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让睿王府的人肯定,自己是带着焦琴离开。又算准了船老大的心思,让对方叫了个年轻、好欺负的船员当“替死鬼”。似张重九这样的小郎,在秦纵面前,完全是一张白纸,轻易就被拿捏。
    官道上,他吹一声口哨。马从林中奔出,停在秦纵面前。
    秦纵翻身上马。他并未往前,还是折返城中,从另一条路离开。
    某种程度,秦纵前面说的没错。会先进京的,的确是陆青。
    行船一路北上,再未遇到其他麻烦。至于秦纵,他一面避开睿王府来人的追踪,一面偶尔留下些许痕迹,确保他们始终缀在自己身后。有数次,睿王府来人都觉得自己马上就要将人擒住了。不曾想,到了地方,眼前依然是一片空。
    次数多了,睿王府的人愈发愤怒。他们不会觉得自己被秦纵戏耍,只觉得此人着实狡猾。心头的愤懑每日都在积累,转眼,整个八月都要过去。
    京城愈近。
    他们依然没有追到秦纵!
    睿王府的人惧怕着王爷的惩罚,愈发咬着秦纵不放。
    到这时候,双方终于有了正式交锋。可是,焦琴又在何处?
    睿王府的人想不分明。不过,按照常理推断,焦琴大约是被秦纵藏在某个地方。
    那么,还是得先拿下秦纵。
    奈何秦纵实在滑不溜手。他们以多对一,仍然让秦纵逃了。
    睿王府的人近乎气急败坏。他们不知道,这会儿,秦纵心头也提起些许紧张。
    算算时间,陆青已经要到京城。
    他知道秦纵身份。在确定秦纵未归之后,自然会去将军府。
    出京之前,秦纵和阿父、阿娘细细梳理过苏明渊案的所有经过、一应细节。他们见了焦琴,便会知道该如何做。
    唯一的问题是,要用什么样的方式将焦琴推出,才能让殷玄不联想到他同样重生?
    “少年心性,替长辈报仇”这种话,别人能相信,殷玄却万万不会相信。
    一旦他知道秦纵与自己有着同样的记忆、过往,秦家便失了先机。
    秦纵在苦恼,秦戎、李明月同样在苦恼。
    在两人看来,推出焦琴最好的人选,自然是殷玄的政敌。但“得益”于殷玄那个书画王爷的形象,皇子们虽然对他突然接了差事略有侧目,可要说谁真的把他当敌人,却也不至于。
    那么,上辈子原先在此事上被陷害的齐王?
    秦、李夫妇都想到了这个答案。不过,他们并不看好。
    这就要说起秦纵离开之后,京中又发生了什么了。
    秦戎和李明月都知道,在儿子经历的上辈子,办这门差事的是贤王,而他拿了苏明渊的贿赂之后,反手便将此事扣在与齐王亲近的一个官员身上,说对方有意陷害苏明渊,欲以此拖齐王下水。
    他的确成功了。若非齐王派人去了江南一趟,找出焦琴这个证人,后面的情形,还未可知。
    而现在,原本的贤王变成殷玄,事情却同样这么发展下去。
    齐王正在百口莫辩的时候,朝臣们各自战队,斗得不可开交。
    这场面,在秦戎与李明月看,堪称诡异。
    自家儿子知道的事情,殷玄能不知道吗?可他知道了,事情偏偏同样这样发展。怎么看,怎么有问题。
    因此,在把焦琴交给齐王一事上,两人始终下不了决心。
    再说了,如何把事情做得天衣无缝,同样是个问题。
    夫妇二人犹豫两日,始终拿不出决断。
    暂住在秦家的陆青同样等了两日。他大致摸清楚京城的状况,也想明焦琴的出现,会让朝中出现怎样变动。至于“做出这种事的秦家,到底是站在哪个皇子身侧”的问题,则依然在陆青的疑问之列。
    他冷眼旁观,观来观去,干脆直接去问,秦将军、李夫人究竟在踟蹰些什么。
    夫妇二人见他,恍然记起,府上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他们客客气气,言道自家是有烦忧。不过陆郎莫要心急,这件事,一定会有办法解决。
    至于陆青,他希望的话,可以在家中常住些时候。或者,他家备下厚礼,送陆青离去,也是一样的。
    陆青却道:“你们不知道如何推焦琴出面?”他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么一个缘由。
    秦戎、李明月一怔,没想到,陆青会这么直白开口。
    更没想到,陆青理所当然道:“若是如此,我来即可。”
    秦戎、李明月:“你——?”
    他们原先想说,朝堂上的事,未有江湖上那样简单、直爽。
    可紧接着,陆青又说:“此前不曾说起,这‘陆’字,其实是我外祖的姓氏。”
    李明月尚不明白,秦戎的瞳仁却倏忽一缩。
    “我姓裴。”陆青道,“镇守西南的裴焕,正是家父。”
    第75章 双重生(14)
    话说到这里, 秦戎霍然起身,李明月同样“啊”了一声,惊诧地看着身前青年。
    陆青——这会儿该叫“裴钦”了——露出一个抱歉的微笑, 说:“我此番外出游历之时, 家父有意叮嘱我, 莫要在外透露身份, 是以此前不曾说明。但如今状况特殊,秦将军、夫人也并非不可信之人。再有, 看如今状况,的确是我出面最佳。”
    秦戎、李明月听到这里,喜不自胜。秦戎接连说个数个“正是”, 李明月也说:“是了!由你出马,一切便顺理成章。”
    裴钦甚至不需要讲什么谎话,来掩饰自己所做一切。他仅仅是把自余杭发生的一切如实说出,再从中掩去秦纵的身影即可。
    行至杭州城,听到当地传言,便欲路见不平。后面救下焦琴, 问清是非,带人北上。
    哪怕殷玄的人见了他,知道他与秦纵曾经出现在一条船上, 这也成不了铁证。说白了,那会儿秦纵与陆青完全是陌生人表现。
    秦戎、李明月的焦心瞬时大减。最重要的一个问题没了,接下来,就是要如何朝其他皇子敲边鼓。
    再说裴钦。他有了这等打算, 当然不便再住在秦府。好在他虽然有一个将军父亲,自己身上却还没什么官职。此番来京,原先也不算出错。再借着父亲身份去一趟大理寺, 特地选在秦家夫妇和他叮嘱过的、并非与殷玄亲近之人值班的时候,齐活儿。
    在睿王府的人还在焦头烂额,想着如何拿下秦纵的时候,朝中风雨又起!
    出面的却不是齐王人马,而是“恰好”被裴钦找上的明王一脉。
    这明王,便是如今出宫建府的皇子中排行最小的一个。上辈子,他原本是少有的未被苏明渊案波及到的人。如今,正是出于这样的考虑,认为他只会欣喜于几个兄长的把柄从天而降,不会额外出手,把局面搅合得更加复杂,秦戎夫妇才选中他。
    事情发生太快,殷玄来不及做半分反应,就在比前世更快的早的时间,在朝堂上看到焦琴。
    他面色骤然铁青。好在还记得自己是以什么面目出现在朝上,瞬息又收敛神色。
    不过,在那之前,他变化的表情到底被其他人收入眼底。
    要怎么做?
    焦琴不过是富人家的小厮,按说绝无资格出现在这里。
    而明王这么做了……殷玄快速地、不着痕迹地九阶之上看了一眼,将皇帝此刻的神色收入眼帘。
    他心中安定。
    以父皇这会儿的表现来看,明王并未与他报备过。
    倒是他自己。早在收了苏明渊那笔银钱的时候,殷玄就直接把所有东西打包进皇宫,还和父皇“激愤”道,自己从前一心诗书,从未留意朝堂。如今开始办案,才发现,朝中竟然有这样的蛀虫。
    这就是让秦戎夫妇疑惑的、为何事情还是按照与上辈子类似的轨迹发展的原因。
    不过,虽然表面上相仿,内里却大有不同。
    在皇帝面前过了明路之后,殷玄就不是在陷害弟弟,而是以弟弟作为饵料,去吸引苏明渊背后的大鱼。
    齐王对此并不知晓。这也在殷玄的意料之内,他那好父皇,恐怕还觉得恰好能从中看清楚其他儿子的态度。
    可这样的状况,对齐王而言,原本就是一桩死局。
    如果他极力抗争,皇帝会觉得他破坏计划,心头不喜。
    可如果齐王老老实实的,什么都不做,乖乖认错,闭门读书,皇帝也会疑心,他是否真的心虚。哪怕事实证明了,齐王真的清清白白,他也一样少不了一个“窝囊废”的名头。
    再有贤王、日后要成为太子的端王……殷玄布出了一场局,真正要把所有兄长弟弟都拉下水。
    可是,谁能想到,中间插`进来一个裴钦?
    殷玄深呼吸,看着焦琴虽瑟瑟发抖,但显然早被告知了什么,这会儿还能条理清晰讲话,说起自己在方家所见。
    此人也着实有几分妙处。苏明渊听他指控自己,原本大怒,直言此人不过是奸邪小人,他的话定然不可信。然而焦琴一抬头,笑了,说“苏大人这块玉佩,正是方老爷送的。”
    朝中其他人:“……”看苏明渊的眼神骤然变得古怪。
    就连苏明渊自己,这会儿也愣住。
    他是真的收了太多东西,此刻要他说起自己身上穿戴的所物件是从何而来,他是没法说清的。但是,当下毕竟是与自己生死存亡有关的严重状况。按照苏明渊的意思,他最想做的,其实是一脚踹在那小厮心窝子里,将人踹死完事儿。但是,这么一来,无疑是做实了他收了人家的钱,纵着那家人在余杭肆意妄为。
    不过,辩解还是要有的。只听苏明渊嘴唇颤抖一下,说:“你这东西,血口喷人!这玉佩,分明是我家夫人买了料子,特地以我生辰为像,找人刻成!”
    朝臣们:“哦~”
    焦琴还是一脸憨厚老实的笑容,说:“哦,那我记错了。”
    苏明渊、朝臣们:“……嗯?”
    他们愣住。别说苏明渊本人了,就是其他人也开始觉得,焦琴的脑子是不是有问题。但紧接着,焦琴又说:“我们方老爷给苏大人送的那玉,上面刻的是《清明上河图》。是比这块要大很多、精细很多。”
    其他人眼神闪烁一下,再看苏明渊,眼神愈发微妙。
    他们之中,是有人亲眼见过那块玉的。而且,还是苏明渊有意朝他们炫耀。
    焦琴又说:“再有,倒是不知道苏大人对夫人这样爱重。我们老爷,此前曾给苏大人送过数房小妾。”
    朝中一片寂静。
    苏明渊只觉得焦琴说出的每一句话,都像是一个巴掌,直直扇在自己脸上。
    脸上一阵阵火辣辣的疼痛,他最终克制不住自己,要把那一记窝心脚踹出去。不过开始动作之前,旁边的护卫隐隐围了过来。不光是要挡住焦琴,还是要把苏明渊控制住。
    “行了。”皇帝开口,制止了接下来的闹剧,“将苏大人请下去。你这小厮,是叫——”
    明王积极补充:“焦琴。”
    皇帝轻轻“嗤”了声。倒不是反感焦琴,而是对这么插话的明王,并非和善态度。
    明王一愣,心头微沉。不过,他完全不明白,自己究竟是犯了什么忌讳,才让父皇待自己这般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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