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停地透过打开的窗户往外看天色,猜测此时该是什么时辰,直到有下人来报,说吴嘉悦的名次出来了。
    “第三?”吴思圆拿在手里的公文本子直接掉在书案上,她站起来,双手撑着桌面问,“当真?”
    那人回,“当真,反反复复确认过,属实是第三。”
    第三啊。
    吴思圆往后跌坐回去,圆胖的脸上一时间看不出是什么情绪。
    吴嘉悦最近一次考试中,莫说第三,连第三百她都没摸到过。当年她那鬼画符一样的卷子,吴思圆拿到后,险些气晕过去。
    她一个堂堂翰林院协办大学士,就教出这等不争气的女儿?说出去,她这张脸放哪儿搁!
    可如今不过几个月,吴嘉悦就拿到了第三的名次。
    吴思圆想笑,嘴角抽动两下,还没等笑意扬起来便又压了下去。
    她有股说不出的恍然感,好像自己是在做梦,她过于望女成凤,才做了这般荒诞不真实的梦境。
    就像后院那只瘸着腿不成器的鸡崽,一眨眼长出大翅膀飞上了天!
    吴思圆觉得格外梦幻。
    一时间胸口的欣慰感跟失落感并存,她欣慰的是她吴思圆的嫡长女终于得了第三的好名次!失落的是,她从未参与过吴嘉悦这份突然的成长,不知道她是怎么得的这个第三。
    吴思圆坐在椅子上,面上的情绪让下人看不懂。
    “大人?”她身边下人轻声唤她。
    吴思圆手搭在椅子扶手上,这才抬眼看向站在书房中间的下人,“确定不是弄错了名次?就她那个扶不上墙的烂泥废物,还能取得第三的名次?”
    吴思圆嗤笑一声,冷哼道:“该不会是舞弊了吧。”
    她,:“这事你回去让你们大人查清楚,她要是走了捷径得来名次,我可不给她担着。”
    一副撇清关系的姿态。
    吴思圆甚至伸手将刚才掉在书案上的文书捡起来抖了两下,耷拉着眼皮子说,“这种事情也值得扰我办差,退下吧。”
    报喜那人一阵茫然。
    这是一个当母亲的人该有的反应?知道自己女儿取得这般好的名次,一般人家的母亲早就跳起来庆祝了。
    比如苏大人,知道家里出了两个举人后,一骨碌从床上爬起来,鞋都没穿就冲出去,光脚站在门口台阶上,说要等家里的两块金疙瘩回来。
    再比如白大人,当即让下人把族谱拿出来,抹着眼泪说,“先把白妔的姓写第一页,等她得了进士,再写名。我家这祖坟可算又冒青烟了。”
    跟这两位比起来,吴思圆的反应属实让人琢磨不透。
    报喜之人从吴府出去的时候,心里偷偷琢磨,吴嘉悦该不会是吴主君跟别人私生的吧?
    这母女感情已经恶化到如此地步了吗?
    吴府下人送走报喜的,回到书房后,才发现自家专心办差的大人,手里的公文拿反了。
    她走近低声问,“大人,可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小姐?”
    吴嘉悦这会儿估摸着应该已经起床,准备去看榜。
    “别说,让她自己去看。”吴思圆放下公文,往后靠在椅背上。
    只有吴嘉悦亲自去看榜,外人才能看清吴家如今是什么情况。
    吴思圆在书房里等了一夜,从清晨又等到临近晌午。前来吴府报喜的人都被门人赶走了好几波,吴嘉悦才回府。
    吴思圆下意识端坐起来,她本能以为吴嘉悦会过来跟她炫耀,结果……吴嘉悦根本没过来。
    下人道:“大小姐说在外面吃过饭了,现在离午饭还有些时辰,便先回去看书。”
    吴思圆微顿,嘴唇动了动,却没出声,好一会儿才哑声道:“我知道了。”
    她怔怔地坐着,不知为何,忽然想起来吴嘉悦小一点的时候,那时候吴嘉悦才两岁,走路都走的跌跌撞撞,却高兴地从外面进来,把她写得歪歪扭扭的“吴”字拿给她看,一副求表扬的模样。
    吴思圆记得自己那时候怎么说的……
    她道:“我吴家嫡长女,岂能写出这么丑的字?回去再练。”
    往后多年,母女两人的对话都如这般。
    直到那次宫宴之前算计谭柚。
    吴嘉悦站在她面前,试探着开口,“娘,我有法子。”
    她想用花魁拼酒一事约谭柚打架,然后按个罪名在谭府身上,从而避免长皇子下嫁谭橙。
    那是吴思圆头回同意吴嘉悦的提议。
    吴嘉悦当时惊喜地抬眸看她,像是没想到自己还能有点用。她两只眼睛锃亮如星,想笑又忍住了,手足无措地抓着自己的衣服,说,“我肯定不会让娘失望。”
    吴思圆那时候还在想这个孩子什么时候能长大沉稳一些。
    然而今天,吴嘉悦取得了第三名的好名次,要是以前,她定会跟两岁时一样,怯怯地走到她面前,带着期待跟忐忑,想得到她一句表扬,哪怕一个肯定的眼神。
    可是现在,她就那般淡然的直接回府接着看书。
    吴思圆恍惚间才发现,自己的女儿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不再需要得到她的认同了。
    她已经长大,有足够的底气跟自信,所以不需要从别处得到认可,也没必要将自己的功名往外炫耀。
    她不再是那个两岁时的吴嘉悦,也不是两三个月之前的吴嘉悦,现在的她,走在一条跟自己截然相反的路上。
    吴思圆往后缓慢地靠在椅背上,好一会儿才把胸口那股闷堵酸涩感缓过来。
    她深吸一口气,拍着桌子站起来,大声嚷,“好啊好啊,不过得了个区区第三名,尾巴就翘上天了?老娘当初三元及第的时候,也没她这么嘚瑟!”
    “她多有本事啊,眼里根本没我这个当娘的,养不熟的白眼狼,我怎么就生了这么个玩意。”
    “既然这样,干脆直接从我吴府搬出去,我府上庙小,已经装不下这么大的菩萨了!”
    下人在旁边跟着劝,但越劝吴思圆的声音就越大,大到整个府邸上上下下都能听见,大到满大街都在传吴思圆在骂她家逆女。
    众人都在猜测,吴嘉悦怕是在府里住不下去了,按着吴大人这个意思,估计要将她逐出家门。
    毕竟吴嘉悦得了功名后只顾着跟好友庆祝,连亲娘都不在乎,而且她跟在谭柚身后,不摆明要站长皇子吗。
    以前是个纨绔还算罢了,如今一旦有了功名,牵扯到的东西可就多了。
    家里有这么一个跟母亲和家族立场相反的逆女,哪个当娘的能不生气。
    有人甚至说吴嘉悦糊涂,离开吴府,离开吴大人,离开吴府嫡长女的身份,她在外面什么都不是。
    那谭柚苏虞等人再好,也不是亲的啊,到底还是血缘关系最为近亲。吴嘉悦怎么就不能服个软呢,亲娘俩哪有隔夜的仇?
    可吴嘉悦没打算服软,她中举的当天,就已经开始在外面物色新的住处。
    这事传到宫里,司芸把玩白玉麒麟的手微微一顿,垂眸笑着说,“母父之爱女,则为之计深远。”
    她缓慢摇头,“啧啧,吴大人这些年当真没少听戏,如今自己还扮上了。”
    司芸说话的时候,赭石站在边上伺候不敢说话,直到外面一阵哒哒哒的脚步声传来。
    赭石扭头看过去,是小皇女司桉桉来了。
    司桉桉今年四岁,生的极像司芸,白玉团子一样,格外讨喜好看又机灵乖巧。
    “母皇。”司桉桉声音脆甜的喊。
    司芸这才将白玉麒麟放下,弯腰将女儿提溜起来坐在腿上,笑着捏捏她的小脸,“又跑去哪儿疯玩了?”
    “没有,桉桉看书呢。”司桉桉心虚地眨巴眼睛。
    她刚才在御花园跟硃砂和松狮一起玩,差点玩疯了,然后听说母皇喊她,这才依依不舍的过来。
    司芸就这一个四岁的女儿,她子嗣极少,少到一共才三个孩子。一个女儿,两个儿子,小的那个才四个月。
    明年开春大选,宫里进新人,也许到时候会好很多。
    “赭石,去给小皇女拿些糕点过来。”司芸头都没抬。
    赭石应,“是。”
    他是皇上身边伺候的人,是离司芸最近的那一个,但有些事情,他也需要回避。
    等殿内只剩下母女两人,司芸才挠了挠司桉桉的咯吱窝,捏她鼻子,“小机灵鬼,连母皇都骗。”
    司桉桉咯咯笑,在司芸怀里扭来扭去,躲开她挠自己痒痒肉的手,鲤鱼打挺一样挣扎,“哈哈哈母皇我错了哈哈,我以后不敢了哈哈。”
    “当真不敢了?”
    司桉桉都快笑出眼泪了,“真的真的。”
    司芸这才说,“那母皇让你送给小舅舅的糖果子,你是不是都自己偷偷吃了?”
    “没有没有,桉桉都送了的。”司桉桉举手保证。
    她是想吃,但母皇说小舅舅更喜欢吃甜的,吃了她送的糖果子会更喜欢她,司桉桉这才忍痛割爱,每每见到司牧都会送他一块糖果子,希望小舅舅永远喜欢她。
    司桉桉掰着手指头数,“我上个月,见了小舅舅三次,送了三块。这个月只见了一次,送了一块。一共四块。”
    瞧她不像说谎,司芸满意地捏捏她小脸,“桉桉真棒,不愧是母皇的好女儿。”
    司桉桉瞬间开心地笑起来,她挑着捡着将有趣的事情说给司芸听,跟母亲分享自己的快乐。
    但司芸抱着腿上的司桉桉,凤眼微垂,掩住眼底神色。
    秋闱放手的结果便是新税一事有所松动,若是春闱还这般由着司牧来,那将来朝堂上哪里还有她说话的地方。
    司芸叹息,摸着司桉桉的小脑袋,“你小舅舅怎么就没你听话呢?”
    她说,“不听话的孩子,吃的糖是苦的。”
    司桉桉摇头,“桉桉听话,桉桉可听话了。桉桉跟小舅舅要吃天底下最甜的糖~”
    司芸只是笑。
    如今吴思圆有脚踏两只船的可能,看来自己有必要找个机会试探一下她。吴家倒是打的好算盘,可这天下事情,岂能皆如她意?
    司芸捏着司桉桉软软的小肉手,到时候就要看看,在她吴思圆心里,是那“逆女”吴嘉悦重要,还是吴家整个家族的前途更为重要。
    而司桉桉跟后宫里的吴贵君,便是司芸拿捏着吴思圆的关键。
    前朝跟后宫,看似无关,但内里却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否则司牧也不会至今都死死把着后宫大权。
    “去玩吧。”司芸将司桉桉放下。
    司桉桉有些不想走,捏着手指头小声说,“母皇再陪桉桉一会儿嘛,小舅舅出宫了,桉桉都不知道找谁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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