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带着妹妹离开学校前,单萱还做了一件事。
    白雅言在冲动失言之后,后悔不迭,已经吓得躲回了宿舍,生怕徐梦云来找自己麻烦。
    当然,她没等到亲妈徐梦云,就先等到了单萱。
    见到白雅言的第一秒,单萱便抬手扇了对方一耳光。
    她冷冰冰道:“白雅言,你为什么永远不明白,就算把别人拉下来,站上高处的人也不会是你。”
    白雅言捂着脸颊,嗫嚅着不敢说话。
    单萱面无表情地继续道:“白雅言,你还不知道吧,学校有一个给教职工子女的优惠名额,只要交二十万,就可以去uc系统上学。虽然分校的排名不是最好,但以你的成绩,哪怕再多读三年高中,也考不上相同档次的学校吧?”
    “十万块也不过就是你妈半年的工资而已,她给单子赟报早教班,一年就要花七八万吧?你比我清楚。”
    “可你妈不舍得给你花这十万,所以把这名额让给陈老师家的儿子了。白雅言,你的前途在你妈心里,根本不值钱的。”
    杀人诛心的手段,单萱天生就会,无师自通。
    她冲着白雅言笑了笑,语气森然:“我们姐妹俩是死了爷爷,可你呢?你倒是有个活着的妈,可还不如死了呢。”
    ***
    单萱原本想要带妹妹回清宁,可单茶却死活都不要回去。
    小姑娘揪着姐姐的衣袖,眼泪汪汪的,如同一只惊惶的小兽般,声音里带着浓重的哭腔。
    “姐姐,我不要回去……爷爷肯定是在故意骗我们,我们要是回去,是不是就上当了?我才不要当傻瓜呢!”
    见到小姑娘这样,霍舟也终于失语。
    他先前觉得单萱故意瞒着单茶爷爷的事情,是小题大做。
    可现在才知道,原来最了解的单茶还是她。
    原来她才是有先见之明的那一个。
    单茶自小体弱,能平安活到十八岁,全靠着单爷爷日复一日的悉心照料。
    小姑娘在学校里认真念书,拼了命的想考上一个好大学,为的也不过是毕业后能赚钱孝敬爷爷。
    支撑着单茶努力学习的,从来不是光明灿烂的前途,而是让爷爷过上好日子。
    单茶想要的从来都很简单。
    上初中那会儿,她和姐姐还跟着爷爷住在明水街的老房子里。
    邻居家的姐姐念了大学,毕业回来后在清宁上班,每个月能赚五千块工资。
    单茶好羡慕邻居姐姐,心里暗暗立下了心愿,以后自己也要每个月赚五千块钱。
    这样爷爷就不用每天起早贪黑地守着小卖部了。
    单茶不愿意回学校,也不愿意回清宁。
    霍舟在学校附近的酒店里开了一间套房,整整三天,单茶都待在房间里,半步都没有踏出来。
    避无可避,无论如何,单茶都没有办法再自我欺骗下去。
    爷爷是真的不在了。
    和姐姐不一样,单茶没有高远的志向。
    她只是想要好好上完大学,毕业后回到清宁来,找一份工作,陪在爷爷身边好好生活而已。
    单茶也不明白,自己明明一点都不贪心,可为什么连这样简单的心愿都不能被满足。
    单萱寸步不离地在酒店里守了妹妹三天。
    可小姑娘的性子执拗,她怎么劝,单茶都不为所动,不吃不喝。
    过去十八年,单茶的日子过得简单纯粹。
    也正是因为简单纯粹,所以当唯一的执念被摧毁时,纯粹的人会变得格外偏执。
    这天中午的时候,晏随给单萱发了条短信,约她出来见一面。
    两人的见面地点在晏随外公家的老宅子里。
    晏随问:“她怎么样了?”
    单萱坦诚道:“不太好,怎么劝都不吃不喝。可能要复读一年。”
    晏随“嗯”一声,神色晦暗不明。
    单萱已经接受这个事实,“一年的时间,她还耽误得起。你今天找我来干什么?”
    晏随起身,进了卧室,片刻后出来,手里还抱着一个上了锁的小箱子。
    晏随将那个小箱子放在茶几上,沉声道:“里面装的是念念的日记。”
    单萱微怔。
    于阿姨将她视作了自家人,又因为心脏的这一层关系,于阿姨曾经想过将念念的日记给她看——她想要这世上多一个人了解早夭的念念,想要多一个人和她共享和念念有关的回忆。
    只是后来,那些日记却怎么都找不到了。
    晏随简单解释道:“霍舟偷出来的。他怕你把这些日记拿给小山茶看。”
    他自嘲笑笑:“你怀疑过,她也怀疑过,她对我的感觉,其实因为念念的心脏。”
    单萱看着他,“那你现在是什么意思?”
    晏随将那个小箱子往单萱的方向又推了推,“她现在已经很恨我了……让她恨得更彻底点,也没什么不好。”
    不如就让小姑娘确信,对他的所有好感、所有心动,全部是源自念念的心脏。
    这样总比她独自一人在心中反复拉扯、反复纠结要好。
    单萱伸出一只手,轻轻按在那个小箱子上,点头道:“好。”
    说完她又看向晏随,“决定好去哪里了吗?”
    晏随道:“霍舟和你说过吧,我一直想学空气动力学。他总说我想学这个专业是暗恋他,将来读完书出来可以帮他设计最新型的赛车,当他的首席工程师。”
    单萱扯着嘴角笑了,“嗯。”
    “他瞎说的。我想学这个专业,是因为将来想进部队研究所,设计新型飞机……”晏随的语气自嘲,“现在说这些是不是挺可笑的?”
    单萱沉默,因为不知道该说什么。
    顿一顿,晏随道:“军校的最后一批特招,我有竞赛奖项,刚好符合保送要求。再加上,我爸的案子还没立案……现在是最后的机会,错过这村就没这店了。”
    单萱了然地点点头。
    这也是她一开始不希望单茶同他走得太近的原因。
    这样在云端的家庭,平日里有多高高在上,跌下来粉身碎骨的时候,就有多惨烈。
    离开的时候,单萱说:“祝你前程似锦。”
    ***
    晏随没有等到毕业那天,就先离开了学校。
    那会儿关于晏明达跳楼自杀的官方通报已经出来了,网络上传得沸沸扬扬,学校里便更是如此。
    “晏随这个姓氏如此罕见,所有人都知道,晏随是晏明达的儿子。
    那天晏随来学校收拾自己的东西,同学们见到他出现,都万分诧异,但却没有人上前和他搭话。
    毕竟还都是十几岁的孩子,朝夕相处的同学家里出了那样大的变故,大家都不知该作何反应。
    当然也有人落井下石。
    当初因为刁难单茶、当众被晏随奚落过的班主任,这会儿听时候晏随回了学校,也赶紧从办公室赶到了教室里。
    趁着晏随整理储物柜的当口,班主任站在讲台上,一副要笑不笑的模样,说着风凉话——
    “那句老话怎么说的来着?有其父必有其子,家庭教育对一个人的影响真是至关重要。”
    班主任这番话中指桑骂槐的意味太过明显。
    所有人一时之间都很紧张地看向了教室后面的晏随——按照这位祖宗平日里的祖宗脾气,必然是要发作的。
    可此刻的晏随就像是没听见一般,依旧在十分认真地一样样整理储物柜里的东西。
    讲台上的班主任继续道:
    “你们中的某些同学啊,虽然从根上已经歪掉了,但老师还是希望这类同学以后可以好好做人,千万别学得和他爸爸一样……不然到时候传出去多难听啊。”
    晏随依旧是不为所动的模样,可教室里的其他人却听不下去了。
    不知是谁领头说了一句:“再难听,也没有当初有些人求着人家爸爸给自己儿子介绍工作难听吧?”
    另一个平时和晏随不大对付的二世祖坐在座位上,也要笑不笑的开口道:
    “老师,当初对着人家老子拍马屁拍得最殷勤的人不就是你吗?人家老子是没了,可我们又没失忆。”
    班主任的脸青一阵白一阵。
    晏随依旧在收拾整理着自己的东西,一言不发。
    无论平日里关系好还是不好,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了晏随身上。
    终于等到晏随将全部的东西收拾好,要离开的时候,隔壁楼国际部的汪流跑到了高三一班来,大呼小叫道——
    “随哥随哥,我转正了!可以和你当同学了!”
    汪流从小跟着父母的工作调动辗转生活在数个国家,对国内的情况十分陌生,对晏家倒台引起的暗流涌动更是一概不知。
    他去年也申请了mit,但一直在waitlist上迟迟没有转正。
    就在他灰心绝望之际,前几天却突然收到录取委员会发来的邮件,通知他正式被录取。
    刚刚他听说晏随回了学校,便急匆匆赶过来了。
    汪流是真的高兴,照着晏随的肩膀捶了一拳,笑呵呵道:“随哥,你怎么没进群啊?今年被录取的大陆生一共六个人,我们打算组织亚太区的新生trek,你什么时间方便啊?”
    晏随道:“我就不去了,你们玩得开心。”
    汪流站在原地,像是听懂了这番话,又像是没听懂。
    晏随留在学校里的东西不多,也就是一副耳机和几本书,单手拎着足矣。
    所有人都目送着晏随一步步往教室外走,然后下楼,最后身影出现在了教学楼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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