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已经走到这里了。
    公主绝对不能出事!
    ……
    其中一个黑衣杀手,在看到奋不顾身扑向马车阻拦的来庭之后,禁不住低声咒骂道:
    “真是碍事!”
    说着,便抬起脚狠踹,将身负重伤的来庭踢到了路边山石旁。
    解决掉来庭以后,这群杀手便提着刀追在车后,骇得骏马仓皇奔逃。
    慌乱间,马车的其中一个轮毂滑出山道,倾斜着在陡坡上摇摇欲坠。
    车厢顿时就剧烈震荡起来,天旋地转。
    流萤极力稳住身形,去扶倒在旁侧、意识不清的初沅,惊声呼道:“姑娘!姑娘……你没事吧?”
    初沅的额角磕碰到车壁,隐约泛着淤青。可她却恍若未觉,依旧半睁着眼眸,睫羽轻颤,迷茫蒙眬似在梦中。
    她枕着流萤的臂弯,强撑眼皮的沉重,痴痴凝望车窗的方向。
    车帘被风吹得忽起忽落,从时隐时现的缝隙中,隐约可窥得外边的风景变幻。
    还有紧随车后,一时近、一时远的黑衣杀手。
    流萤震骇地睁大双眸,犹豫片刻后,终是颤巍巍伸手,去掀开车前曼帘看外边的情形。
    来庭早已不在车外,马车失去控制,几乎是半身悬空地行驶在山道上。
    后面,黑衣杀手将要逼近,眼见得就要有人抓着横木,爬了上来。
    流萤连忙脱掉绣鞋去打他的手,一边哭,一边破音喊道:“下去、给我下去!”
    但她一个人,终究无法顾及全局,这边的杀手被她打脱放手,另一边的杀手却是抓着车辕,倏地跃起上车。
    流萤瞪目瞧着他高举而落的陌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瞬息间,有千万个念头浮上心头——
    完了完了!她的小命,今天就要交代在这里了!
    她还没有活够呢!
    能不能有天神,来救救她们!
    锋锐的陌刀带着疾风扑面而来。
    但却并没有想象中的疼痛。
    随之响彻耳畔的,是砰然落地的一声巨响。
    流萤懵然怔住,徐缓睁眼的时候,竟真的看到从天而降的一道人影。
    衣袂猎猎飘荡,像极了她所祈盼的天神。
    谢言岐腾起飞掠过车厢顶部,将黑衣杀手踹瞪下车,紧接着,他取代了车夫的位置,攥紧缰绳,掣着骏马将车厢拉回山道。
    从始至终,他都不曾回首。
    流萤只能瞧见他劲挺如松竹的背影。
    他所着的深绛圆领襕袍遍染鲜血,或是被火舌灼出焦黑痕迹,或是刀剑划破,隐约露出里边的狰狞伤口。
    而虬枝盘曲的青色脉络,则是从脖颈一路蔓延至脸上,愈发衬得他肤色的冷白。
    阴诡落拓至极。
    这模样,看着可不像是一尘不染的谪仙。
    倒像是从炼狱杀出的玉面修罗。
    流萤嗫嚅着唇|瓣,讷讷唤道:“公子……”
    听到她的低声轻唤。
    他偏过头,却没有回首。侧脸轮廓被明昧光影勾勒得尤为冷峻。
    车内,初沅如有所感地掀起眼帘。她迎着天光,从半开的曼帘朝外望去,泪水在不经意间,怔然而落。
    世子。
    望着那道熟悉身影,她轻声呢喃,低不可闻。
    是世子,来接她了吗?
    初沅不敢眨眼,任由眸中打转的泪光,逐渐将视线模糊。
    她贪恋地,想要再多看一眼。
    但随即而来的下一刻。
    谢言岐抬起手,掌风带落流萤手中的曼帘,也顺带让流萤暂时晕厥过去。
    车里的光线骤然黯淡。
    初沅的眸中,也随之失去了所有光亮。
    什么都看不到了。
    谢言岐跃下车,沉声唤道:“奚平,送她走。”
    自青帷马车冲出客栈外的重围,带起喧嚷动静,引得谢言岐跟着从二楼腾跃相随之时,奚平便始终隔着不远不近的距离,跟在他后边。
    奚平将路边昏迷的来庭扛起,放在车辕上。
    谢言岐眼神微动,望了眼旁边的青帷马车。
    读懂他眸底蕴藏的深意,奚平眉头微蹙,“还是世子您来吧……属下善后。”
    谢言岐没有说话,径直回身向车后走去。
    所经之处微风乍起,将车帘半掀。
    曼帘起落的瞬间,他和那双泪涟涟、雾蒙蒙的眼眸四目相对。
    只一眼。
    谢言岐自嘲似的地扯了下唇角。
    他又怎么舍得,亲自送她走呢。
    护送她无虞离开,已经是他的底线了。
    他的脚步未曾停留。
    就像是辘辘驶过他身旁的马车。
    错身而过,在同一条路上背道而驰。
    初晨的曦光斜斜洒落,将笔直的山道分割两半。
    一边浮光跃金,一边幽深覆着阴翳。
    她去往朝阳初升的方向。
    情蛊余毒的催动下,使得她再次阖眸,眼角的泪珠断线似的坠|落。
    他只身走进林间绿荫。
    独面杀气腾腾的黑衣人,清瘦背影透着寂寥肃杀。
    越来越远。
    ……
    马车踩着辚辚之音,越过泗阳县边缘。
    远远地,奚平就看到策马疾驰扬起尘土的一众骑兵。
    瞧阵势,约莫有二十余人。
    奚平连忙下车,躲到路边的灌木丛中,静静旁观着。
    再次无人驱使的马车,这回却是行得很慢。骏马悠闲地在原地伸首衔草,时不时地从鼻孔呼出哼声。
    骑马走在最前面的宦官见状,连忙拉紧缰绳,“吁——”
    “是来庭!”有人指着那个鲜血淋漓、毫无意识的车夫惊声呼道。
    这群太监接连下马,趋步朝马车走去。
    掀开车前曼帘之后,映入眼帘的,是两名并靠昏睡的女子。
    一个姿容倾城,一个清丽娇俏。
    为首的宦官来回打量着她们,良久,他望着初沅轻吐一声叹息,欣慰笑道:“确实,是咱们的公主殿下。”
    话音甫落,面面相觑的一众宦官便撩起衣摆,无声行跪拜礼。
    路边的山石后面,奚平抱着陌刀靠坐。
    听到这阵动静,他瞳孔微缩,神情有瞬间的懵然。
    ……
    另一边,来风听到示警求救的鸣镝之后,便立马沿着那个方向折返,匆忙奔去。
    他们随身所带的鸣镝,是宫中所有,为了隐匿行踪,一般只在最危急的情况使用。
    所以公主他们,一定是遇到了危险!
    来风揣着七上八下的忐忑,几乎是一路跑到了那处出事的山道。
    但他的两条腿,又如何跑得过马车?
    当他到时,路上就只有黑衣杀手横七竖八的尸身,和遍洒的殷红血迹。
    来风紧蹙眉宇,小心翼翼地压低喘息,跨过他们的尸体,四下找寻着,生怕在哪一瞬间,就在里边看见了兄长。
    忽然间,他脚步一顿,望向路边山石旁,慵懒倚靠的男人。
    谢言岐微阖着双眸,单膝支起,手肘搭在上边,而沾血的陌刀则落在身旁。
    他的脸庞冷白几乎没有血色,就唯有青黑的脉络蔓延开来,黑与白的强烈对比,显得格外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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