俩人你帮我我帮你,结果搞得彼此都有点焦头烂额,逗得家里其他人都忍不住笑起来。
    裴温两家言笑晏晏,看起来相处得极好,还有一个盛家,三家俨然已经成了一个阵营,在场的其他人心里难免会有猜测。
    这明明是一场葬礼,但来宾除了叹两句岁月不饶人之外,好像也并没有什么太多的哀伤。
    温见善甚至小声和盛明菱说了句:“章老爷子这定海神针一走,章家怕是要败了。”
    盛明菱轻哼一声,语气轻蔑:“扶不起的阿斗当家,不败落难道还想扶摇直上九万里?哪有这种好事……”
    她刚想说已经有人盯上章家这块肥肉了,就听见周围空气忽然一静,到了嘴边的话立刻咽了回去。
    裴冬宜本来正支着耳朵听他们说话,此时突然没声儿了,就好奇地抬头看了看。
    只看见追悼会礼堂门口走进来一个穿着黑色套裙的女人,她很高挑,身高足有一米七,年轻知性,面容平静,眉眼平和,和在场许多人一样,甚至仔细看的话,还能看到她嘴角几不可查的上扬弧度。
    但问题是,她是章家的亲生女儿,章老爷子的亲孙女。
    “你这个不孝女!居然还知道回来?!”
    章老爷子的儿子章锴爆喝声突起,打破了方才的安静,裴冬宜猛地明白过来,原来她就是连梦!
    章家的亲生女儿,佘雨的养女兼学生。
    “如果不是老师劝说,我今天不可能出现在这里。”
    裴冬宜听见她开口,声音不紧不慢的,清清冷冷,充斥着冷淡和漫不经心。
    但这种态度最刺激人,章锴立刻被她再次激怒,怒斥她不讲人伦,目无尊长,是没有教养的野丫头,下贱又无礼。
    “跟着你的养父母,都学的些什么东西!一点都不像我们章家的种!丢人现眼!”
    “老师老师,你那个老师是什么好货色,还不是……”
    他刚骂到这里,站在前面离他更近点的老温董忽然出声:“小章啊,这里是你爸追悼会的灵堂,不是你们章家的别墅,那么多人百忙之中抽空过来,难道是来看你骂人的?”
    章锴没说完的话被他一打岔,就噎在了喉咙里,他恼怒地看过去,撞上老人浑浊双眼里看透一切的冰冷眼神,脸色登时涨红难看起来。
    老温董话还没说完,他接着道:“你爸走了,以后你更要谨言慎行,维护章家的体面才是。”
    他觉得章老头这儿子算是废了,五十多岁人了还这么拎不清,连什么事重要都搞不清楚,还能指望他什么?
    现场很多人听到这番话,都忍不住议论纷纷,“我看这章家啊,是真不行了。”
    “章老爷子走得还是早了,以后章氏怎么办?”
    “章锴又没儿子,这以后啊……”
    “你又知道他没儿子了,有啊,他养在金璀公馆里那个,不就是给他生了儿子?”
    “你怎么知道,什么时候的事?”
    “都四五年前,那会儿有次跟他喝酒,他喝多了自己说漏嘴的,说什么别人都说我没儿子,简直放屁,老子后继有人……”
    裴冬宜一面听着周围的窃窃私语,一面悄悄跟温见琛咬耳朵,“他这是怎么回事,彻底不想认女儿了?”
    “养不熟,还不如继续抓着章岚芷,又或者就像他们说的,他有私生子,这个亲生女儿要不要都没关系了,反正他沾不到光。”
    温见琛的解释相当现实,但又很符合常理。
    这时就听连梦声音平静地开口:“我没有吃过你们章家一粒米,我怎么样与你们无关,我的养父母和老师再不好,那也是本本分分做人,兢兢业业做事,挣的每一分钱都是干净的。”
    “我再不好,也在为国家尽我所能做贡献,而不像某些人,躲在父辈的余荫之下混吃等死,荒唐度日。”
    “我的父母和老师,他们没有人睡小姨子,没有人养二奶,没有人把私生女充做亲生女又说成养女,更没有人连女儿都搞错直接气死老父亲,我今天来这里,是因为我答应过章老先生,如果他去世,我会来给他送行,如果您觉得我不该来,我可以现在就走。”
    她这番话刺激得章锴又要破口大骂,老温董却及时阻拦道:“好了,别说了,死者为大,要吵架待会儿你们找个地方慢慢吵。”
    他发了话,章锴不能顶嘴,面红耳赤地站在一旁,呼哧呼哧地喘粗气。
    裴冬宜站在温见善和盛明菱背后,透过人缝看向家属席,见到了章太太和章岚芷,母女俩正扶着章锴帮他顺气安慰。不由得出奇,章岚芷不是已经确定非章家亲生了吗,章锴居然还能容得下她?
    她还看到梁彦,他笑眯眯的,正好也看过来,跟她的目光对上,眼神凉丝丝的,她觉得像毒蛇一样。
    这时到了时间,司仪上台,追悼会正式开始,连梦也站到了人群前面,在家属席最边缘的地方,和其他人隔得老远,泾渭分明。
    但却刚好挡住了梁彦看向裴冬宜和温见琛的目光,不知是无意还是故意。
    追悼会上哀乐低鸣,不管之前是谈笑还是争执,现在每个人的脸上都是神情肃穆哀伤,看起来人人都是真心实意在送别老人,为他感到可惜。
    追悼会没多久便结束,老爷子他们没有多待,很快就要离开会场,刚走没几步,就听见背后传来一道清亮的女声:“温医生,请留步。”
    温家一行人停了下来,转身一看,是连梦。
    同行的裴盛两家也停住脚步,转头看见连梦都不由得奇怪,章家这位真千金,什么时候跟温家的人认识了?
    但他们转头看向温家人,却只见他们微微一愣,随即就立刻神色淡定下来。
    如今佘雨的身份在温家已经不是秘密,连梦和佘雨关系匪浅,兴许是温致礼或者佘雨有东西托她转交,或者只是出于跟佘雨的关系前来打声招呼。
    “连小姐有事吗?”老温董作为长辈,率先开口问道。
    “老爷子好,老太太好。”连梦先同两位老人打了声招呼,这才看向温见琛,笑着道,“我这次回来,除了参加葬礼,更重要的是,帮我老师带些东西给你。”
    说着从随身的小坤包里拿出一封信,递给温见琛,“还有一些书,我已经让跑腿小哥帮忙送到温洛庄园去了。”
    温见琛犹豫了一下,问道:“我爸知道么?”
    连梦笑着点点头,“当然,信是老师和温叔叔一起给你写的,他说如果你要是问,就转告你,放心地收下好了。”
    温见琛这才接过信封,道了声谢,面色平静淡定,让人看不出他的真实想法。
    连梦看着他,目光微微一深,刚要说什么,就见梁彦也走了过来。
    他笑着对连梦道:“来都来了,怎么也不说和舅舅打声招呼,这就要走了?”
    梁彦的出现吸引了更多目光,实在是章家这事儿吧……
    章老爷子是因为梁彦捅破了章岚芷的身世,才被气得住院,最后一命呜呼的,可以说梁彦是章锴的杀父仇人都不为过了,结果呢,人家还是以姻亲舅子的身份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这里。
    也不知道章老爷子九泉之下知道这件事,会不会被气得重新活过来。
    连梦脸上的笑一秒钟消失,扭头看向他,冷淡道:“舅舅?我不记得我有什么舅舅,我妈妈是独生女,可没听说有兄弟。”
    梁彦嗤笑一声,“不管你怎么否认,你身上流着的血里,有一半是梁家的,人的出身就像dna一样,无法更改。”
    顿了顿,他叹口气,作出一副悲天悯人的模样来,“我那个大妹妹啊,真是可怜,从小就懂事贴心,有口吃的都不忘自家兄弟姐妹,可惜早早死了,生的女儿还和她一点都不像。”
    连梦闻言不由得冷笑,“幸好我不像她,否则早就凉了不知道多少年了。”
    梁彦还是笑眯眯的,自顾自地道:“她以前刚结婚的时候,说过要生两个孩子的话,其实她要是没有生孩子,说不定不会死呢?也不知道她在天有灵,是后悔还是可惜。”
    好家伙,直接就把先章太太的死按在了连梦身上,旁边听着的人都觉得拳头要硬了。
    盛明菱更是冷哼了一声,嘀咕道:“当谁不知道是被贱人气死的呢,以为大家都眼瞎吗。”
    连梦却根本不为所动,“后悔?人做了选择,就不应该后悔,不管后面发生了什么事,她死了关我屁事,问过我愿意被生下来吗?你们梁家的血,不是流淌着懦弱与愚笨,就是充满了自私和变态,说起来我还得感谢章老爷子,他基因还是不错的,尽管中途出现了基因变异,但幸好,稀释了你们梁家基因里的劣质。”
    她骂得很痛快,裴冬宜听得眼睛直眨。
    妈耶,还能这么骂,是怎么锻炼出来的?读多点书就可以了吗?
    梁彦听到这番话,冷笑一声,却突然将冰凉的目光转向温见琛。
    第一百零六章
    “不过你母亲虽然没能给你留下个亲兄弟, 却让你阴错阳差的,有了个养兄弟。”
    “你说,这世上的事, 是不是冥冥之中都有定数的?说起来,你还得感谢你那个血缘上的小姨妈, 如果不是她, 你怎么可能会有今天, 最多也就像章岚芷那个蠢货一样, 表面风光地过完一生罢了。”
    梁彦带着笑意的声音听起来像是淬过冰,话是对连梦说的,却是看着温见琛,眼神里散发着不怀好意的光芒。
    “温二少,你觉得我说得对吗?”他问。
    温见琛脸色淡定, 低头看了眼手里那个写着温见琛亲启的信封, 眉头一挑,“我觉得不对, 为什么要感谢那些给我制造苦难的人,是什么受虐狂吗?”
    他说完冷哼一声, 干脆扭头看向连梦,“连小姐, 我支持你起诉他们拐卖和遗弃罪,需要律师的话, 我可以为你引荐。”
    连梦的眸子里闪过一抹笑意, 认真地同他道了声谢。
    梁彦见状冷哼一声, “果然是佘雨的种, 跟她一样嘴硬。”
    说着他看向众人, 冷笑道:“你们不知道佘雨是谁吧?佘雨就是温二少那管生不管教的亲妈啊!”
    “真是可怜虫, 你的母亲生下你,却将你弃如敝履……”
    “她已经忘了你,属于你的东西全都给了另一个人,你还帮她说话,温见琛,你就是个傻逼……”
    他应当是恨极佘雨,已经不顾一切,疯狂地辱骂温见琛来出气,说他是私生子,是野种,是没妈的东西。
    骂得那么难听,连围观的路人都听不下去了,盛先生呵斥道:“梁彦你够了!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再不住嘴我们报警了!”
    又急忙转头看向老温董和老太太,让温见善把老人家扶扶好。
    老温董摆摆手,神色淡定,声音温和:“让他说,看看到底谁才是可怜虫。”
    大庭广众之下失态的那个,才是可怜虫。
    他说完这话,众人才发现温家的人神色都很平静,仿佛早就预料到梁彦会突然发疯,一个个跟看猴戏似的看着他。
    裴冬宜的大哥裴春时好奇极了,悄悄在后面戳戳自家小妹的后腰,“啾,啾,秋秋秋秋,到底怎么回事啊?”
    裴冬宜听到他叫自己啾,登时想翻白眼,扭了扭,回头瞪他,压低声音道:“这是个严肃的场合,你给我正经点,待会儿再说!”
    温见琛听到他大舅哥啾的那两声,突然就很不尊重梁彦表演地笑出声来:“嗤——”
    他的笑声仿佛按下了什么开关,梁彦的声音戛然而止,只狠狠地瞪着他,仿佛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块。
    “你不觉得可笑吗?”温见琛看着他,像是看一条真正的可怜虫,“你只说她和我的关系,怎么不说她和你的关系?她是可怜的梁太太的亲妹妹,是让她的死大白于天下,让你们龌龊不堪的梁家得到惩罚的那个人。”
    “你需要我大发慈悲喊你一声姨夫吗?梁先生。”
    他最后一句话简直掀起了轩然大波,周围的人立刻议论起来,连裴春时都听明白了,原来梁家跟温家还有这层关系!
    懂了懂了,梁彦老婆的妹妹跟温见琛的亲爹搞一起了,生了温见琛,然后把温见琛交给他亲爹,自己跑了。
    他看向妹夫的目光顿时变得慈爱起来,哎呀,可怜的娃。
    这时老温董再次摆摆手,温声道:“好啦,都是些陈年旧事,吃剩饭没什么味道,就不要再说了。”
    说完他扭头看向自家亲戚,“我年纪大了,先回去休息,等有空,你们来家里喝茶。”
    盛先生和裴冬宜大伯他们都笑着应好,道别之后就携家带口离开了,临走前,大伯母薛雅芸对裴冬宜道:“你们节目组打算把大家的家人请过来这件事,你先不要跟其他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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