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煜被她堵得一噎,皱眉看了她良久,直到女子面露茫然,他才憋了一口气转身离开,他身影刚消失,顾晗眉眼间的情绪就寡淡下来,她重新垂眸看向手中的小衣,根本不愿去猜皇上在想什么。
    陆煜出了长春轩,他心中憋了口气,上不来不下去,堵得他格外难受。
    他忽地敲了敲銮仗边缘,刘安忙忙让銮仗停下,陆煜掀开帘子,语气不好地问:
    “你说,她是不是在怪朕?”
    刘安才不敢回话,设身处地地想一想,若他是昭贵嫔,他心中也肯定埋怨皇上。
    但话肯定不能这么说,刘安讪笑道:
    “昭主子待皇上不是和从前一样吗?”
    搁他身上,他肯定做不到昭贵嫔这样,日日对他笑脸相待还不成,皇上还想要怎么样?
    陆煜哑声,他也不知该怎么说,半晌,他抬手捏了捏眉心,疲倦地低声道:
    “朕已经夺了皇后的管理六宫职权,还不够让她消气吗?”
    刘安不说话了。
    陆煜也不想让他回答,他心中颇有些不是滋味,他知道这事对顾晗不公平,但这世间公平的事少,他夺了皇后的权就是给顾晗一个交代,待她诞下皇子那日,他也会弥补她。
    他膝下多年无嫡子,自不可能真的罔顾皇后腹中胎儿而严惩她。
    陆煜惯是随心所欲,他也想着,顾晗这段时间心中不舒服,他冷冷她,她自会知道在这宫中,和他闹不得,但一想到他真的冷待女子,女子会被人怠慢,从而生了委屈,他就狠不下心。
    陆煜放下了提花帘,他无奈地道:
    “这后宫妃嫔甚多,只她一人,叫朕觉得拿她没办法。”
    銮仗重新抬起,陆煜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
    “给昭贵嫔准备的生辰礼可好了?”
    “回皇上,窑坊的人说快了。”
    陆煜手指敲点在边栏上,垂着眼皮道:
    “朕叫她受了委屈,这后补的生辰礼,还是薄了点。”
    第102章
    日近中秋,佳节带来的喜庆似洗刷掉先前宫中的阴霾,顾晗挺着近七月大的腹部走在宫中时,都能看见挂在树干上的红灯笼,摇摇曳曳地在夜间自成了一番美景。
    夜深暗色浓郁,风吹竹林带来夜间的丝丝凉意。
    长春轩中,只点了一盏烛灯,将殿内衬得有些黯淡,女子捧着脸颊凑近楹窗,她比在行宫时要圆润了些,弥补了孕后艰难的消瘦,月映脸颊衬得她粉白黛黑,她轻垂着眼睑,静静聆听眼前人的话:
    “主子,奴才都安排好了。”
    小方子跪蹲在地上,声音压得低低的,稍带了几分迟疑:“可是这样做,真的会让皇上怀疑那位吗?”
    并非小方子觉得主子做得不对,而是觉得主子做得太隐秘了,根本不会像上次那般直接将线索引到皇后身上,主子真的不会白费功夫?
    顾晗只轻声说了句:
    “皇后很聪明。”
    从皇后很少对后妃出手这一点,就可以看得出来,她很明确地知道,要怎么做才能更稳妥地保住自己的位置。
    哪怕皇上对朝堂上的林氏都心生了忌惮,对她仍是信任,将后宫权力一直交付在她手中。
    所以,越针对皇后的证据,才越显得是栽赃嫁祸。
    顾晗轻缓地拨弄了下烛线,殿内的烛火越黯淡了些,小方子和玖念对视一眼,恭敬地垂下头:
    “明日就是中秋,听闻皇后娘娘提议皇上要大办宫宴,主子可要赴宴?”
    皇后被查出有孕,这乃是天大的喜事,趁着中秋大办宴会,这并不为过。
    皇后的管理六宫权力被移交到太后手中,但听说太后称身子抱恙,所以这次的宫宴是全权由淑妃娘娘负责的。
    想到淑妃,顾晗就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自回了宫后,淑妃就一改在行宫的作态,对六宫之权似乎也不再感兴趣,就和她们刚入宫时那样,只将注意力全放在皇上身上。
    这段时间,顾晗听多了淑妃多得意受宠的消息。
    这个变化是在回宫后才有的,看来淑妃也被那日的事刺激到了。
    “不了,谁都不知皇后要利用丁才人做什么,宫宴上人多眼杂,我不放心。”说罢这句,顾晗轻扯了扯唇,她抬眸不紧不慢地问:“皇上今日是歇在翊安宫了?”
    玖念稍顿,才迟疑地回答:
    “听说是翊安宫派人去御前请的人。”
    “可我记得不错的话,晚膳前,御前是传的旨意,是今晚由林贵嫔侍寝的?”
    玖念尴尬地抿唇,不说话了。
    玖思哼哼了句:“淑妃惯爱截宠,主子不是早就了然了,这后宫谁没被她截过宠?”
    顾晗和小方子对视一眼,轻笑道:
    “这可不一样。”
    玖思不明所以地小声嘀咕:“哪里不一样了?”
    而跪坐在一旁的小方子,若有所思地低下了头。
    玖念拉了玖思一把,低声提醒她:
    “林贵嫔一直是淑妃的人。”
    淑妃可以截别人的宠,但林贵嫔可以为她鞍前马后的,现在淑妃连林贵嫔的宠都截,林贵嫔心中会如何想?
    玖念不知道,她也不需要知道,这些事总有人会处理,她隐晦地觑了小方子一眼。
    ***********
    翌日中秋佳节,请安刚结束,周美人就拎着裙摆快步走到顾晗跟前,兴致勃勃地问:
    “贵嫔今日可会去参加宫宴?”
    顾晗刚要摇头,周美人就急得跺了跺脚,她四周看了眼,拉着顾晗往一旁凉亭走,同时低声道:“你往日躲着各种宫宴就罢了,今日可不得不去!”
    顾晗细细打量了她一眼,拧眉不解:
    “为何?”
    周美人摸了摸鼻子,才说:“我听姑母说,今年娆漠来贡还带来一位她们的公主,昨日刚进京城,消息还未传开,若非昨晚我在姑母宫中用晚膳,恐怕也不会得知这个消息。”
    周美人说得专心,未曾注意到顾晗眼眸中的神情有一刹变化。
    “朝廷和娆漠惯有和亲先例,皇上正当年,先帝膝下仅有的一位公主,也甚得宠,被先帝赐了封地,所以,朝廷和娆漠已经有数十年未曾有和亲事例,这位公主被称为她们娆漠的骄傲,来京的用意,无需我和你多说了。”
    顾晗心不在焉地听完,周美人不满地拉了她一下:“你有没有在听我说话?”
    顾晗回神,没有和她同仇敌忾,反而不解地问:
    “不论那位公主在娆漠是什么地位,若真如你猜测,那她顶多不过进宫做位妃嫔,这后宫妃嫔甚多,也不差她一位。”
    周美人瞪大了眼眸:“但这位身份可不同!”
    顾晗打断她的话:
    “有什么不同的?哪怕说得再好听,什么娆漠公主,若真细论起来,未必有你这个在京的太后亲侄来得尊贵。”
    顾晗是荣阳侯府的嫡女,皇上登基后,荣阳侯府不如从前得势,但先帝在时,荣阳侯府也尊贵非凡,她出生就被请封郡主,一个弹丸之地的公主罢了,在京城称何尊贵?
    若论出身,顾晗骨子中的骄傲从不逊色于任何人。
    周美人被她说了一通,不由得咂舌,待回过神,恹恹地耷拉下肩膀:
    “你说得也对。”
    顾晗觑了她一眼,见她没了适才的精气神,伸手弹了弹她的额头,无奈道:“我知晓你的心意,今晚的宫宴,我会去的。”
    周美人视线在顾晗腹部顿了下,遂后,她皱眉摆了摆手:
    “罢了,她也不值当你跑这一趟。”
    顾晗掩下眸中神色,对于晚上的宫宴她要不要去,顾晗本还有些犹豫,但等回到长春轩后,她就有了答案,因为皇上派刘安给她送来了一套宫装和首饰,哪怕刘安什么话都没说,顾晗也很清楚,这代表了皇上请她赴宴。
    玖思直接纳闷脱口:
    “皇上这是要做什么?”
    玖念有些担忧地看向顾晗,顾晗倚坐在楹窗旁,她眼眸中格外冷静:“皇上也许对我在某些真相上有所隐瞒,但在这宫中,若有一个人不会害我,也只会是皇上。”
    尤其是在她怀着皇嗣的时候。
    傍晚如约而至,皇宫中一片灯火通明,今年的中秋宴设在了摘月楼,水榭歌台,轻纱成幔,湖水中放游着一盏盏莲灯,宛若天上仙殿。
    顾晗被扶着而来,刚踏上游廊,她看见这番景象,第一感受并非惊艳,而是觉得处处都不安全。
    进摘月楼就是一条较宽的小桥,平时中足够三人并肩而行,衬着一旁的水榭轻纱,格外得好看精致,但若在这个小桥上有个碰撞,也很容易就栽落湖中。
    顾晗经过小桥的同时,攥紧了玖念的手,她招来小方子,低声说了几句话,最终道:
    “等会你不要离开我身边半步。”
    顾晗觑了眼身后的小桥,她抬头看向高高的摘月楼,眼神稍闪,对着玖念吩咐:
    “若今日丁才人来了,不要让她靠近我,你们也离得她远些。”
    怨不得她这么小心翼翼,自出了长春轩,她的心脏就砰砰跳得厉害,总有一种不安的预感。
    顾晗进殿内时,恰好听见周美人高声说了句:
    “我添一只白玉琉璃簪,必是红缎。”
    顾晗不着痕迹地拧了下眉,朝周美人走去,同时掩唇出声:“什么事情,这么热闹?”
    周美人正在和袁才人几个妃嫔说话,一见到她,几人立即服了服身子,周美人见到她,就是眼睛一亮,给她介绍道:
    “是淑妃捣鼓出的玩法,将不同颜色的缎条放进盒子中,由我等根据字谜猜出即将抽出的缎条颜色,拢共只有七种颜色,便是凭运气也有可能蒙得对。”
    “淑妃可是将她珍藏多年的那一套翡翠点珠首饰都拿了出来,谁猜得对最多,这套首饰便是谁的了。”
    与此同时,小方子压低了声告诉顾晗:“这套翡翠点珠首饰乃是淑妃封妃时,皇上所赐,称其价值连城也不为过。”
    顾晗惊讶地拢眉,这魁首的奖赏也过重了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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