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把菜带回来的时候,差不多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时辰。
    南欢又花时间打点了些,江岭棠一边吃着菜一边道:“我听七姨太说她生产那日是你和五姨太一起把她送去了医院。”
    南欢垂眸,道:“当时事情紧急,是青姐当机立断先去照顾的七姨太,我是刚好碰上了大少爷便请求他帮忙。”
    “哦……”江岭棠情绪淡淡的,“平时江予那小子别说对我后院的事儿了,连对他自己的婚事都不上心,这次倒是有些良心了,还想着要把七姨太给送到医院去。”
    南欢给江岭棠到酒的手一抖,差点泼出来,随后僵笑了笑,有些多此一举地解释道:“我觉得大少爷虽然表面上看着冷冷的,说不定有一副好心肠呢……”
    “呵……”江岭棠只是轻笑了声,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南欢却是坐在一旁度日如年,目前的时间大概已经到了七点,还有半个多时辰,按照组织原先的计划安排,可能这时候已经在车上准备动手了。
    如果邝奇今晚不来,那在火车上原本他坐的那个位置肯定也是个圈套,真希望他们能够收到消息及时撤离……
    南欢晚膳没吃多少,不过她挑选的几道菜味道不错,江岭棠多吃了些,待到碗碟撤下去后,南欢又陪着江岭棠下了会棋。
    下人就是这个时候来敲门报备,“老爷......您去看看七姨太吧,七姨太现在身子不适,正昏迷着唤老爷的名字呢。”
    江岭棠把手里的棋子扔在一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大好看,对那些下人吼道:“你们是怎么照顾的?”
    下人被吓得直接跪在地上瑟瑟发抖,说出的话像是从筛子里面抖出来的一般:“奴.....奴婢知错……”
    南欢站在一边为下人求情:“老爷别生气了,想来是七姨太在旧宅那边住的太久,一时间有些不太适应府上的环境,而且老爷你好久没有陪姐姐了吧,姐姐现在正是坐月子的时候,身体虚弱,心思也敏感,更需要老爷去陪着了。”
    江岭棠看着南欢,脸上有些尴尬,“这说好了今天晚上要陪你的……”
    南欢心里却觉得如释重负,这下人的出现倒是救了她一命,“没关系的,来日方长嘛,咱们可有的是时间。”
    等到目送江岭棠离开了自己的院子,南欢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
    倒是小米站在一旁为她打抱不平,“七姨太也真是的,坐了月子还不让人安稳,本来今晚是九姨太的好日子,这下可好了,老爷被叫走了,下一次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再来......”
    南欢没接她的话,她望着小米袖子上的那梅花袖扣出神,不知道消息有没有传递出去……
    可惜现在也出不了府,结果只能明天才能知道了。
    等待的时间无疑是漫长而难熬的,南欢足足担心了一夜,第二天与组织的人会面时知晓行动已经提前取消、组织的人平安无事,才总算放下心来。
    “但组织的人在撤退的时候发现了一件事,”看报的男人把报纸翻了个面,继续道:“那火车是从北平直达金陵的,车里有一群日本人。”
    “什么?”南欢震惊地看着他,察觉到自己动作的幅度太大,又急忙收回了视线,假装继续喂鸽子,“有查到什么线索吗?”
    “没有,他们打扮的都很亲民,正常情况下看不出来。当时组织的内部人员急着撤退,正好撞上了他们其中的一人,无意间听到他们的对话才注意到这个细节,具体的原因现在还没有弄清楚。”
    南欢想起昨天晚上的事,只觉得疑惑:“可邝奇如果不是昨天到,那又会是什么时候呢?”
    “胡兰同志,这件事你就先不要管了,既然通过你在江岭棠你的身边不能打探到什么线索,那还是转移到后方来吧,毕竟在老虎身边总会有危险。”
    尽管心里觉得有些挫败仍想着要争取,但她还是点了点头,“好的,我服从组织的安排,只是现在我感觉江岭棠好像对我产生了怀疑,我怕他会顺着我查到组织,所以还请允许我在江府再多待一段时间。”
    “好,”男人点了点头,“等时机成熟了,我会安排人接你。”
    *
    “不是说那些地下党会行动吗?”江岭棠坐在沙发里,一下又一下地摆弄着手里的玉扳指,说话谈吐间皆是不屑一顾,眼神都没落在站在面前的人身上,仿佛一个睥睨众生的帝王。
    “我本以为他们会的,”余钧恭恭敬敬地低着头,“明明已经接到线报了,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他们就是没有在火车上动手,按理说那是最好的刺杀时间。”
    余钧低着头,江岭棠看不到他的神情,此时他的脸上也逐渐有了狰狞之色。
    不应该啊……
    消息都已经透露出去了,更何况江予不是说他身边的那位胡小姐是地下党的线人么?
    他专门调查过,胡兰的丈夫梁斌虽然不是地下党的身份,但曾经在两年前为那些人做过掩护,在梁斌死后胡兰也不见踪影,大概率就是被那些地下党给救了,她跟地下党肯定有联系。
    胡兰应该已经把消息传递过去了,为什么他们没有行动?
    有关于邝奇的消息可是把江予也蒙在了鼓里,更何况他都已经去了北平,哪怕有反心也无力回天,情报是怎么泄露的……
    江岭棠挥挥手,“算了,抓不到人就罢了,上海那边的事我已经和羽田先生谈好了,至于北平,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你应该也得了点风头了吧?”
    余钧却抬起头来,一脸疑惑地看着他,问:“大帅在说什么?什么北平的事?”
    “哼……”
    跟他装傻?江岭棠笑了笑,却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都是聪明人,也没必要把话给说开。
    *
    时间渐渐往后推,到六月时,金陵已经有了酷暑的影子,不过好在江府大院大多都是亭台楼阁、植被环绕,尤其是后花园那一片,大片树木茂密成荫,倒成了纳凉的好去处。
    南欢和五姨太、江显还有几个下人在后花园里面玩捉迷藏。
    她大抵是个不会玩游戏的,每次躲藏的地方都能被人找到,这次轮到自己来找人,被丝帕蒙住眼睛,只能凭着感觉慢慢摸索。
    江显和几个下人比她会玩的多,南欢围绕着走廊摸索了好半天都没找到人,只能继续前进着。
    眼睛被蒙住太久,长时间看不到东西,难免会有些慌张,女人开始有些焦急起来,摸索着走到一座花架下的时候,突然摸到一片衣角,像是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抓到了!”她雀跃着扒着面前人的肩,那人有些高,应该是下人。
    南欢笑着把头上的丝帕取下来,“该你……”
    雀跃的笑僵硬在嘴角,她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话。
    倒是男人捏住她的手一并将丝帕握在手中,先开了口,声音低沉,语气温和:“有段时间没见了。”
    多久了?
    南欢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一个多月吧。
    面前的男人穿着的似乎还是那时离开时的军服,面容有些许憔悴,应该是那边高强度的训练累着了,但看上去好像没有受伤的样子。
    女人刚要开口说话,江显不知道从哪个地方跑过来抱住江予的腿,“哥哥你回来啦?!”
    南欢吓得立马挣脱男人的手,像是急着要跟他撇清关系似的。
    “......嗯,”
    江予看着悬在空中的手,随后一把将江显抱起,用手指勾了勾他的鼻尖,话虽然是对孩子说的,视线却是落在女人的身上:“暂时回来休息个几天,过段时间又要走了,这么长时间没见,想我吗?”
    “想!”
    回答的是江显稚嫩的嗓音,对面女人开始保持沉默。
    取下丝帕之后南欢这才发现自己早就走出了后花园,也得亏江显能找到她,连带着五姨太和其他的下人也跟着过来,看见江予时众人也是一番惊讶。
    “大少爷回来了。”
    “嗯,”江予看着江显,哄着玩似地问:“在玩什么?”
    “在玩捉迷藏,轮到南姨娘负责找人了,南姨娘不太会玩,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我们。”小孩子童言无忌,该说什么就说什么,完全没个遮掩。倒是南欢听江显这么一说,觉得有些尴尬起来,白皙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窘迫的红霞。
    江予笑了笑,道:“南姨娘怎么不会玩了?她可是一下子把我给找到了。”
    江显转着脑袋看了看,这里好像不是后花园,难不成南姨娘是专门到这边来找的哥哥?
    小孩子没多少心思,也不懂什么复杂的规则,既然哥哥被找到了,那就换哥哥来,很简单的逻辑。他朝南姨娘招手要丝帕,“那南姨娘找到哥哥了,接下来就哥哥负责找人!”
    这下除了江显之外其他人皆是头上冒着冷汗。
    这捉迷藏的游戏要是让大少爷参与了,还能玩么......
    谁曾想江予还真就点头答应了,“那来吧。”
    “你们可要好好给我躲着,要是被我找到了......可要小心哦......”
    这话虽然是对在场所有人说的,可南欢总觉得有些惴惴不安,他该不会要故意整她吧.......
    .......
    “你说的是真的?”
    二姨太乔蜜的房间里,丫鬟正在跟她报道着今日下午在后花园中发生的事。
    “二姨太,奴婢亲眼所见,在跟二少爷玩捉迷藏的时候,大少爷跟九姨太在花架后面......姿态亲昵,行苟且之事.....”
    “啪!”一巴掌狠狠敲在檀木桌子上,吓得丫鬟一个抖机灵,差点就要跪在地上。
    乔蜜破口大骂:“个小贱蹄子,老爷碰不到倒是学着去勾引少爷去了,不扇她几巴掌我出不了这口恶气,就应该把她拉去浸猪笼!”
    “可是浸猪笼要讲证据的,更何况.......”丫鬟支支吾吾道:“那是大少爷啊......”
    若是普通的下人还好,现在查到了大少爷头上,怕是还没指认出来,她们就会被大少爷给报复了,想着大少爷那冰冷的眼神,小丫鬟现在都害怕。
    “大少爷又怎么了?这江府还不是老爷说了算的。”乔蜜眼珠子一转,显然是心里已经有了一计。
    “你去匣子里把那红色的香拿一捆出来送给九姨太,就说夏日快到了,送她一些松香驱虫提神。”
    只要让老爷现场捉了奸,莫说是南欢那个贱蹄子了,怕是这江府大少爷也会因为这“与母通奸”而受辱,当真是一石二鸟之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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