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眠雪对此完全理解, 接受。
    他知道自己性格沉闷。刚认识的时候,旁人会夸他沉稳持重。但到后面,身侧的人还是更爱往热闹的地方走。
    不怪旁人。哪怕是玉眠雪自己, 也总是被岁星身上的朝气吸引。
    刚刚复生那会儿,闻牧总在说, 岁星太聒噪, 还是不要他来看望自己。皆被玉眠雪阻止, 他说, 天游宫就是太安静。多一个岁星, 才算多了鲜活的动静。
    那时候,闻牧每每用无奈的目光看他。
    玉眠雪察觉到,自己也无奈。
    他以为自己已经知道师弟的脾性:对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会不遗余力地坚持下去。
    但他还是太“小瞧”闻牧了。自己说过那么多次, 岁星绝不聒噪, 而是一身活力,有趣的紧。他很喜欢这样的岁星,会反过来担心岁星觉得他无聊, 不愿意接近。会想方设法、绞尽脑汁, 用自己在外的经历去吸引岁星……可闻牧还是坚持, 觉得玉眠雪仅仅是在为了他而勉强自己。
    更别说, 到后面,闻牧竟然做出那种事。
    玉眠雪慢慢吐出一口气。
    都过去了。他告诉自己。
    至少现在,他可以和岁星相处。要好好记住与岁星在一起的每分每秒,等到岁星终于有了更多、更志趣相投的伙伴,要与他分别,与其他人一同出发游历,他也有如今的回忆,可以在以后的日子成为慰藉。
    ……
    ……
    虽然有仙君给的灵舟,不过,岁星与玉眠雪商议之后,一致认为,灵舟还是在后面急着赶路时再用。
    他们虽然出发了,但应听枝的消息还没来。这会儿不应太急,慢慢享受旅途即可。
    玉眠雪做好了教导岁星在外处事之道的心理准备,没想到,岁星远比他想象中适应得更好。
    与人打交道,无论是问路还是买卖干粮,甚至打听贴在城门口的告示究竟是怎样一回事,岁星都驾轻就熟。
    问完消息,琢磨着是否可以接下城中任务的岁星一回头,就留意到玉眠雪感怀的目光。
    他眨眨眼,问:“玉前辈,怎么了?”
    玉眠雪安静片刻,实话实说:“在天游宫中长大的弟子们初次下山,往往要闹笑话的。”
    岁星立刻兴致勃勃:“譬如?”
    玉眠雪看他。他不意外岁星会好奇,但是,他也没想到岁星会这么好奇。
    玉眠雪挑拣着说了一些:“不知道买卖东西需要银两。好一点的,丢个下品灵石出去。差一点的,拿了就走。”
    岁星抽一口气,说:“还有这等事!”一顿,促狭,“前辈是从外拜上天游宫的,想来不会如此?”
    玉眠雪微微沉默。
    岁星眼睛一点点睁大,不可思议:“前辈?”
    玉眠雪:“……我十二岁上山,再入凡世,已经是筑基之后。”
    岁星在心里换算,心想,哦,二三十年。
    玉眠雪舌尖抵着上颚。换一个人,他至多说到这里。可对上岁星的目光,他往下接了一句:“还是当时领路的师叔说了,我才知晓,原来一块灵石,能换一千只包子。”
    岁星:“扑哧。”
    眼看玉眠雪表情逐渐发僵,岁星咳一声,出言安慰:“前辈,你勿要这么想!我能知晓这些,也是因为此前看过。”
    玉眠雪:“看过?”
    “是呀。”岁星说,“前辈记得右阳城否?我与那任务者达成交易之后,思绪便从体内飞出。那时满心恍惚飘然,分不清时日,也不知晓究竟飞过多少山河。现在想想,我能有意识,知道在茶摊听说书,恐怕都是因为摊子的主人不一般,那边儿光是灵气,就比天游宫里浓郁许多。”
    玉眠雪心中触动,想:这么说来,岁星又是吃了许多苦。
    他心头泛起密密麻麻的疼。哪怕岁星总表现得开朗大度,全然不把从前受过的就难处放在心上,玉眠雪却不可能不在乎。
    岁星说,一切都怪闻牧。玉眠雪却会想,假若不是我,你也不用受那些折磨。
    他想对岁星好一点,再好一点。偏偏这时候,自己身无长物。救他的是岁星,要帮他塑仙骨的是岁星。
    他思绪正沉,忽听岁星拍了下手。
    “今日倒是未看,也不知道那两个家伙如今状况如何。”
    说着,再布置一番,取出三生镜。
    虽然幻境由玉眠雪操控,但拿着法器的,一直是岁星。
    这等异宝一旦现世,无疑是要引来麻烦。一般的储物装备,却是藏不住镜子的气息。唯有从仙君那里得来的戒指,看起来平平无奇,可哪怕闻牧从幻境里出来了,也无法将其打开。依托它,岁星和玉眠雪才能轻轻松松地从天游宫出来。
    旁人不觉得他们身上有利可图,自然也不会费工夫下手。
    岁星计划得十分清楚。等到从医仙谷离开,他和前辈的第二个目的地,就是右阳城。
    一来,是他成功救了人,报了仇,要按照之前约定好的那样,去给仙君所说的小友当陪练。二来,岁星也打算把三生镜交给仙君。
    一个能吞噬修士,借此不断成长的法器,岁星最初对它的评价就是“好用又危险”。到现在,用完了,第二个特性就显露出来。
    这些暂且不提。
    镜面当中,任务者的准备工作还在继续。
    他很清楚,自己虽然能在与闻牧打斗时略胜一筹,可在阵法上,灵丹仙符的积蓄上,还是与对方相差太多。
    闻牧有无数翻盘的机会,他没有。
    他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抱着这样的想法,任务者不做好完全准备,不会出手。
    岁星和玉眠雪看了片刻,见他始终在刻苦读书,研究如何布阵,也研究阵一旦破了要如何弥补。
    玉眠雪稍微调整了一下藏书阁中各样书籍的方位,两人便没再继续看了。
    他们接了当前仙城发布的一个绞杀妖兽的小任务。等到任务完成,被城中百姓千恩万谢过,两人拿着赚来的一点赏银,继续赶路……
    ……
    ……
    走走停停。
    任何一个新地方,都能让岁星有十分新奇。
    他见过的还是太少。又有很大一部分“眼界”,并非来自亲眼所见,而是从话本故事中总结。
    到底还是险些闹了笑话。不过,想想玉眠雪都曾经做出用一块灵石买包子的事儿,岁星心态良好。
    他这样从从容容,落在玉眠雪眼中,又引来一点感怀。
    在岁星的新奇,还有玉眠雪的细细品味当中,应听枝的信符,到底还是落在岁星手上。
    眼看信符化作的小鸟落下,留下一段话音,随后消失,岁星的眼睛都睁大了。
    玉眠雪看在眼里,不动声色。
    当夜,岁星练完剑,就见到一只类似的小雀从客栈飞出,在自己身侧徘徊片刻,再落在自己肩头。
    玉眠雪的嗓音从中传出来,很平常地说:“天色已晚,快回来歇息吧。”
    他自己这会儿是凡人,需要吃饭喝水睡觉,岁星却不同。
    玉眠雪原本还想过,与自己同行,对岁星而言,是否太过耽搁时日。可岁星说,他从前在天游宫里,受够了歇息、餐饮都要被人指点念叨,这会儿出来,要好好享受一下一日三餐,按时歇息的滋味。
    玉眠雪也不知道,这话有多少是真心,多少是安慰自己。
    不过,他很确定,见到自己发出去的那只传信纸雀,岁星一定会高兴。
    不出所料。客栈后院,岁星侧头看着自己肩膀上的纸雀,一动不动。
    他生怕自己一个呼吸,就将纸雀惊走。
    可到后面,纸雀还是消失了。
    岁星略有遗憾。他的嘴巴撅起来一点,又迅速恢复正常神色。
    因为他想起来:“玉前辈!”
    青年没走客栈上的楼梯,而是直接脚踩虚空,三下两下,从窗子翻入屋中。
    他看着坐在桌边,正端起一盏茶水的玉眠雪。原本是兴冲冲地来,可这一刻,像是又记起对方话音落在自己耳畔的感觉。
    怎么说呢——
    耳朵有一点浅浅的酥,像是两人凑得几近,他就挨在玉前辈唇边,听对方讲话。
    他的脚步停了下来,这时候,桌边的玉眠雪放下杯子。
    岁星咽了口唾沫,正要往前,忽听到轻轻一声“啾”响。
    他蓦然回头,见有纸雀自月上飞来。月色如纱,为纸雀披上一层神秘光彩。和方才一样,纸雀照旧是落在他面颊边。
    玉前辈。
    他口舌发干,思绪甚乱,心想:你分明就在我眼前呀,这是要做什么?
    作者有话要说:
    岁小星,被撩到=///=
    第220章 仙侠修真(19)
    岁星很快就知道答案了。
    纸雀再发出声音, 竟然是教他,要怎么用这种花哨的方式去发信符。
    心头的旖旎被打破。岁星先是有些哭笑不得,到后面, 却是认真起来,仔细听着玉眠雪的话音。
    不光如此, 他的手指也在空中转动。不多时,一只同样的纸雀出现在岁星掌心。
    他看向玉眠雪。纸雀飞去, 却是落在玉眠雪手指上。
    男人低头,看着手指上的小东西。
    他听岁星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问自己:“前辈, 你为何还能用灵气?”
    话音里,隐隐有些激动的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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