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每个人都会做噩梦的,不是吗?”纪沧海弯眸一笑,勾唇时已完全恢复了平日从容。
    他说着话,右手抵床将自己上半身撑起,左手抬起一勾,猝不及防勾住凌云帆的脖子,将人压向自己。
    “话说回来。”纪沧海的语气耐人寻味,墨眸含着玩味的笑,“云帆你为什么大晚上跑我房间来?是想夜袭吗?如果你回答是的话,我会很开心的。”
    凌云帆:“……”
    欸欸,老子的脖子欸!
    凌云帆推了推纪沧海的手,让人松开自己:“我半夜睡不着刷网课呢,去客厅拿水喝的时候听见你屋里有动静,就进来看看。”
    纪沧海收回手:“睡不着?为什么?”
    凌云帆双手一摊,耸肩,学纪沧海说话:“每个人都会睡不着的时候,不是吗?”
    纪沧海笑了笑:“是。”
    他又道:“那你现在快去休息吧,明天不是还得早起去学校吗?”
    “嗯,说的也是。”凌云帆站起身往房间外走,走到门口又转头问纪沧海,“你真的没事?”
    纪沧海点头,肯定地说:“我没事。”
    凌云帆:“那行,晚安。”他帮纪沧海关上门,掩好门,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的主卧。
    纪沧海没有继续睡,在凌云帆离开的那刻,他脸上强装的笑意和从容已悉数破碎。
    黑暗中,纪沧海缓缓坐起身,手撑阵阵发疼的额头。
    其实刚刚他对凌云帆说了谎。
    他并不是做噩梦,而是患有睡眠障碍症,通俗来讲就是梦魇。
    这个病,从他目睹母亲自杀的那天,就一直纠缠着他,无法摆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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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纪沧海的印象里,母亲是脆弱的,随时会破碎。
    她总是安安静静地坐在沙发上,双眼空洞,好似一具拥有美丽皮囊的行尸走肉。
    母亲从不出门,因此纪沧海玩乐的地点,永远是那堆满书和玩具的书房。
    只有在父亲来的时候,纪沧海才能出门。
    父亲对于纪沧海而言,也是一个模糊的概念。
    当父亲出现在家里后,父亲的司机就会带纪沧海出门,去公园或者去吃汉堡之类的快餐,但司机不会与他多交谈,只是在固定的时间在把纪沧海带回家。
    父亲来的日子,母亲一般与寻常没什么区别,麻木,呆滞。
    但偶尔有时候,母亲会大哭,会放肆地摔打家里的东西,会高声咒骂。
    纪沧海一开始觉得很害怕,哭着求着母亲不要这样做。
    但是到后来,纪沧海只会把自己关进书房,等母亲发泄完后,再出来收拾家里残局,并给母亲端上一杯热水。
    这样扭曲的生长环境,让纪沧海早熟。
    而他的早熟中,又有一种怪异的别扭,像走路没学好就奔跑的孩子,确实能跑起来,但四肢不协调。
    上小学后,纪沧海发现大家与自己是不同的。
    别人的父亲母亲,会关心照顾孩子,会带孩子出门游玩沐浴暖阳,会拥抱亲吻孩子,会对孩子说我爱你、我喜欢你。
    爱,喜欢,你真棒。
    纪沧海从未从自己的父母口中听过相关字眼。
    有天,纪沧海放学回家,问母亲:“您为什么从不说爱我呢?也从不拥抱我呢?”
    母亲神情麻木地说:“我说不出口,我做不到,对不起。”
    纪沧海想:得到爱和喜欢,原来是件非常艰难、不可思议的事。
    在字典里,那些想象不到的不平凡的事,被称为奇迹。
    获得爱,就是在等待奇迹发生。
    后面种种经历作证了纪沧海这个念头。
    因为纪沧海从小缺乏与人交谈,性格内向阴郁,所以上学后,总被同学孤立。
    这种孤立最初的目的并非恶意,只是孩子们不愿和不会说话的人玩。
    最终,小学六年的时光,纪沧海一个朋友都没交到。
    到了初中后,校园暴力缠上了他。
    而校园暴力,是实实在在的恶意。
    嘲笑讥讽和殴打,时时刻刻围绕着纪沧海,将他推进苦痛的万丈深渊。
    纪沧海越发肯定,这世上不存在爱他、喜欢他的人。
    直到那天,倾盆大雨的那天。
    父亲到访,纪沧海需要离开家,他只能像之前那样,去小区门口的花圃附近消磨时间。
    谁知天空电闪雷鸣,突然下起瓢泼大雨。
    纪沧海呆呆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就在滂沱大雨狂泻,黑云摧城,万物模糊时,忽然有人奔到纪沧海面前。
    那人说:“这么大雨,你怎么不回家啊?”
    那人还说:“你要不要来我家?”
    纪沧海看着他,心想。
    是奇迹啊。
    第36章 一把拽床上按住
    纪沧海和凌云帆相识的那个暑假,对凌云帆来说,只是一个寻常的、有朋友陪伴的暑假。
    但对纪沧海来说,却是他矫正自己对人际关系错误认知的学习时间。
    礼貌会让人喜欢,及时的交谈很有必要,不适在一定程度上需要忍耐,但当突破自己的底线时就要说出来。
    怎么打招呼,怎么闲谈,怎么判断对方话语的情绪,面对不同年龄的人该持什么样的态度。
    这些,都是纪沧海在观察凌云帆和别人聊天时学到的。
    开朗活泼的凌云帆是个很优秀的老师。
    也是那段时间,纪沧海意识到一件事,自己的家庭关系非常扭曲,呈现病态。
    纪沧海第一次涌现了和母亲好好谈谈的念头。
    他想尽力了解她。
    纪沧海在寻找和母亲交谈的机会时,一次契机到来——凌云帆带他去剪了头发。
    纪沧海回到家后,母亲看到清爽利落、露出五官的他,先是愣了一下。
    然后母亲伸手,轻抚他额前的碎发,神情难得温柔,她轻声:“你都长这么大了啊。”
    “妈妈。”纪沧海因紧张,右手掐住左手的手心,“你觉得好看吗?”
    “好看。”母亲点头,嘴角微不可闻地扬起。
    那是纪沧海第一次看见母亲笑,他愣了。
    他突然觉得,或许有一天,他能从母亲的口中听见‘我爱你’这句话。
    纪沧海激动,话不由得多了起来:“今天给我剪头发的那位爷爷说,我的眼睛长得像你,我也觉得……”
    纪沧海的话戛然而止,因为他发现母亲的脸色变了。
    母亲像是从虚幻的梦境中清醒,不得不面对残酷的事实,她愤怒,无力,崩溃,她说:“你不像我,你不应该像我。”
    “可你是我的母亲,我当然像你。”纪沧海焦急地说。
    母亲不停地摇着头,她说:“我不想当你的母亲,我不想的,你不该出生的。”
    年幼的纪沧海再一次被母亲推到万丈深渊前,他声音有了哭腔:“为什么啊?”
    母亲伸手抓住自己的后颈处,她的腺体上有个长年不消的牙印,那是alpha标记omega后的证明,她使了劲,长指甲将后颈抠出了血,面部五官扭曲,低吼道:“你为什么问我,你怎么能问我,你去问他啊,问他为什么要毁掉我……啊,仔细一看,你越长大和他越像,恶心,太恶心了。”
    她遏制不住身体的颤抖,冲到卫生间呕吐。
    泪珠从纪沧海眼眸滚落,他哽咽着转身离开了家,蹲在小区花圃后嚎啕大哭。
    纪沧海原以为自己会露宿一晚。
    但让纪沧海万万没想到的是,凌云帆找到了他,像初遇时那样突然出现,把光带进黑暗中。
    凌云帆对他说:“我觉得你很好啊。”
    凌云帆还说:“我肯定喜欢你啊。”
    奇迹再一次发生了。
    纪沧海抓住凌云帆的衣袖,像即将坠入深渊的人紧紧抓住悬崖峭壁上的藤蔓。
    也是那天,纪沧海的心境发生了变化。
    他认为自己根本不需要母亲以及其他任何人的喜欢,他将站直身子,拾起尊严,不再卑微请求他人将爱分一点给自己。
    因为他有凌云帆。
    可后来,他搞砸了一切。
    第二性状结果公布的那天,纪沧海拿着领取检查单的表格找母亲签字。
    母亲签字后,很轻地说了一句:“我希望你是个beta……”
    那时候的纪沧海日夜都在祈求自己是个omega,这样就可以被凌云帆标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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