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梅映寒身后的花树分明还光秃秃的,未见半个骨朵。
    所以,这梅香,莫非是来自……
    白争流说:“你怎样思慕我,我待你,都是同样心意。”
    他说的又轻,又郑重。
    没有漫天灯火的辉煌绚丽,却有人间清晨的寻常欢喜。
    白争流清晰地看到,因自己的话,梅映寒眉眼之中绽放出了灿烂笑意。他又在朝自己靠近了,白争流甚至很确信,这一刻,梅映寒是想做些什么的。
    那就来吧。
    他轻巧地、愉悦地想。
    然后,他听到梅映寒问:“往后,我可以叫你‘争流’吗?”
    白争流笑了,回答:“有何不可?”当然可以!
    梅映寒又叫:“争流——”
    白争流:“按照礼尚往来,我也该换一个对你的称呼。”
    映寒?寒郎?
    他想了两个,而后忽然反应过来。在自己方才讲话的时候,梅映寒其实还问了他一句话。
    那句话是:“我有些想吻你,可否?”
    白争流瞳仁骤然缩小,像是有一片火苗,顺着手指开始烧灼。
    他的思绪分明还是冷静的。当然可以,有什么不可以?他与梅映寒不再是简简单单的朋友知己,他们对彼此有着一样热切的心意。别说当下了,就连昨晚,如果梅映寒晚一步离开,两人或许已经发生了更多关系。
    他不是懵懂无知的少年人。白争流甚至可以想到,与心爱的人做那样的事情,有多么让人快活欢喜。
    可是,可是——
    这一刻,他心中还是升起了类似于少年人的紧张忐忑。像是暮春妪呬之时,在原上踏青,折一枝桃花送给心上人的年轻郎君,满是不安地等待着另一个人的回应。
    白争流轻声说:“当然可以。”
    而在梅映寒的亲吻真的落下来时,他心中想的是:对,等到来年春日,我与梅兄到一处春暖花开的地方,我果真去折花送他吧。
    又想:……以我与梅兄的默契,做这等事,可得尽快。否则的话,没准儿就要被梅兄抢了先。
    ……
    ……
    白争流在梅映寒的院子里停留的时间不算漫长。但一进一出,他之于天山众人,已经从“客人”变成了“家人”。
    与梅映寒相携走出的时候,一张张熟悉的面孔与他们招呼:“师兄!”再看看两人紧紧挨在一起的手臂肩膀,自如地把原本要脱口而出的“白大侠”换掉,“白大哥!”
    白争流莫名升起一股“新婚第二日,与夫君一同去见家里人”的微妙心情。
    这种微妙,在见到梅映寒的师叔时达到了顶峰。尤其是对方笑呵呵地说着“恭喜”,又转而问,他们准备什么时候操办婚礼的时候。
    白争流原先想说“不用”。
    他其实不明白天山上下这种仪式感是从哪里来的。两个郎君,也要办一场仪式。要知道,哪怕是沿海那边,有契兄弟风俗的地方,律法上承认两个男人之间的关系了,对这种事,也并无此类讲究。
    但在师叔说起的时候,梅映寒转头看他,神色那样认真,甚至又带着一点愧疚,像是在说:没法把最独特的东西给你,但至少不能让你缺少了什么东西。
    白争流笑了,说:“这事儿啊,我有点想法。”
    梅映寒说:“争流,你说。”
    听着师侄变换的称呼,师叔笑着摸了摸胡子。
    白争流说:“我与师父行走了颇多地方,其中一处,师父后来告诉我,正是我的故乡。”
    梅映寒认真点头。
    白争流回想,说:“他虽然是在哪里捡到我,但我在外太多年,真正回去的时候,却对那里颇为陌生……”长话短说,就是他在那里,曾经见过一场特殊的婚礼。
    听到“特殊”两个字,梅映寒眼前一亮。
    看他这样,白争流那种窝心又好笑的心情又浮现出来了。他很想说你不必如此,人生在世,谁没有几段遇到不良之人的过往?……你是这样,我不也同样是这样。
    可梅映寒在乎,那白争流觉得,给自己二人创造一丝不同的回忆,也是颇为美妙的选择。
    他娓娓道来。说到一半儿,还看向在屋门口探头探脑、竭力假装自己不存在。实在装不对了,就佯装只是路过的一群天山弟子。
    白争流微笑一下:“此事,仿佛还要诸位师弟、师妹配合。”
    ……他怎么就这么叫出来了?
    白争流略有惊诧。不过,他这么一叫,无论是梅映寒,还是其他人,面上都带有欢喜的意思。白争流的心情便也一点点变得轻飘飘的,明明酒意已经全部散去了,却还是欢喜。
    他听师叔说:“好,就这么办!”
    这句话后,梅映寒也说:“争流,我定会寻到你。”
    白争流一样微笑,说:“这话,应该是我对你说的。”
    ……
    ……
    所谓“特殊婚礼方式”,说来其实简单。
    将一对新人提前带到不同地方,再算着时间,看他们能否在黄昏之前找到彼此。
    若是能成,婚礼就照常举办。若是不成……嗯,这个风俗背后,实则是一个男女双方家人想要棒打鸳鸯,却敌不过儿女情比金坚的故事。所以不会不成,毕竟最初的那对有情人早已终成眷属,后来的人更多则是做个样子,不会真闹出让新郎、新娘无从找寻的状况。
    算好良辰吉日。婚礼当天,白争流摘下眼前的红绸,看着漫漫雪山。
    旁边几个近来已经与他相熟的师弟、师妹欲言又止。白争流觉得,他们应该很想给自己一些明示或暗示。不过,他先一步笑道:“我倒是觉得,至多不过半个时辰,我就要见到映寒了。”
    哎?这么自信?
    几个天山弟子“恍然大悟”。对啊,白大哥前面都说了,其实那些成婚的青年男女对拜堂地点心里都有数。说白了,就是走个过场。
    他们正安心,就见白争流运起轻功,朝与天山派所在完全相反的地方去了。
    几个天山弟子面面相觑,想有忧心。可想想白、梅二人平日的相处,又觉得自己的忧心非常多余。
    作者有话要说:
    找到人……贴贴……xdddd
    第389章 古代武侠(54)
    白争流是真的心中有底。
    他又不是梅映寒, 对天山上下都颇熟悉。如今的他,虽然说是成了半个天山派的人,但对这片山野, 他去过的地方毕竟有数。哪怕真的退上一步,没有在第一时间与梅映寒找到彼此呢。多赚几个地方, 总能与人相会。
    至于前面与师弟、师妹们说过的“半个时辰”……听到的人不多,他大可以不认账嘛。
    正道大侠白刀客难得动了点歪心思。然而没过多久, 他的歪心思被迅速地打破了。
    皑皑白雪之中,一道大红色的身影映入他的眼帘。
    因是大婚的特殊时刻,那人并未随身佩剑。可磊落君子立于雪中, 身姿竟当真与出鞘长剑一般,锋锐而挺拔。
    白争流看得不由微笑。他遥遥落在雪中, 有意不去遮掩脚步声, 缓缓朝梅映寒走去。
    听到身后动静, 梅映寒先是一顿, 随即侧头看来——一瞬间, 那张俊朗面容上绽开了白争流与梅映寒相识以来,所见的最灿烂的笑容。
    两人朝彼此而去,在雪中相会,各自呼唤对方的名字。
    “映寒。”
    “争流……”
    白争流一笑, 先一步说:“你竟然比我到的早。”
    梅映寒微笑一下, 说:“许是因为他们带我去的‘起点’更近。”
    白争流接受了这个解释。他与剑客分明是心有灵犀,第一时间想到同样的位置。两人的轻功也不相上下,那能决定速度的, 也就只有与目的地之间的距离。
    他没有在这种小事上纠结, 而是侧头朝身边看去, 说:“那天晚上只顾着看天上风景, 如今看,这山野景色原先就颇壮丽。”
    梅映寒说:“正是——争流,你我如今是回门派中吗?”
    白争流“咦”了声,说:“这样早?”
    梅映寒略有困惑地看他,眼神像是在说:可咱们不是已经完成目标了吗?为什么不回呢。
    白争流说:“婚礼婚礼,自然是要到昏时才办。如今还有数个时辰呢,怎么这样急?”
    梅映寒低声说:“我想与你拜堂成婚。”
    这话太简单,又太直白,听得白争流耳朵一瞬间热起。
    他想佯装若无其事,转念一想,心上人就在身边,自己装给谁看?不过,难道真的要早早回去,早早入洞房吗。
    想到最后那句话,白争流不自觉地抿了抿嘴巴。他自己都意外,期许之余,自己竟然也浮出些许对夜晚的忐忑。
    他说:“师弟、师妹们定要起哄的。”
    “……”梅映寒不说话,只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
    白争流被看得心跳不止,灵机一动:“不如,咱们现在来拜?”
    梅映寒:“现在?”
    白争流:“是呀。咱们——”这块儿有天地,有他们这对即将成婚的郎君,唯独缺了高堂。
    不过细细想来,白争流的师父、父母早已化作一捧黄土,那“天地”于他来说同样是“高堂”。
    梅映寒那边,因徒弟的大婚,他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师父总算出关一次。但师父是一回事,爹娘是另一回事。作为年纪尚幼时就上了天山,往后十余年都不曾下山的天山大弟子,梅映寒其实同样可以套入这个“天地高堂”的逻辑。
    这么想完一圈,白争流咳一声,又开始就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了。
    不过,梅映寒竟比他热衷很多。听完白争流的提议,他眼前一亮,一口答应:“好!”
    白争流好笑,说:“好,那咱们来。”
    两人皆是一本正经地并排站好,拜天,拜地,夫夫对拜。
    若从高空俯瞰,便能见到两个穿着喜服的小人之间距离越来越近,随后彻底相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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