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致的七巧板,色彩绚丽的珊瑚玦,小巧的璎珞,林素儿一边翻看着一边笑,待到翻出最后一个玉雕的物件,她脸上的笑意更甚。
    她拿起那物件左右摆弄,道,“这不是七夕才供奉的么,清凤怎的就给我送过来了。”
    此物乃是摩睺罗,据说是佛教神摩睺罗与童子化身于七宝莲花,寓意多子多福。
    她含笑摆弄着,待到翻到摩睺罗底下时,忽而脸色一变。
    “怎么了,”陆长风时刻关注着她,见状不由也凑过头来,待看清那底下的图案时也变了脸色。
    夫妻俩对望,都在对方脸上看到了震惊。
    “不,不会吧,”林素儿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我,我去问问,”她嘴里喃喃念着便要起身。
    陆长风却拉住了她,“别慌,”他从怀里摸出那带血的布条,布条上画的图案赫然与梁清凤送来物件底下的图案一模一样。
    他沉吟半晌道,“不如叫那梁王府的婆子来问一问,这物件到底从何而来。”
    林素儿连连点头。
    是她昏了头了,未弄清楚之前下不得定论。
    很快,那位婆子就被请了进来。
    林素儿先是随意问了些梁清凤的近况,又说起她的婚事,话题最后才绕到梁清凤送来的礼物上来。
    “……清凤有心了,她挑选的小玩意儿都是庆高没有的,我瞧着便极喜欢,没想到里头还有个摩睺罗,”她说到这,手便在小腹处慢慢摩挲,“她这个小姨果然会挑时间。”
    那婆子捂着嘴夸张地笑了起来。
    在后头用饭的光景,她听林家的下人说起林素儿怀了三个月身孕的消息,此时又听林素儿这般说,顿时笑得见牙不见眼。
    “要不说您与郡主是前世修来的姐妹情,这摩睺罗是郡主寻了工匠,手把手学了,亲手雕刻而成,”婆子笑眯眯地道,“因为跟着师傅学了雕刻,郡主给王爷王妃都做了些玉件,王爷王妃不知多高兴。”
    林素儿听得微微发凉,面上却半点都不敢露,只笑着又说了几句,这才露出了倦容。
    那婆子见机便告退了。
    花厅的隔间里,陆长风走了出来,夫妻俩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没说话。
    好半晌,陆长风拉住了林素儿的手,“素素,我们要好好查一查梁王世子。”
    林素儿知道他的意思。
    那图徽与摩睺罗底下的图案一模一样出现在探子的密函当中,最大嫌疑人便是梁王世子。
    先帝时,梁王作为出身低微的皇子虽不得先皇欢心,可梁王世子文韬武略极得先皇喜爱,先皇在世时,梁王世子便奉命镇守西北御加关,除了先皇驾崩时回了京城,往后便一直守在西北未曾挪地。
    当今自然打过收了他手中兵权的念头,可几次都因为诸多事不了了之,如今是何打算,陆长风并不敢揣测圣意。
    “御加关离庆高不过百余里地,若是木明知那日去见的人是梁王世子,”剩下的话陆长风并未说出口。
    林素儿却是心领神会,她神色凝重地点头,“那便去查查吧,但愿不是咱们预见的那般。”
    屋里的气氛便沉闷下来。
    见林素儿皱着眉头,陆长风笑着刮了刮她的鼻子,“别苦着脸,小心咱们的儿子生下来也是个苦瓜脸,说不上媳妇那就没处哭去了。”
    林素儿斜睨了他一眼,她轻轻抚摸着腹部,整个面部线条都柔和下来,“孩子,你快捂住耳朵,你爹在瞎说。”
    陆长风伏下身子将耳朵贴在她腹部,低声道,“儿子,你娘她又骂爹了,真是个凶婆娘。”
    “孩子,你爹怕是个傻子,你不要理他。”
    “儿子……”
    夫妻俩就这样耍起花枪来。
    过了几日,关于梁王世子的消息便放在了陆长风的案头。
    梁王世子,今年刚过而立之年,这些年御加关在他的带领下,不说被经营得如铁桶,却也将乌留部落挡在了关外。几年间,乌留部落大大小小进犯几十次,俱被梁王世子领兵打退。
    陆长风仔细翻看着案几上的资料,待看到那几次比较重大的捷报时,眼里就闪过丝笑意。
    “你也看出来了,”胡半仙剔着牙,整个人窝在太师椅上,“这个梁清玄有意思得紧,我若是皇帝老子,也不知该笑还是该哭。”
    陆长风轻轻地敲击着案几,“先生的意思是,梁王世子自己挑的日子?”
    胡半仙掀了掀眼皮,“什么我的意思,老道可什么都没说,你自己去查一查好了,青口白牙的,我什么都不知道。”
    御加关几次大捷的时间点确实有规律可寻。梁王世子与乌留打仗似乎都按着皇上的心情挑日子,皇后娘娘的千秋节,太后娘娘的圣寿节,皇上的长春节,几个普天同庆的日子,捷报或大或小都能传出来,再着便是年节日。
    还有——
    陆长风看着最后一排用朱红标出来之处,脸上的诧异更甚。他这位便宜大舅子不是个简单的。
    那是三年前当今提出要收回御加关的兵权之后半个月的事了。
    御加关遇上了那几年难得一见的动乱,先是最北边草原深处的鞑子进犯,梁王世子带人浴血奋战,才松了一口气,乌留部落又趁机扰边,疲惫之师只好匆匆应战,那一场战乱,御加关的将士死伤大半,梁王世子更是差点丢了性命,惨胜。
    那档口,朝野一片哗然,更有人上书要给梁王世子请功,这事自然是没成,可当今却歇了收回兵权的念头。
    胡半仙拉长着脖子,自然也瞧见了消息里的重要信息,他嘿嘿道,“厉害啊厉害,这手悲情牌一打,啧啧。”
    陆长风却是背脊发寒,那些丢了性命的儿郎,是否曾后悔上了战场?!
    第409章 动手
    天气一日日热起来,眼看着端午将至,陆府开始包粽子,做五毒香袋。
    林素儿的肚子开始微微隆起,因为怕热,她几乎不再出门,每日窝在放着冰块的屋里由着小丫头打扇念书,日子过得好不惬意。
    若说烦心事,那也是有的,这几日,陆长风又开始早出晚归,她睡的时候他还未回,她醒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
    此时,林素儿半眯着眼躺着,正暗自念叨着,不经念叨的陆长风便是在这个时候进了屋。
    他示意屋里服侍的都退了下去,在林素儿身前蹲下身来。
    “咱们的儿子还好,有没有闹你吧?”
    陆长风的手已经放在了林素儿的小腹上,他熟练地摩挲着,眼底满是即将为人父的柔情。
    林素儿笑盈盈地道,“好的很,能吃能睡,就是与我说,他快要忘记他爹长什么模样了。”
    陆长风讪讪然地笑,垂着眼睑没有说话。
    长时间的沉默让林素儿开始不安,她一把拉住陆长风,“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与我说?”
    陆长风苦笑,谁说怀了孩子的女人要傻上好几年。
    他捏住林素儿的手,温声道,“素素,我许是不能陪你过端午了,”他歉意地摸着她的肚子,“儿子,你在家好好陪着娘,要听话,不许闹娘,听到没有。”
    林素儿却听出了不同的意思,她揪住陆长风的衣袖,“是,是那件事有眉目了?”
    陆长风微微颔首,压低声音道,“刚刚得了消息,快活林有动静了,我要出去一趟。”
    林素儿心下一沉,捏着陆长风衣襟的手指都有些发白,“是不是有危险?”
    她想到上回陆长风去了一趟快活林便带了伤回来之事。
    “没事,”陆长风握住了她的手,见林素儿仍是忧心忡忡,不由安慰道,“我要去借兵,放心,你家夫君不是孤胆英雄,独自深入狼穴的事我不会做的。”
    林素儿勉强点了点头,“我,我在家等你,还有孩子,你定要平安回来。”
    陆长风重重点头,示意自己绝对能平安归来。
    林素儿便要起身,“我给你收拾行李,你在外不能风餐露宿。”
    “素素,”陆长风无奈地按住了她,“我出去的事,莫要声张,我已经请了假了,说是在家陪着你,你可要给我守住秘密。”
    又是好一番安慰,陆长风擦着额头上的汗悄悄从侧门出了府。
    侧门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马车。
    马车里,一个脏兮兮的老头正吃得满嘴油光,只见他三下两下,一只肥鸡腿便只剩下鸡腿骨。
    陆长风进来的时候,满车的咸香味让他皱了皱眉。
    “走吧,”陆长风敲了敲车壁,马车吱呀吱呀走了起来。
    胡半仙眯着眼看了看他,“嗤,你家小媳妇跟你闹了?”
    陆长风没有理他。
    胡半仙啧啧两声还要念叨,陆长风已道,“先生,等会如何交涉,您都想好了?!”
    胡半仙果真闭上了嘴,他神色难得正经,开始与陆长风讨论此行目标人物的履历。
    两日后。
    黑夜,弯月,无星。
    黑黢黢的林子静悄悄,只偶尔有几声呱呱的蛙叫声在孤独地叫嚣。
    忽然,林子里起了风,沙沙的声音响起,混着蛙叫声,鞋底与草地摩擦的声音悄然而至。
    夜色中,几十条黑影灵巧地避过林子对面探过来的视线,鬼魅般前行。
    林子对面几十丈远处,与黑漆漆的林子相反,无数的火把几乎将夜空照成白昼。
    百来余身穿劲装的精壮男子腰间别着长刀,沉默地在夜色中巡逻。
    不远处是几十个光着膀子的大汉,各自无声地搬抬着什么。
    除了重物落地的声音,便只余粗重的呼吸声。雪白的光影在夜色中闪烁着刺眼的光芒,给这无声的夜染上了一层冷意。
    在这一片冷意中,一位面带刀疤的男子走了过来。
    “都快些,马上就要出货。”
    他的声音暗哑,仿佛是在沙砾间摩擦过。
    很快,装好的武器便被人一车车往外拉,长长的车队从库房里驶向西边。
    吱呀的车轮滚动声响起,静夜被打破,林中忽然惊起几只鸟儿,扑棱棱地飞向夜空。
    半个时辰后。
    一座山丘里,一位面容俊朗的男子背手绕着跟前的箱笼走了一圈,仔细打量过箱子里的东西,满意地点头,“不错,工期虽赶,东西却是不错。”
    他对面的刀疤男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那是自然,上头交代下来的。”
    俊朗男子也不再多话,他做了个手势,他身旁管事模样的男子就从怀里摸出个册子来,刀疤男接过,用个物件在上头戳了下,那管事就笑眯眯地说了句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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