心地睃巡她的脸色。
    曾秀君斩钉截铁地说:“因为我想整牙!我非常非常想拥有一口整齐牙齿。我爸爸虽然说过考上大学就会出钱给我整牙,可是箍牙的钱要两万多。我担心家里出不起这笔钱,平时只是没时间做手工,只能放假出来捡纸皮慢慢凑钱。没想到我都跑到江边来了还是遇见同学。”
    “我还以为你是吃不饱,哈哈!”
    刘千文瑟缩地拽紧身上的外套,尴尬地笑笑,说:“这里......”
    “你先听我说完!”
    曾秀君激动地打断刘千文,她害怕这次不说,以后就不再有勇气再把心事告诉别人。
    “啊!秋!可是~江边~真的好冷啊。”刘千文冷得牙齿在打架。
    曾秀君:“......”
    说了一会话,刘千文帮忙把纸皮抬上街道,双眼担心地看着曾秀君问:“真的不需要我和你一起抬去废品站吗?”
    “不用,我自己可以的。你以后不要再送纸皮给我。”
    曾秀君拖着蛇皮袋慢慢往前挪,回头扬起笑脸说:“还有,谢谢你!”
    刘千文赶紧朝她摆手,暗地里瞄一眼已经冒头的周嘉朗。等人走远,问:“我刚刚叫你出来的时候,你为什么摇头啊?”
    周嘉朗迎着冷冽的江风,说:“我怕曾秀君会尴尬,况且你们女生之间比较好沟通。”
    “她也是个和金来姐姐一样酷的女生!”刘千文抖了抖身体,说:“我们快走吧,这里冷死了。”
    经过热闹的毛线店,刘千文看一眼周嘉朗光秃秃的脖子,说:“咳咳,现在挺多女生织围巾的,我也趁放假学着织一条给我爸吧!”
    周嘉朗不疑有他,说:“你要好好学,说不定刘叔叔就不会计较我们两个拿他纸皮的事。”
    刘千文走进店里看着琳琅满目的毛线,指着周嘉朗问老板:“阿姨,我爸爸和他差不多高,要买多少的毛线织出来能够围两圈?容易学吗?”
    周嘉朗:“......”
    刘广进明明比他矮了一个头。
    “一斤左右吧。”
    老板指着一堆粗毛线说:“现在流行这种粗线。不学花纹只织平针的话,上手快的两三天就能织出一条围巾,慢的一个星期也可以出成品了。”
    刘千文扯扯周嘉朗的袖子,淡定地说:“你是男生,快帮我选一个颜色。”
    周嘉朗认真想想刘广进的穿衣风格,指着一团线说:“它吧。”
    刘千文嫌弃地看了一眼那团花里胡俏的混色毛线,说:“还是黑色吧,耐脏。”
    老板笑道:“毛线针是送的,你们现在就可以跟着我女儿学平针织法。”
    “好啊!阿姨,您女儿在哪里?”刘千文只看到一个分明还在念小学的女孩子坐在店里头看动画片。
    “那个就是呀!”老板指着小女孩说。
    “这...真是青出于蓝啊!哈哈!”刘千文干巴巴笑了两声,拿着毛线走过去。
    小女孩淡定拿起桌上的毛线针,说:“我先教起针,注意看我的手势。”
    刘千文讪讪地说:“冒昧问一句,请问老师今年芳龄是多少?”
    “九岁。”
    “噗嗤!”周嘉朗觉得刘千文的表情太好笑,连忙捂着嘴背过身去。
    刘千文觉得那一声笑充满对她的鄙视,拽过周嘉朗说:“老师,我怕学不会,让他跟着一起学可以吗?”
    “随便。”小女孩头也不抬地绕着毛线起针。
    周嘉朗:“......”
    一个多小时后,刘千文搓搓有些疼的手指头,把毛线袋子塞给周嘉朗说:“这是给我爸的惊喜,不能让他发现。我下午去你家织。”
    **
    回到店里,刘广进正从烟盒里拿烟。
    刘千文一个箭步上前把他的烟盒没收了,说:“老爸,你知道在这个世界上有多少小女孩正在为自己的梦想努力吗?!你把买烟的钱捐给希望小学也行啊。”
    “你今天是抽了哪条筋?还是黐孖筋1?把我的纸皮抢走就算了,现在还要拿走我的烟!”
    刘广进背书背得难受,正想抽根烟舒缓一下心情呢。
    刘千文看了一眼他面前的书,淡定地问:“老爸,你这是第几次考试不及格要重新考?你们电脑班的同学都毕业好几批了吧。”
    刘广进毫无底气地嘴硬道:“我...我就再考最后这一次!不过就不考了,谁稀罕那张毕业证书啊!”
    “你稀罕啊!还说要挂在店里呢!”
    刘老太拿着一碟子菜放在桌面,说:“把你的书收拾好,都背一早上了还是那一页,真是笑掉人大牙。”
    刘广进气短:“我是因为有客人要招呼,分散了注意力才背得慢。”
    刘老太都不屑于拆穿他,哼道:“你们两个去洗手,吃饭。”
    刘广进捧着碗,问:“刘文,你在网上买的衣服质量好不好?是不是全国各地的衣服都能在上面找到?”
    “是挺多的,衣服如果觉得不合适的话要自己出运费退。”
    刘千文打量着刘广进的神色,犹豫:“还有那些远的地方我就不太想买,因为运费太贵。”
    “运费啊...我再琢磨琢磨。上源街那间店面宽敞,门口是横着开的正好用来做仓库发货。”
    刘广进的筷子伸到半空就不动,整个人陷入沉思。
    “你还吃不吃了?”
    刘老太敲开他的手,说:“上源街不是说要征地吗?你用来做仓库,到时候又要找地方搬,多麻烦。”
    刘广进哂笑道:“妈,味精厂那片都是荒地了。一直说会被征收,都说几年了还是没个动静。”
    刘老太犟道:“城南中学旁边那些地都被征收盖电梯房。上源街也是国道边的地,说不定很快就轮到那一片呢。”
    “妈,与其想着征地发财,还不如趁现在这个网上买卖红火的时候挣钱呢!”
    刘广进笑道:“我还想在上源街那边的仓库加建一个厨房。以后统一发餐,就不用您这么累。”
    刘老太怔忡,怒道:“你这是嫌我没用了?我这身老骨头还能再干下去。”
    “妈,我知道您身壮力健。”
    刘广进赶紧讨好地说:“可是,您都八十岁了。要是还让您跟着忙活,不是让人看笑话说您儿子没本事嘛。让个八十岁的老母操劳到什么时候。”
    刘千文接收到刘广进的眼色,随即笑嘻嘻地说:“奶奶您可以换一种活干,改当老佛爷。哈哈哈!”
    刘老太心里美滋滋的,面上还是扭捏道:“我都做习惯了,一下子不让我做。整天没事做会把人养废,有个老姐妹就是筋骨活动少才中风瘫了半边身子。我可不想躺在床上被人接屎接尿。”
    “咳咳!奶奶,我们还吃着饭呢!”
    刘老太撇嘴:“吃喝拉撒每天干,怎么就不能说。”
    刘广进笑道:“妈,那您腿骨厉害就去多走走,和二姨、小姨他们去旅游,爬爬山。我让三哥给您凑份子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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