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这一刻,她的恐惧情绪达到了顶点,不知道自己下一步到底该如何去做。
    打不过,甚至还逃不掉,这是一种怎样恐怖的体验!
    “吾是不会下去的,下去后肯定会被你辣手施暴,封镇起来,就像是你背上背着的吾那两个同类一样,再难有重见天日之时。”
    顾判叹了口气,声音穿透漫天雪花再次清晰传递到她的耳中,“别把我说的那么无情嘛,说句发自内心的实话,我一直以来就是个单纯的温和良善之人,从来干不出那种辣手摧刀,不解风情之事,现在一直追你也只是因为倾慕你的天资灵秀,想要和你好好做一下身心上的交流而已。”
    “至于你刚刚提到的两个同类……”
    他背负双手,轻轻摩挲着身后的一刀一剑,接着说道,“它们变成现在这样和我并没有一点儿关系,而是被千羽之湖的那位亲自出手封镇起来,而且我得到它们后,其实一直都在研究如何恢复它们的灵性,并且已经有了一定程度的进展,也正是因为在此过程中有了些许收获,我才能一直追得上你的行踪,不至于被你直接走脱。”
    “你在撒谎!”缺月刀灵精致到没有一点瑕疵的脸上浮现出愤怒的表情,“你刚才一直在喷火想要烧吾,怎么可能是个温和良善之人!?”
    顾判将一缕红炎吸回口中,叹了口气道,“你真的是错怪我了……刚刚我不小心喷出火来,完全是因为见到你心情太过于激动导致,你或许不知道,人只要一激动心脏就会砰砰直跳,血液流动加速,体温升高,如此到了一定程度便会热量集聚太多,喷火冒烟也是应有之意。”
    见到高悬于上的魔刀缺月没有任何反应,他便更加缓和了语气接着说道,“唉,人与人之间没有障碍的交流沟通,有时候怎么就这么难呢?我真的对你没有恶意,真的只是想跟你坐在一起品茗论道,共谋大事而已……”
    “吾不是人!”
    “哦哦哦,那我改一下,人与刀之间的交流,怎么就那么难呢?只要我们能够少一点戒备,少一点冷漠,多一点热情,多一点关怀,大家放开胸怀,敞开心扉,世界就会变得更加和平与美好。”
    唰!
    顾判面上露出一丝笑容,看着被那轮血色包裹的窈窕身躯从空中降下,数个呼吸间便已经落在了前方数百米外的官道之上。
    不过让人感到有些诧异的是,她落下后向前行出一段距离后,官道上竟然还出现了一辆孤零零的马车,除了赶车的中年男子外,还有一个身穿长袍的年轻人刚刚打开车门出来,朝着他追寻了许久的目标靠近过去。
    不久之后,顾判停下脚步,面上的笑容变得更加浓郁几分,目光平和看着缺月刀灵和那两个人并肩站在了一起,共同面朝向了他这样一位孤家寡人。
    有意思,他们这是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就结成同盟了么?
    不过都无所谓了,只有弱者才会报团取暖,强者向来孤独而行,他倒是想要看一看,这三个家伙联起手来,究竟能够给他带来多少困扰。
    “你应该早已经看到了吾等的马车,但却还是这样毫不掩饰地靠近过来,于是吾就很有些奇怪,到底是谁给了你这么大的勇气,才能做出如此堪称愚蠢的选择。”
    南公子上上下下仔细打量着顾判,片刻后轻轻拍了拍手,说出这样一番话来。
    顾判在距离马车十步外站定,目光从三人身上一一划过,最后着重落在了拉车的两匹老马身上,深吸了一口沁凉的空气平静道,“那你觉得我该如何选择才是正确,扭头就跑?还是说五体投地跪在地上祈求你的原谅?”
    南公子微笑道,“这是你的事情,不是吾的事情,不过在吾看来,这两种选择都要比你现在这般毫不避让地走过来要好,毕竟人的性命只有一条,若是丢了,那就万事皆休。”
    顾判以一种很奇怪的眼神看着他,脸上同样露出意味不明的奇怪笑容道,“人贵在自知,因为每个人对于自己本身,都是很难看得见感知得清楚的,只有撞上一些其他的什么东西反弹回来,才有机会真正了解到何为自己……所以说,唯有跟更强的生命真正碰撞一次,才能真正知道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处在一个怎样的水平。”
    第688章 天外有天
    南公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特别好笑的笑话,笑得直接眯起了眼睛,“你是不是觉得吾是从南荒十万大山而来,属于没有见过什么世面的山里人,所以就会对所谓的大魏势力不甚了解?”
    “这你可就错了,吾知道你是朝廷的缇骑,也能从你这身衣服上看出来,你应该是一个缇骑千户……”
    “不对,你才是说错了!”顾判直接插话进去,打断了他,有些不高兴地道,“我刚刚升官了,已经不是缇骑千户,现在是正经八百的缇骑指挥使,大魏万户侯!”
    南公子忍不住又笑出了声,“行,就算你是万户指挥使,那么,你知不知道我到底是什么来路?”
    顾判认认真真听着那位南公子说的话,思索片刻后摇了摇头道,“你的来路对本官而言并不重要,因为我从来都不关心手下败将的心路历程,更不会了解他们的生平来历。”
    他说到此处,悠悠叹了口气,以一种高处不胜寒的寂寥语气接着道,“毕竟本官是当世第一高人,自神功大成以来便高高在上,俯瞰众生,没有那个时间,也没有那个精力去一一了解底下那些人的经历,我这么说,你听明白了么?”
    南公子没有说话,也没有动作,就那样静静看着顾判,目光仿佛是在看一个不知死活、高傲自大的傻子。
    有意思,真的很有意思。
    这就是魏廷官府中所谓的缇骑精锐么,不仅仅眼界不行,看不出他和老甲到底是什么根底,而且还口气大到充塞天地,竟然一张口就自称为当世第一高人,简直要笑掉他的大牙。
    打量着对面顾判一脸认真的表情,南公子真的就笑了出来,心中刚刚升起的杀意也随之消弭大半。
    这位缇骑千户如此的有意思,他倒是有些舍不得直接出手杀人了。
    倒不如就将他镇压拿下,然后当做向导,一来可以领着他们更加自如地进入魏朝京城,探查业罗如今还剩下几分实力,二来也可以为这一路上枯燥的旅程增添几分笑料和欢乐。
    “我看你是真的不知道吾等的身份,亦是不知天高地厚的愚昧之人。”
    南公子大笑着道,“或许你身上的这件官衣能让你在俗世人间嚣张霸道、横行无忌,但你却是眼界太窄,犹如井底之蛙,不知道天地间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立于云端之上,俯瞰众生的强大存在。”
    顾判微微一愣,片刻后却是顺着他的话说道,“本官对你之所言很有兴趣,如果能讲得更加详细一些,让本官满意的话,我倒是可以考虑给你指一条活路。”
    “呵……”
    南公子又笑了起来,“就算是到了此时此刻,你都还保持着那该死的高高在上的傲然态度,当真是让吾愉悦至极。”
    “看在你让吾如此开心的份儿上,吾便告诉你吾等的来历,也好让你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的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顾判负手而立,做出一副认真倾听的模样。
    透过呼号的风雪,南公子的声音清晰传了过来,“你听好了,吾便是南荒圣君之九公子,身边这位赶车的老甲,则是平等天王的属下,你可知道了?”
    “南荒圣君,平等天王……”顾判重复了一遍这两个名字,片刻后缓缓摇了摇头道,“我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两位的名号,难道他们很厉害吗?”
    南公子面上再次浮现出抑制不住的笑容,但就在不过数个呼吸后,他脸上的笑容却一点点凝固下来,看上去就像是被严寒的天气冻结了一般。
    他有些反应不过来般呆立在那里,耳中听到顾判以有些疑惑的语气接着说了下去。
    “就算你说的这两个家伙很厉害吧,那么我很想知道,他们到底有多厉害,是不是要比千羽湖主人,历经万载不灭的业罗重临还厉害吗?”
    顾判慢慢说着,已经伸手虚握住了开始发热的斧柄,“既然你说我是井底之蛙,那么,我很想知道,你知道旁边这位白衣飘飘的姑娘到底是什么来路吗?你知道什么是洞玄境界吗?你听说过大千之门吗?你了解天地玄黄,宇宙洪荒吗?还有万载之前的末法之劫,如今开启的天地大变,九幽之地的混沌灰雾,究其根源,这一切的背后到底是因为什么?”
    “如果你们知道的话,最好能告诉我这个井底之蛙,解开我积郁许久都难以开解的疑惑……”
    南公子的表情已然凝重到了极点,眉宇间阴沉地几乎和此时的天气一样,身体也一点点开始绷紧。
    “你最好能告诉我这些问题的答案,因为我这个仰望星空的井底之蛙已经被你刚才所说的话挑起了不小的希望。”
    顾判仿佛对南公子的变化毫无所觉,低低叹息着继续说了下去,“你们或许并不知道,人最怕的并不是失望,而是先给予极大希望,最终却突然间从希望变成失望,乃至于绝望……”
    “咦,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还有这位赶车的穿山甲异类,你为什么要用那种古怪的眼神看着我?我告诉你,懂就是懂,不懂就是不懂,不懂装懂的话,就是懂王。”
    南公子的内心已经压抑到了极点,几乎就要控制不住被迫出手。
    轰!
    他并没有动,倒是他旁边的赶车人老甲动了,出手便是罡风大作,爆响连连,手上的那根马鞭呼啸着便朝顾判当头落下。
    咔嚓!
    不知道什么时候化作一条长蛇的马鞭断成了几截,各自在官道的雪地上卷曲扭动,乌黑的血液泼洒了一地。
    顾判甩去手中长剑上沾染的污血,将之插回到背上,扫了面色凝重的老甲一眼,“你很幸运,让本座回忆起了当初收服的那十八个属下,名为燕云十八骑的侍从,正是因为你和它们属于同一物种,所以才暂时不取你的性命。”
    “不过死罪暂免,活罪难逃,这就是你对我出手的惩罚。”
    老甲的精神猛地绷紧到了极点,戒备着顾判即将到来的反击。
    但就在下一刻,他毫无征兆便软软瘫倒在了地上,瞬间陷入到了最为深沉的昏迷之中。
    南公子屏住了呼吸,死死盯着顾判,竟然从头到尾都没有发现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出手的!
    第689章 迎难而上
    “诛神刺,这是诛神刺!”
    数个呼吸后,缺月刀灵低呼出声,打破了场间死一般的寂静。
    城外官道上北风呼啸,听之犹如鬼哭狼嚎。
    咕咚!
    南公子咽下一口唾液,却仍然感觉自己的喉咙有些发干。
    如果刚刚那一次攻击并非是针对老甲而去,而是由他自己来面对的话……
    他认为自己避不开。
    绝对的避不开,就连启动长辈赐下的防身宝物的机会都没有,最大的可能也就是和老甲一样,毫无征兆便直接昏迷倒地,没有其他第二种可能。
    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感知到那个男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使用什么手段发起的攻击,这怎么躲得了!?
    诛神刺……
    南公子牢牢将这三个字记在心底,然后毫不犹豫捏碎了手腕上的那只墨色玉镯。
    顾判在南公子刚刚有所动作的时候就已经发现了端倪,不过却并没有任何阻止的意思,而是安安静静站在那里,看着对方完成了一切动作。
    他就是想看看这个很奇怪的年轻人到底有什么底牌,是不是能拿出来让他感兴趣的东西
    自从经历过千羽湖一战,云端之上斧劈羏貊,以及大千之门事件后,因为实力的增强,眼界的提升,他所站的高度已然和最初弱小无助时完全不同,不再时时战战兢兢,如临深渊,如履薄冰,而是以一种更加积极,更加主动的姿态来探究此方天地的一切。
    所以说不管是对吸取天地灵元后变强的人,还是各种异闻事件,甚至是被层层黑雾所笼罩的万载谜团,以及天地玄黄,宇宙洪荒背后所隐藏的秘密,他已经可以披荆斩棘迎难而上,真正去主动发现问题,解决问题。
    咔嚓!
    黑玉手环的碎裂声在风雪中异常清晰。
    顾判面无表情看着一道圆形黑幕凭空出现,将那位南公子笼罩在内,不过很有意思的是,就站在南公子旁边的老甲,还有缺月刀灵,都没有被那道黑幕囊括进去,而是直接暴露在了顾判的面前。
    顾判微笑注视着缺月刀灵有些发白的面孔,语气温和谆谆善诱道,“我就跟你说吧,这种半路结交的萍水相逢之人根本就值不得信任,你却一而再再而三地不听我的劝告,最终导致了这样一个悲惨的结局。”
    “我们人中间有句不是很好听的话,叫做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就连最亲近的男女关系都这样了,你觉得自己随随便便在大路上遇到一个男人,就能舍弃一切保护你的安全?”
    “吾不怕死……”缺月刀灵咬着牙道。
    “我知道你不怕死,或许只是有些怕冷,所以才会在这风雪交加的地方瑟瑟发抖。”
    顾判看一眼那道球形黑幕,随即将目光再次落回到缺月刀灵面上,低低叹了口气说道,“不过你也别怕,我是不会伤害你的,只要你乖乖听话,以后的日子还能过得相当舒坦。”
    “你想要我做什么?”缺月刀灵沉默片刻,一直紧绷着的表情隐隐有了些松动,不过还是处于高度戒备之中。
    她时不时就会偷看一眼顾判背在身后的那一刀一剑,忌惮之情溢于言表。
    “你是在担心我也会把你封镇起来,就像是这一对刀剑一样?”
    顾判随手拍了拍身后的刀柄剑柄,温言宽慰道,“放心吧,你的担忧害怕完全是多余的,我辛辛苦苦追了你这么久,可不是为了将你封镇起来做一普通兵刃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就算是你上杆子地想让我握住你上阵杀敌,我自己都还不乐意。”
    “因为本人的江湖绰号乃是落樱神斧顾先生,擅使一柄双刃大斧,天生就对三尺青锋无感,这么说你可是放心了?”
    “更何况我也不会灵媒魔种的封禁之术,那可是重临的技术专利,我并没有学过此法,所以就算是想拿来用到你的身上也是不能。”
    “那你想要我做些什么”缺月刀灵再开口时戒备神情便又淡了几分。
    顾判继续观察没有任何其他变化的黑色圆幕,闻言便极其平和地笑道,“你跟着我,一不用铺床叠被,二不用洗衣做饭,只需要和我一起进行某些研究工作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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