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器师一怔。
    芃芃愣了愣才反应过来:
    “是上次遇见的那个淮夷家的大小姐对不对?哼,师姐我跟你说,她完蛋了,只有话本中的反派才会干这种事,她今日封杀我们,来日我们定会迎头赶上,让她跪下来哭着求我们!”
    姬殊:“……你睡一觉吧,梦里什么都有。”
    现实中哪里有什么坏人必遭天诛的定律?
    更何况这也不算坏人,淮夷宛是淮夷家族的大小姐,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自家的产业,不高兴就是可以不卖给他们,没有道理可讲。
    与柏真道别之后,姬殊便准备拉着芃芃离开黑市。
    “道友请留步——”
    身后的炼器师忽然叫住了姬殊。
    姬殊停下脚步,侧头淡淡问:“还有何事?”
    芃芃不经世事或许看不出来,但姬殊眼光毒辣,一眼就看出此人几斤几两。
    炼器师最讲究底蕴,不是世家传承就是宗门传承,所以有千年传承的淮夷家是炼器界大佬,只有五百年历史的炼器宗门便要稍逊一筹。
    这种在黑市叫卖的散修,基本上无一例外,都是学艺不精,招摇撞骗之辈。
    方才他与芃芃搭话,姬殊装作没看到,是懒得旁生枝节,若是要再纠缠,那就不怪他动手了。
    “道友无需如临大敌,我只是听到你与师妹的对话,想要毛遂自荐,在下正好是一名中级炼器师,若贵宗愿意收留,我可为贵宗锻造法器。”
    兜帽炼器师笑了笑,露出两颗虎牙,手中是一枚绘有白云叠翠家纹的玉佩。
    “差点忘了自报家门,我叫燕驰,本名淮夷驰,正是你们方才所说那个淮夷家的炼器师。”
    回九重山月宗的路上,尽管燕驰很想装傻,但来自宿怀玉的杀意实在过于明显,令他无法忽视。
    燕驰:“芃芃小师妹,能不能同你那位漂亮师兄商量一下,不要再用那种要吃人的眼神看着我了,我只是一个金丹一重境的柔弱炼器师,他这么看着我我也是会害怕的。”
    芃芃神色凛然:“你不许调戏我的师兄老婆。”
    燕驰:“?师兄老婆是个什么东西?而且我没有调戏他,我要调戏也是调戏你师姐好吧。”
    “师姐更不行,师姐是我的大老婆。”
    燕驰:???
    贵宗真乱。
    月无咎他们此行回宗门之所以愿意带上燕驰,说到底还是因为他的姓氏。
    据他自己所说,他因为犯了家规才被逐出了淮夷家,没有名气的炼器师离开家族便是死路一条,卖不出正经法器,他只能靠招摇撞骗谋生。
    但身为中级炼器师,锻造法器、修整法器这些事还是不在话下,所以月无咎思虑之下便准备暂时将此人带回宗门,若事态真的严重,也可以让他暂时顶上。
    带着芃芃御剑飞行的宿怀玉冷冷移开视线,语调森然道:
    “芃芃,你心性单纯,不知这世间男子居心叵测,无妨,若有人敢骗你,师兄帮你废了他。”
    燕驰:“……你对你的师妹好像有很大的误解。”
    会说出“捞完这笔就跑路”“赚了钱你二我八”这种话的人,怎么看都和心性单纯扯不上关系吧?
    “不,师兄,他没有骗我。”芃芃目光坚定道,“这个法器真的是个独一无二的宝贝!”
    曾见识过芃芃七彩琉璃空间玉佩的月无咎与姬殊不想说话。
    就连燕驰也笑道:
    “筑基期及以上修为,便可入定在识海中修炼招式,根本用不着这样的法器,至于你方才所说的那个计划,虽然听上去可行,不过第一个环节便不成立——使用此法器需要将神识置于其中,若非却邪山庄那样炼器世家作担保,就算你白送法器,寻常人也不会轻易冒险的。”
    芃芃确实没想到这个问题,一时间有些卡壳。
    但她很快又振作起来:
    “没关系,法器可以改进,经过改进之后,这个法器必将惊艳全修真界,到时候一器难求,区区淮夷家,还不得跪在我九重山月宗门外求我们赐号?”
    燕驰觉得自己就算一粒花生米不吃地喝一缸子酒,都不敢做这种白日梦。
    燕驰:“她这种症状是今天才有的,还是一直都有?”
    姬殊:“……你管呢?”
    不过听她这么畅想一下还是很美滋滋的,燕驰笑了笑没说话。
    回到宗门后,月无咎很快便从棠芳掌门那里了解了状况。
    此事说严重也严重,毕竟对任何一个修士来说,却邪山庄的高阶法器不仅造型华丽,还功能强大,用料考究,堪称法器界高端定制奢侈品。
    但说不严重也不严重,因为高阶法器要配高阶修士,九重山月宗勉强算得上高阶修士的弟子,除了姬殊和宿怀玉,剩下的一只手都数得过来,需要法器的时候找个二道贩子花点钱就行了,完全不费事。
    ——所以淮夷家这波封杀属实是有些杀鸡焉用牛刀了。
    对于九重山月宗来说,你让附近仙坊的吃喝玩乐场所封杀他们,杀伤力都来得更大。
    “……不过这样的话,我们宗门修法器就不太方便了,明日让人试试那个燕驰手艺如何,若是还行就留下来吧。”
    月无咎一锤定音,基本上就准备让这件事到此为止。
    “不行。”芃芃拍桌而起,把打瞌睡的其他三人惊了一惊,“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月无咎眼睫半垂,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染上几分困倦:
    “芃芃,新屋子修好了,你不去看看你的房间吗?天色已晚,早点睡吧。”
    芃芃环顾四周,看着眼前几个大人昏昏欲睡的模样,痛心疾首。
    “师尊,你这个年纪,你这个阶段,你睡得着觉?我反正睡不着!人要是没有骨气,和咸鱼有什么区别?”
    月无咎看着眼前热血沸腾的小姑娘,只是打了个哈欠,平静回答:
    “等你长大了就知道,当咸鱼也是需要觉悟的,反而是骨气这种东西,有时候还不如咽进肚子里的饭来得实在。”
    芃芃生气,芃芃不服,芃芃表示反抗。
    芃芃被师兄师姐们强行塞进了被窝。
    第二天一早,客房里的燕驰是被一道无法忽视的视线盯醒的。
    “……芃芃小师妹,你这是在干什么?”
    跪坐在燕驰枕头边上的小姑娘眼睛瞪得像铜铃,面色凝重地盯着他道:
    “道友,为了我们的二八计划,该起床了。”
    燕驰看了眼外面还没亮的天:“……”
    我只是来打工的,不是来当狗的。
    “师妹……不好意思啊,我突然觉得我的头有点疼……”
    芃芃盯了他一会儿,开口道:
    “那我给你唱首歌吧,唱完你就不痛了。”
    燕驰受宠若惊:“这么客气?芃芃师妹你还挺贴心的……”
    “——你是懒惰虫你是懒惰虫你的一身都是痛~”
    “……”
    “——又是眼睛痛又是肚子痛你的一身都是痛~”
    “……”
    “还痛吗道友?”
    “……不、不痛了。”
    燕驰活了快一百岁,只见过做大人的敦促小孩子努力修炼早日进步,还是头一次见这么大的小孩子勤勤恳恳努力上进,还要狠狠谴责不争气大人的。
    被谴责的大人睡到了午后才悠悠转醒。
    这也不能怪月无咎懒惰,实在是昨日在黑市演武场连续与十名修士车轮战,战得他这把疏于锻炼的老骨头到处都疼,难免多睡了一会儿。
    说起来,自从多了芃芃这么一个徒弟之后,他好像就再也没有睡过这么长时间的觉了。
    这才对嘛。
    睡到下午才起,这才是九重山月宗的美好传统!
    他当年来这个宗门图的是什么?图的不就是个工作稳定福利不错,下午上班天黑收工,吃饱喝足之后还能溜达着去推两把牌九消遣吗!
    拳打四圣脚踢九宗那是小孩子才会有的目标,对于成熟的大人来说,这种毫无负担的咸鱼日子分明才是成年人的梦想!
    神清气爽的月无咎迎着下午的日落,心情愉悦地走出了平邪峰,然后——
    然后一副地狱绘景就在他眼前展开了。
    日落山峰上,一排排整齐划一的修士正在结界中入定打坐。
    到了饭点,时不时有人掏出辟谷丹服下,无一人像往日那般去食舍抢饭。
    这场面或许在别的宗门很常见,但在九重山月宗,是会被月无咎怀疑他们宗门的弟子被人集体夺舍的程度。
    怎么回事?
    他那么大一个咸鱼宗门呢?
    “月……仙尊……”
    月无咎定睛一看,才发现在那群入定打坐的修士旁边,还有一个在地上尖叫扭曲阴暗挪动的身影。
    “别过来……这边……是地狱啊……”
    昨天在黑市见到时还长得人模人样的青年,此刻已经被折磨得不成样子,仿佛妖怪吸干精气似的,仔细观察的话,还会发现他头顶的发缝都清晰了几分。
    月无咎飞身前往不远处的浮岛,蹲下问:
    “发生什么事了?”
    燕驰神情恍惚,哆哆嗦嗦指着打坐弟子那边的方向。
    “我觉得我那个法器,搞不好是什么不祥之物,每一个进了法器的修士好像都心性大变,月仙尊,您赶快去救人吧!”
    月无咎闻言心中一沉。
    难不成是这个炼器师学艺不精,造出了一个劣质法器,导致修士们进入法器之后神识受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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