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行舟烟灰敲在栏杆上,移开目光,一声不吭。
    指尖一点猩红在夜色中明灭,青白色的烟雾从修长的手指间腾起。
    他顿了会儿,声音泛哑:“你少跟她说多余的话。”
    温盏好容易想很多。
    “那怎么能叫多余?你明明……算了。”涂初初哼唧,“宵夜吃不了就算了,可盏盏感冒好像很严重,她声音都变了,哥你等会儿不去看看她吗?”
    夜色飘忽,无星无月,风是清冷的。
    商行舟半张脸藏在昏昧的光线中,整个人像浸在黑夜里,没什么表情,透出很不好惹的侵略性,以及,不可控的气息。
    他微眯了下眼。
    望着夜色,半晌没说话,许久,薄唇只吐出句慵懒敷衍的:“你管挺多。”
    涂初初:“……”
    涂初初:“行呗,我就是个工具人。”
    在温盏的事情上,她也算是看透了。
    她这个继兄,全身上下,就嘴最硬。
    ……不对。
    还有个地方,她知道不了,得温盏来。
    涂初初挥散脑子里的废料:“那我下去了,这里好冷,你有事再叫我。”
    商行舟站着没动。
    涂初初关上露台的玻璃门,蹬蹬蹬下楼,脚步很快走远。
    商行舟靠着栏杆又站了一会儿,手机屏幕反复亮起又熄灭,他有一个瞬间,忽然觉得非常烦躁。
    “我答应回去过元旦,没说要去投行实习,更不可能在那边长住。”
    他没看那一堆长长的语音条,冷笑,回语音:“我本来也没想读金融,您能不能别老跟我爸一样,什么都想要。”
    手机终于恢复安静。
    商行舟又吹了会儿风,转身往下走。
    今晚这场令人不愉快的家宴,其实结束得很快。
    涂雁晚做的确实都是他喜欢的菜,但他毫无胃口,敷衍了几口,就跑到露台上去抽烟。
    然后,很自然而然地想到——
    他们一伙人集体放了温盏鸽子,那她今晚,是不是还没吃饭?
    正思索,一回头,就看见同样出来放风的、探头探脑的涂初初。
    干脆让她打了那一通电话。
    家里很安静。
    商行舟路过书房,虚掩的门内,传出压低的对话声。
    他直直走过去,忽然听到“阿舟”的字眼。
    商行舟倏地顿住。
    正说话的人是他姑姑蒋映:“……他也大了,以后他的事情,你让他自己决定,别管那么死。”
    然后是商锐的一声冷笑:“他能做个屁决定,他长这么大到现在,干过一件正经事儿没有?小时候天天喊着要读军校,你看看他现在每天在干什么?”
    “可是小舟成绩好啊,从小到大也没给你惹过什么大麻烦吧?”蒋映微顿,“呃,虽然初中那会儿确实不爱学习天天打架,但是他现在读的可是t大。”
    “你怎么知道他是自己考进去的,不是因为他妈给他学校捐了两个实验室?”
    “这就太主观了吧……”
    “我是他老子难道不盼他好?”商锐反问,“他这样的小孩你在新兵连见得还少?浑浑噩噩混日子,这辈子都不会有什么出息。”
    风穿堂,虚掩的房门忽然被打开,猛地撞在墙上,豁然发出“砰”一声响。
    蒋映看过去。
    夜色流动,那里的地板干干净净,无人经过。
    -
    温盏这一晚睡得不好。
    新的一天迎来北城大降温,她爬起来,吸吸鼻子,再吸吸鼻子。
    很好,不是错觉。
    真的感冒了。
    沮丧地给自己量了体温,温盏叫外卖,给她送药和早餐。
    她抱着被子,可怜地嘤嘤嘤:“我现在又冷,又热,腿还疼。”
    陆灿怜爱:“别说了,我去替你拿。”
    温盏嘴上说着“好”,但还是爬起来。
    两个人穿着厚厚的毛衣,一起下楼。
    上来时,被宿管阿姨叫住:“你们是405?”
    温盏点头。
    阿姨窸窸窣窣塞过来个东西:“有人给你们宿舍留了个纸袋,谁是‘机智的海獭’?”
    温盏:“……”
    一瞬间猜到是谁留下的袋子,她脸都烧起来:“是我……”
    薄牛皮纸袋,拿起来有点重。
    温盏也拿不准里面装的是什么,只能抱着回宿舍再拆。
    打开袋子,她探出一双眼。
    只见里面放礼物似的,整齐码着双份的感冒药、退烧药、润喉糖、扁桃体喷雾,以及一小袋四片装的椰子吐司,和两盒草莓牛奶。
    温盏睁圆眼。
    她捏着袋子边边,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像是有人在她心里捏碎了一只青柠檬,酸涩的气息顺着指缝流淌下来,每次刚刚感到一点点雀跃,就立刻被这种酸楚的情绪击毙。
    商行舟……
    如果不喜欢她,为什么,又这么照顾她。
    咬了咬唇,温盏在桌子前坐下,发消息给他:
    「你给我买了药吗?」
    商行舟隔了会儿,才回:「路过。」
    他都不住校。
    他上哪里路过。
    温盏纠结地盯着屏幕,有很多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不敢打出来。
    两人之间沉默了会儿,商行舟主动道:
    「元旦我要回一趟美国。」
    温盏赶紧:「我知道,初初跟我说了。」
    商行舟:「嗯。」
    温盏也没太明白他为什么又特地跟她讲一遍,她想了想,回:「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商行舟:「节后,六号或者七号。」
    停了下,他说:「回去教你打太极。」马上要期末了。
    温盏:……
    温盏感觉自己的心跳又开始加速。
    她难过得要死,觉得委屈,手机放在桌子上,盯着,半天,不知道该说什么。
    商行舟到底是怎么想的……
    她肩膀向下塌,整个人都蔫儿下来,头顶跟飘着一小片积雨云似的。
    陆灿问:“怎么了?”
    温盏实话实说:“你记得我之前说的那暗恋对象吗。”
    “嗯?”
    “我觉得……不知道是不是我的错觉。”温盏茫然,“我想,他会不会也有点喜欢我。”
    陆灿愣了下,笑意飞扬:“这是好事啊,你直接问他吧。”
    温盏:“我不太敢。”
    陆灿想了想:“你可以找个特殊点的日子,然后先问他,有没有喜欢的人。如果没有,就再接着问问,他喜不喜欢你这类型的——总之别把话说得太满,尽量留出继续做朋友的余地。”
    现在这样,也确实不是办法。
    温盏犹豫了会儿,下定决心:“好。新年夜我就去问他。”
    说完她趴在桌上,盯着两人的聊天记录看。
    屈指可数,但她倒背如流。
    温盏忍了忍,忍不住:「美国,这个时候,会很冷吗?」
    问完她又有点后悔。
    会不会显得很蠢。
    商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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