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寿尊者等人闻言,尽皆心中一动。
    其实世外洞天是避劫消灾之所的说法,他们早就略有耳闻。
    但究竟为何,从来没有个具体的说法,难不成未来大劫之际,整个世界都要如同洪水泛滥,而世外洞天则是舟筏,可以行于洪水之上,不至于为其所吞噬?
    万寿尊者尝试着提出这个问题,司辰元光星君道:“然也!你们都是有德真修,也该是时候知道一些自古以来就流传在各方强者之间的秘辛了。”
    众强道:“还请星君指教。”
    司辰元光星君道:“都说洞天福地,洞天福地,真正关窍,岂止于洞天福地之内有空间,有矿脉,能够如同桃源胜地,自成格局这么一说?
    实不相瞒,它真正的作用,是开辟一方世界,躲避天地大道所发杀机啊!
    方才的洪水与舟筏之说,有那么几分意思了。
    在本座看来,纪元更新更像是一种类似气候变化的机制。
    天地自然有时节,昼夜不息,四季轮转,故而成住坏空,不断循环,天地之间的灵蕴和元气也有清气上升,浊气下降的规律。
    倘使天地各安其位,阴阳各守其分,凡民修士不相争,遇事顺其自然,随遇而安,这世间大抵不会有什么争斗,没有争斗,自然也不会有什么业障,因果,报应。
    但……我们都知道,这是不可能的。”
    众强若有所思。
    司辰元光星君继续道:“人心若有不平,就会厌静生动,无分善恶,皆引其咎,久而久之,清浊同流,劫业和一,使得整个天地自然都腐朽堕落,变得不再适合当世的修仙之道。”
    言尽于此,尺绩等妖皇不免想到了巴山妖国近来的形势,不由得若有所悟。
    “我们狮族和虎族本来都是猫族后裔,一起战胜了犬妖,独霸聚窟,而今又要骨肉相残……
    这未尝不是纪元末劫的发端之一啊。”
    “陛下谬矣,虎族自认正统,可不承认我们狮族。”
    尺绩叹息一声,悲天悯人道:“唉,猫猫相报何时了啊!我当为新任巴山君,了结此间因果。”
    诸强肃穆,尽皆深以为然。
    所谓劫业,岂不正是从“没完没了”几字而来?
    于是道:“看来得尽诛虎妖,勿使有所反复才行!”
    第773章 进退之间
    聚窟洲东境,崎岖不平的山道上,盱光镇香市一行人驱策驼兽,艰难前行着。
    绵绵细雨连续下了小半个月,道路泥泞,苦不堪言,但再苦再累,也比不上匆促之间抛舍基业,远离西关的挫败之感。
    队伍中的管事长老心中苦涩,回头看了一眼,但见远山隐没在灰色雾霾般的天幕之间,望也望不真切,不由得暗暗叹息了一声。
    就在这时,前方飞来数道遁光,队伍中的护卫警惕张望间,循径落了下来。
    “展掌院。”
    管事长老微讶。
    来人当中的为首者是个面相年轻的筑基修士,正是积香宗第四代弟子当中的佼佼者展理。
    他站在那里,笑意盈盈,看着众人:“诸位,辛苦了。”
    良言暖心,长途跋涉的众人闻言不由得眼眶微红,露出几分感动之色。
    片刻之后,接应人手陆续赶来,帮忙照看驼兽,驱策赶路,管事长老也邀请展理坐上队伍中间的兽车,聊了起来。
    “怎么样,最近一切都还好吧。”
    “此间尚无香道势力,我们以香道之用为切入点,顺利打入市场,一切自是极好的。”
    “呵呵,可是我看章长老却不似那么开心啊。”
    “唉,展掌院,换成你来,好不容易才在盱光镇那边打开局面,突然一纸调令要全部放弃,你能开心得起来吗?”
    “早就知道你会这么说,但是眼下时局动荡,聚窟洲亦非海外之地,又有什么办法?你放心,老祖那边知道你们功绩的,也断然不会把你们闲置太久,待到来年天庭一方的盟友掌控了聚窟洲,便是我们重新起复之际。”
    “这个我倒是相信,但,究竟得等到何年何月?唉!”
    听到展理这么安慰,管事长老心情才稍微好转起来。
    他想了想,压低声音问道:“展掌院,我们共事多年,也算知根知底了吧,你实话告诉我,究竟出了什么事,为何会如此干脆的中止之前一切计划,撤出盱光镇?”
    展理道:“这也不是什么机密,章长老你见多识广,应该不难猜出来。”
    管事长老迟疑道:“难道说,聚窟洲真的要乱起来?”
    展理嗯了一声,却并不多言。
    他道龄近三百,却都已经坐到了掌院一级的位置,自是知道贵人少语,沉默是金这个道理的。
    管事长老长长的叹了一声:“那就难怪了,时也,命也!”
    这一番香市众人归来,并非凯旋,也没甚心情大搞接风洗尘那一套,加之诸事繁杂,因此简单安顿下来之后,便各自忙碌去了。
    展理出面安抚了一下这些人,复又前往坊市之中一处府邸,向李柃禀报。
    此间是万寿殿的一处山门别院设立在西境的坊市,离同心山颇近,只有万里距离,李柃最近一段时日都在这边亲自坐镇,防范有可能到来的袭击。
    当展理来到的时候,此间并无仆从伺候,从前门到内院俱是一片寂静。
    李柃盘坐在一张简朴的蒲团上,眼睛微阖,头颅微垂,似在瞌睡,身后案桌供着一件铜制的三脚兽纹熏香炉,白烟袅袅而升,散发着深邃,幽秘的奇异香气。
    闻到这股气味的瞬间,展理心神恍惚,如堕梦中。
    再次睁眼,即看到了四周景象忽变,已然是在一棵巨大的菩提树下。
    李柃垂首盘坐在那里,任四周盘根错节,蔓藤攀绕,仿佛经历千百万风雨而不沾染尘垢分毫。
    头顶的树冠如同华盖遮盖了上空,但是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照射下来,一缕缕金色光芒照亮照遭。
    李柃的身影在这光影交错之间如同镀金,气息恢弘浩大,如同神圣,神魂之中的阳性显兆,令人望之而生敬。
    展理静静的看了一会儿,不由感叹。
    “老祖的境界真是愈发高深了,我辈若得其中一二真意,此生足矣。”
    一个声音在展理脑海显现:“展理,你什么时候学会了这拍马溜须的臭毛病?”
    展理俯首下拜,诚惶诚恐道:“老祖,弟子不敢拍马溜须,所言句句真挚。”
    “哈哈哈哈,你呀……”李柃在凡俗时已经是王朝显贵,什么样的套路没有见过?当下也就一笑置之。
    展理道:“弟子来此禀报此前规划诸事,章长老他们已然从盱光镇归来,一路平安无事。”
    李柃止住笑意,平淡应了一声:“知道了。”
    展理忍不住道:“老祖,我们真的要这么做吗?好不容易才在边陲之地打开局面,骤然就这么放弃,实在太可惜了。”
    李柃道:“你是专为这件事情来的么。”
    展理道:“不敢对老祖有所隐瞒,确实如此。”
    李柃道:“你可还记得,宗门学堂教过你们器,术,法,道之辩?”
    展理微讶,拱了拱手,回答道:“弟子记得。”
    李柃道:“你讲来听听。”
    展理道:“术者道之表,道者术之源,我宗道法,从器术二字而始,焚香品味,悦己愉心,俱是通过实实在在的香品而来,天地人三香,种类繁多,诸法妙用,不一而足,但说白了都只是些表面功夫,只算得上是香料,香方,香法,远远不足以称之为香道,唯得见参玄悟道的功夫,精气神三宝圆满,得见真道,方始为道。”
    他说到这里,似有所悟,忽的道:“我明白了,师祖的意思,是这香市始终只是器,术这一层的外物,随时都可以舍弃?”
    李柃道:“不错,我宗学堂既教你们法术之用,也教你们做人道理,无论参玄悟道,还是谈生意,做买卖,大体上还是有着共同道理的。
    我辈修炼,从熏香入味而始,借助香品之功而改变自己肉身与元气的秉性,这是器物的功用。
    凡愚之辈,不得生而知之,故而需要借此途径感受器物当中的道理,从中窥见几分法术,从而修成香道神通……
    而后又是从这些香道神通当中领略真意,对法则,本源有所感悟。
    将此种真意参悟得圆满,乃至凝炼一体,如臂使指之时,法力自然而然也会跟着蜕变,从而在自己元神法相之中凝出香道之果。
    由此可见,对于凡庸之辈而言,器物与法术都是异常重要的,只因它们是渡世舟筏,没有这般显现在物质世界的客观存在,不可得证。”
    展理点点头,附和道:“确实如此。”
    李柃又道:“但,你见多了以舟筏渡河之人,可曾见过渡过之后,仍然把舟筏背负在身,负重前行的?”
    展理恍然大悟,不由得笑道:“那岂不成了乌龟,蜗牛了?”
    但想了想,他又感觉有些不对,小声反驳道:“可是师祖,我辈只是筑基修士,仍然处在用器修法的阶段啊!
    大道之行,术用为始,我们可参悟不了那么多大道理,只想搞点钱儿来花差。”
    没错!
    差点就被老祖给忽悠了。
    什么器术法道,一套一套的,那是你们巨擘大能的事情。
    我们小辈只想搞钱,搞钱,搞钱!
    李柃闻着展理身上散发出来的铜臭味,不由得哽住。
    好一阵才无奈道:“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么,这次我招惹了冥宗那边的化神大能,我自己倒是不惧他,但却担心你们殒在此处,故而要收缩阵线,以作观望。”
    展理神色一肃,道:“老祖,请听我一言。”
    李柃道:“你说。”
    展理道:“大凡前辈高人,多以苍生为棋子,纵然是自家子弟门人,亦在所不惜。
    这次您能回护我等,即便在招惹化神大能的情况下都不曾弃之不顾,我等小辈着实感激不尽。
    但话又说回来,这番作为,实在是妇人之仁!
    值此风云突变,波澜壮阔之际,正是我辈修出头之时,正所谓富贵险中求,无论为子孙后代博个世家荫蔽,还是自己结丹成婴,修炼上进的前途,怕是都得落在此间。
    我等希望,老祖还是多往此处考虑,给予我等一个奋斗进取的机会,我等虽然愚鲁,修为也低下,但若真个遇事,必定尽心用命!”
    李柃闻言,神色渐渐严肃起来,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大家的意思?”
    展理道:“弟子不敢妄言,但至少小有三五成香市之人都是这般想的,宗门但由差遣,也能不惜此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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