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伯一家人都是逃荒过来的,差点饿死在路上,还是自家父母好心收留,才活了下来。
    他隐约也听说过,福伯膝下有过几个儿女,如果还活着的话,和自己年纪差不多打,但却全部都夭折了。
    自己就该问这事的!
    公子哥本性不坏,感觉还挺内疚的,只是他也不知道怎么开口道歉,只能闷着不再多问。
    突然,走在前面的福伯停了下来,举起灯笼张望。
    “怎么了?”公子哥心里想着别的事情,一时有些茫然。
    “公子,我们……我们好像不该走这边?”福伯面上带着前所未见的恐慌之色,声音都有些发颤,问了起来,“这条岔路,怎么好像没有见过?”
    “是哩,前面明明该是平安桥的,我们家在桥对面呢!”
    公子哥笑道:“福伯你之前偷喝酒去了吧,怎么连路都认错了!”
    福伯闻言有些心虚,顿时就不再多说了。
    公子哥自信十足道:“可能是之前那条街的时候疏忽大意,拐错路口了,我们回去就是。”
    他还记得沿街的建筑,百余步前,应该没错的。
    无非就是多走一段路。
    于是三人开始往回走,但走着走着,就连公子哥都发觉事情不对。
    沿街的路上变得冷清无比,那些灯火犹在,但是之前还能见得的商贩,游人,却都已经全部消失不见。
    公子哥急得冒汗,之前喝了一些水酒微醺的头脑都在凉风中惊醒过来:“糟了,现在该不会已经到子时了吧,宵禁之后被官军捉到,可是要挨鞭子的!”
    “是啊,听人说那还挺疼的!”小厮长贵也有些害怕。
    福伯更是额头都开始冒汗,声音也发起颤来:“公子,这边试试看,我们过那边去!”
    违反宵禁令的处罚可是很重的,公子哥也不想以身试法,连忙和仆从一起往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许是运气好,三人七转八折之后,发现自己竟然找到路了,熟悉的平安桥出现在了眼前。
    “我们竟然折到西边去了,都走过岔了啊!”公子哥回头看了一眼来时的街道,不由得无语。
    这个失误可还真是没有必要。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梆……梆梆……”
    “子时已到,开始宵禁……”
    远远的,打更人报讯的声音传了出来。
    “啊,糟了,时间到了!”
    “我们来不及赶回去了!”
    福伯闻言有些慌乱。
    公子哥也傻了眼,根本无法可想。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桥边一个宅院的大门口,有人看到了手足无措的几人,忽的开口邀请道:“几位是来不及回去了么?如蒙不弃,还请到寒舍一坐。”
    这是邀请他们进来躲避官差的说法,公子哥想想,与其被抓去打鞭子,无故受刑,还不如干脆找个人家躲避算了。
    至于彻夜未归,家中老母担忧,那也没有办法。
    但愿老母亲能往好处想,指着今夜是特殊日子,自家孩子一夜成人了吧。
    第623章 鲍鱼之肆
    “真是多谢赵员外了,这次若非你仗义相助,我等怕是要被巡检抓去鞭笞示众!”
    “区区小事,何足挂齿,公子也姓赵,说不定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理应相互帮助才是呀。”
    “那是……”
    赵员外家,公子哥在内堂与之攀谈,惊讶得知对方居然也是本港赵姓之人。
    图临港是一个商业繁盛的大城,人口不少,他此前还真不知道,附近有这么个人家。
    不过,也有可能是外来迁入的。
    果然,赵员外随后的话就印证了他的猜测。
    他的确是在二十年前搬进本埠的。
    “城里比乡下安全多了。”
    赵员外谈及这个话题,笑眯眯的解释了下,旋即便问起公子哥家中之事。
    公子哥生性质朴,实言告知,赵员外也和他说了一些自家的事情,不知不觉间,竟至丑时。
    赵员外感慨道:“我与贤侄真是相见恨晚呀,实不相瞒,十多年前,我也曾经有过一个孩子,只可惜犬子无福,早早夭折……”
    公子哥听了,一时有些无言。
    他只是感觉这位赵员外儒雅风趣,颇为健谈,不知不觉间就聊得起劲,没想到对方却是因为这个才看自己顺眼。
    赵员外道:“现在夜已深了,寒舍小有几间客房,已叫下人准备好,公子早点安歇吧。”
    “那,就叨扰了。”公子哥起身拜谢。
    翌日,公子哥早早起身回去,果然发现老母亲已经急坏,好说歹说,才安抚下来。
    但他和那位赵员外之间的缘分并未到此为止,此后的日子里,赵公子特意带上礼物登门拜谢,赵员外欣然接纳,也多番邀请他参观游玩自家产业。
    一来二去,两人逐渐相熟,改口以叔侄相称,大有成为忘年交的态势。
    这时候公子哥才知道,赵员外是个富商大贾,搬进城后,不仅没有丢掉乡下祖产,反而收购更多土地,把门下事业越做越大。
    赵员外的营生以乡下土地种植蔬菜瓜果等作物为根本,兼顾鸡鸭鱼鳖的养殖,为城中酒楼和朱门大户提供优质农产,城中则以布庄,染坊等轻工产业为主,最近甚至尝试涉入海运与水产养殖。
    公子哥深感佩服,感慨道:“我家中也算小有产业了,但和年叔你一比,还真寒酸落魄,而且家父至为几间铺子,几家香坊,就忙得脚不沾地,经常接连好些天都不见人影,远远不及年叔你游刃有余。”
    赵员外哈哈一笑,摆摆手道:“贤侄谬赞,不过机缘际遇罢了,更何况,我除那些实业之外,还参与着一家西海钱庄的生意,此钱庄幕后的东家是传说中的海外仙山玉琅山,是金钱大道的势力,那些仙师大拿,真正的巨头们,手指缝里随便漏下一点,也能让我等凡民百姓富贵逼人,惠及多代。
    我这还是混得差的了,因我懈怠,只爱吃喝玩乐,仙师们都不耐烦搭理我,打发到这里来当个闲差。”
    公子哥闻言微怔:“仙师?”
    赵员外道:“贤侄不知道吗?世有真仙,上穷碧落,下至黄泉,都是仙神之辈在掌控,我等只不过是他们治下的芸芸众生罢了。”
    公子哥大为震撼:“那些不是家们的虚妄之言吗?”
    赵员外道:“谁告诉你的?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世界大得很呐。”
    公子哥道:“还是难以置信。”
    赵员外道:“既然如此,今日正好有空,我便让你见识见识仙家手段。”
    他说话之间,掏出一枚金元宝,当着公子哥的面抛起。
    只见元宝高高飞起,迎风而涨,须臾功夫便化作磨盘大小,然后带着沉重的势头轰然砸下。
    立时之间,庭院的地面都被砸出一个小坑。
    公子哥没有看懂,但却大受震撼:“如此神奇,还真的是仙师手段!”
    他上前捡起重新变小的金元宝,翻来覆去的看,满脸都是惊讶赞叹。
    自那之后,公子哥便着了魔一般缠着赵员外给他讲更多修仙界中的相关之事,赵员外对公子哥颇为喜爱,竟把修炼法诀都教给了他,让他试着看看自己有无仙缘。
    只可惜,公子哥废寝忘食的练习,都未能察觉到一丝气感,这摆明了就是灵根不全的表现。
    “没关系,咱们可以退而求其次,修炼武道。”
    赵员外安慰公子哥,又教给他玄武之道的入门之法。
    但是修炼武道需要打熬气血,勤修苦练,公子哥从小就是富裕人家出身,看起来白白净净,文质彬彬的,也吃不了什么苦。
    大半年折腾下来,不仅没有能够成功入门,反而把自己闹得灰心丧气,郁郁寡欢。
    “我实在是太废柴了,凡间生意不会经营,做官上进没有门路,修仙入道也没有那根骨……”
    赵员外遗憾道:“这都是命,贤侄不要自暴自弃。”
    “可是,真的好不甘心啊!”
    赵员外哈哈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如我这般人,在你看来如何?”
    公子哥道:“年叔超凡脱俗,我得天之幸,才能高攀您这般的人物。”
    赵员外嘘唏道:“我在你们这样的凡民眼里可能几分成就,但在真正的仙师眼里,连高不成低不就也称不上,同样只是个废柴。
    但,修仙问道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逍遥长生,自在享乐?
    当我得知自己筑基无望的那一刻,就早已认命,早早申请调离分舵,来到这凡俗国度打理庶务。
    命运待我实非严苛,虽然夺走了我妻子儿女,但却让我富贵半生,逍遥自在。
    这滚滚红尘当中,高官厚禄,娇妻美妾我都享受过了,各种珍羞美味,灵宝珍奇也不在话下,虽然远远比不上那些仙神之辈,但却也已经足以称得上是精彩多姿了,你说是也不是?”
    公子哥道:“是。”
    赵员外看了看他,忽的一拍脑袋:“瞧我,这些日子光顾着带你观览那些没甚意思的俗物,却不曾带你好好享受享受,这都是年叔的错!
    正好趁着最近有空,你回去禀告令尊令堂,说要出门一段时日,随我学做生意,年叔带你去个好地方玩玩。”
    这段时间以来,公子哥家里的人也被赵员外的背景镇住了,甚至因着公子哥之故,与他名下产业合作,得了不少益处。
    公子哥回去把话一说,自是不无应允。
    父亲把此事看得极重,甚至专门耳提面命一番:“我儿呀,难得赵员外如此器重你,你就好好的跟着他去外地见识一下世面,将来自有好处。”
    母亲却有些发愁,道:“老爷,咱们儿子打小就养在城里,从未出过远门,这样真的好吗?
    而且赵员外那边……非亲非故的,对我们儿子也太好了吧,我总感觉有些不踏实。”
    父亲皱眉道:“人家赵员外是我儿的贵人,也是真正的良师益友,有什么不踏实的!”
    母亲闻言,只好把公子哥拉到一边,絮絮叨叨地叮嘱了一些保重身体,机灵应变之类的话,然后又千叮咛万嘱咐的交代他带好香囊等物。
    公子哥实在好奇年叔会带自己去哪里游玩,心早就飞到了天边去,只是敷衍道:“知道了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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