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听到现在,他突然意识到,真正吸引流尘的可能不是应向沂从神君那里继承的力量。
    应向沂还在昭南城的时候,并没有继承神君的力量,那么早被流尘注意到,一定是他自身的原因。
    九宝阁阁主还记得,当时他想对应向沂动手,是神树出手制止。
    应向沂一定和神树有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流尘皱眉,语气不悦:“为什么?”
    他可以容忍九宝阁阁主,但应向沂是他早就盯上的人,巨大的诱惑令他无法轻易让步。
    “因为他是打开天上天入口的关键。”九宝阁阁主冷冷地瞧着他,唇畔的笑意冰冷阴邪,“别忘了我们是因为什么合作的,如果你不想毁了天上天,我随时都可以反悔。”
    霜白的发丝被风吹起,柔顺得好似一捧新丝,泛着柔和的光晕。
    周遭的打斗愈发激烈,有血溅出来,将他的头发染成了红色。
    九宝阁阁主站定,攥住了流尘布满施咒者印记的手腕,指间的薄刃抵着他的血管:“你知道的,我随时都能杀了你。”
    流尘面色冰冷。
    他从来都知道,九宝阁阁主是个疯子,要想完全控制住对方,必须掌握一件东西。
    很不幸,那件东西落到了迟迢手里。
    他本以为要失去这一枚棋子了,但当看到九宝阁阁主威胁迟迢的时候,流尘才确认,迟迢虽然拿到了那件东西,但还不知道要怎么用。
    这是他唯一的机会。
    趁九宝阁阁主身上的秘密没被揭开之前,将他拉拢过来,再解决迟迢,趁机拿到那件东西。
    到那时候,他就可以用那件东西完全控制九宝阁阁主了。
    锋利的刀刃在他手腕上划出一道血痕,洇出的血珠在皮肉上滚了滚,落到了地上。
    流尘掩住眸底的怒意和恨意,扬起一个平和的笑:“那就听你的,我不会对他做什么,不过我们还是需要带走他,以便打开天上天。”
    九宝阁阁主这才收了手,低声道:“你带走迟迢,在带走应向沂。”
    人还是放在眼皮子底下更安全。
    流尘眯了眯眼睛,爽快道:“没问题,等离开之后,我一定尽快将迟迢脸上的伤治好,把他变成傀儡,送给你。”
    制作傀儡的条件没有那么高,在那之前,他还可以好好折磨迟迢一顿,挖出迟迢的妖珠,再把他的龙鳞一片片拔下来。
    反正脸好好的就行了。
    混了一半龙族血脉的妖珠已经不是俗物,化青后的龙族妖珠,定然能令他的修为更进一步。
    迟迢加注在他身上的痛苦,他都要一一讨回来。
    他要昭告世人,四族都该死,即使没有做过恶,但身上流淌着四族的血,就该死!
    比如迟迢,比如应鱼。
    九宝阁阁主没再反驳,率先往应向沂所在的地方靠近,用行动回答了他。
    流尘盯着他的背影,笑容一寸寸褪去。
    应向沂和迟迢都受了重伤,失去了自保的能力,非亦守在迟迢身边,解决着靠近的傀儡,往后退去,准备趁机将人带回魔界。
    东祝和一殿则一左一右架着应向沂,两人表情严肃,略有些纠结。
    将九宝阁阁主带来妖界,虽然是迟迢的要求,但最终闹成这个样子,九宝阁阁主当众反水,他们也觉得郁闷。
    尤其是一殿,想到自己交出去的「钥匙」,脸黑的更厉害了。
    “傀儡的数量不算太多,流尘恐怕也是临时起意,他这么做,可能只是想趁乱带走迟迢和应向沂。”东祝沉声道。
    一殿拧眉:“你之前说的,应向沂可能是……是认真的吗?”
    东祝沉吟片刻,道:“原本只是猜测,但我现在基本确认了九宝阁阁主的身世秘密,应当八/九不离十了。”
    他用箫狠狠一敲,直接敲碎了一个傀儡的天灵盖,脑浆迸裂,混着血流下来。
    一殿和鬼魂打了近千年的交道,还是没办法接受他这种手段,额角青筋直暴:“非要弄得这么恶心吗?”
    他没看错的话,那是神品法器吧,当成烧火棍用,也太暴殄天物了。
    “这样最有效,把脑袋敲烂了,他们就不会再攻击了。”东祝一脸「你不懂」的表情,继续刚才的话题,“你跟我说过,神树在关键时刻出手,用自己的力量保护了应向沂。你我都知道,就算是神君,都无法借用神树的力量,可见应向沂在神树的心目中,地位比神君还要高。”
    一殿看了眼仍在昏迷的应向沂:“他一个不属于这个世界的人,修为也不是很高,怎么会获得神树的青睐?”
    刚才听到流尘和九宝阁阁主合作,还要带走迟迢,应向沂急火攻心,又昏过去了。
    东祝随口道:“你我都不是神树,怎么可能知道它的想法。”
    一殿暗叹一声:“先带他离开这里吧。”
    非亦和神界之人听了流尘的话,只知道要保护迟迢,但他和东祝心里门儿清,关键在于应向沂。
    流尘和九宝阁阁主的目标都是天上天,对他们而言,能打开天上天入口的应向沂,远比迟迢更重要。
    如果天上天和神树被毁,六界将陷入无穷无尽的浩劫当中,届时六界苍生都只有死路一条。
    可以说,应向沂的命,关乎着百万生灵的生死。
    东祝握紧了手中的法器,直视着款款而来的九宝阁阁主,突然问道:“一殿,你说我们两个对上他,有几分胜算?”
    一殿脸色不怎么好:“如果你真的闭了生死关,应当有五分胜算。”
    重写命格的代价很大,东祝能气势汹汹的威胁神尊,更多是靠着他以前的威名。
    没人比一殿更清楚,他的力量下降了多少。
    言下之意,就是胜算不高。
    东祝不怎么开心地撇了撇嘴,骂骂咧咧:“都怪那不成器的徒弟。”
    一殿挑眉,调侃道:“呦,后悔救他了,这可不像你的个性啊。”
    “不是后悔救他,是怪他不听话。”东祝磨了磨牙,“让他不要来妖界掺和,他非要来,要不是他来了,我也不会让你把九宝阁阁主弄过来。”
    那样的话,流尘绝不会冒险使用傀儡,迟迢就算死了残了,也能安排人,将应向沂平安送出去。
    现在好了,一个都跑不了。
    八成得折。
    一殿沉默片刻,问道:“关于应向沂和迟迢,你是不是早就有所猜测了?”
    东祝「嗯」了声:“你不觉得他们两个特别像当年的神君和巫行翮吗?”
    一殿心说他还真没看出有哪里像,但是怕东祝又把他是孤家寡人的事拿出来,果断闭了嘴。
    “当年神君被困白虎族,我和他见过一面,他知道我的打算后,跟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命格千变万化,就算成功换了,也不是一定会圆满的,每个人的命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当年算出巫行翮命中有一死劫,神君煞费苦心,替他换了一副平安圆满的命格。
    可不久之后,巫行翮就流落冥河,差点魂飞魄散。
    虽说命格是活的,但刚换完就碰上死劫,怎么也说不过去。
    他们当年查过巫行翮的死,但一无所获,凶手仿佛人间蒸发了一般。
    神君一直没有放弃追查,但在白虎族见面的时候,他没有提起巫行翮的死,反而说了那样的一番话。
    东祝原本以为神君是想告诉自己,命格多变,让他慎重考虑,再决定要不要继续。
    随着时间的流逝,他突然发现,那句话可能不是规劝,而是感慨。
    每个人的命都把握在自己的手中。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一直查不到杀死巫行翮的凶手,不是因为凶手太高明,没留下一丝痕迹,而是因为,从来就没有所谓的凶手。
    “你我都听过大荒的传闻,执法者要无心无情,才能审判世人。”
    故人已经化作了一抔雪,谜团找不到准确的答案,没有证据,所有的一切都只是他的猜测。
    东祝轻声道:“如果我们没猜错,应向沂是被选中的人,那他就必须无心无情。当年的巫行翮命有死劫,而今的迟迢,你猜他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一殿心里发寒,不忍心继续想下去。
    他们亲眼所见,失去巫行翮后,神君在冥河旁拼凑着残魂,崩溃哭泣,痛不欲生。
    会否有一日,应向沂会长跪不起,亲手捧起迟迢的尸骨?
    九宝阁阁主染了一身的血,发梢都是红的,静静地看着东祝和一殿:“把他交给我。”
    一殿面上还带着一丝痛色,苦口婆心道:“你继续这样下去,对得起他吗?”
    神君何等敏锐,怎么可能查不出在背后搞鬼的人,当年他就抓到了四族之战的幕后之人。
    九宝阁阁主冷冷一笑:“为什么对不起?他当年并不是放过我,而是为了保住自己所爱之人。”
    会放过他,只不过是因为他背着巫行翮的命格,和巫行翮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跟他说什么废话,他根本不会有真正的感情。”东祝活动了一下手腕,“想带走他的话,你得先踏过我们两个的尸体。”
    守不住应向沂,天上天就会危在旦夕,届时六界都要玩完,谁都活不了。
    他们只有一条路能走,拼死拦住九宝阁阁主。
    周遭的交战声响个不停,九宝阁阁主有一瞬的怔愣,仿佛又回到了千年之前。
    那时神君问他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是怎么回答的?
    说的是不知道,还是忘了来着?
    九宝阁阁主仔细回忆着,却想不起来,他生病了,记忆也衰退了。
    印象深刻的是要毁灭四族,毁灭神树,至于为什么要这样做,他想不起来,只依稀记得,似乎是因为一个人。
    “你说的没错,我没有真正的感情。”
    他裸露在衣袖外的手臂呈现出僵硬的弧度,连脖颈都是直直的一截,和正常人的身体完全不一样。
    一殿扶着应向沂,东祝和九宝阁阁主交起手来。
    法器落到九宝阁阁主的身上,发出「咚咚」的声音,好似敲到了木头上,与敲到肉/体上的闷闷的声音大相径庭。
    「咚咚」的声音像是木鱼,唤醒了昏死的人。
    应向沂皱了皱眉头,睁开了眼睛,他缓了一会儿思维才逐渐清明,下意识寻找迟迢的身影。
    一殿扶着他:“迟迢那边有非亦在,你不用担心,先顾好自己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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