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碰到虞瑶的一片衣角便被劈手打落。
    孟韬微怔下抬眼,见楚景玄横在他和虞瑶中间, 继而伸手将虞瑶拉到自己身后,双眸淬了冰似的凉湛湛看他。
    “孟夫子不是饱读圣贤书吗?”
    “难道连男女授受不亲这么基本的礼矩也不清楚?抑或是假装不清楚?”
    楚景玄语含讥诮。
    孟韬看着他, 面色微沉, 明白此人故意找茬,便道:“娄公子既知礼守礼, 当放开瑶娘才是。”
    楚景玄觉得孟韬当真可笑得紧。
    他和瑶瑶是夫妻……念头刚在脑海浮现, 又被虞瑶不认得他的现实击溃。
    刹那的沉默换来虞瑶挣脱他的手掌。
    楚景玄掌心一空, 听见虞瑶对他道:“娄公子, 你先回去罢。”
    虞瑶是不知道楚景玄在做什么。
    她虽感谢他方才舍身相护,但也不喜他这般莫名其妙生事。
    “孟夫子,我先去取伤药来。”
    虞瑶对孟韬微微颔首示意,先行离开此处,没有再看一旁的楚景玄。
    被忽视的楚景玄双眸不由追随虞瑶身影而去。
    只他立在原地, 身形依旧高大, 周遭却萦绕着一种难言的落寞。
    孟韬没有多理他。
    闹过一场, 四下乱哄哄的, 学生们虽然被拦在学堂里没出来,但个个凑到窗边探着脖子看热闹。
    孟韬和书院其他人一起重新组织学生们温书。
    又喊来平常负责书院洒扫的奴仆将庭院稍事清理一番。
    虞瑶取伤药回来见楚景玄不在也未多想。
    把药交给孟韬后,书院山长便派人来喊她去一趟,她便又去见山长,旁的事暂且先搁下了。
    钱夫人为何带人来书院闹事,虞瑶不大清楚。
    她不记得自己几时得罪过钱夫人。
    但在书院里发生这种事,总归会带来一些不怎么好的影响。
    山长苦口薄心,为书院着想,虞瑶理解。
    何况说不准那钱夫人今日心有不甘,下次还会来书院。
    闹起事耽误的是读书识字的学生们。
    当初能够同意让她一个女子来书院为小娘子们授课已经称得上开明。
    不想让山长为难,虞瑶接受最近暂不来书院,待弄明白今日之事前因后果以及这场风波彻底过去再论的提议。
    忙忙碌碌,待书院这些事处理妥当已是下午。
    虞瑶回到酒楼,见阿福在酒楼里帮忙,终于记起“娄将军”这一号人物。
    她把阿福喊到跟前:“娄公子呢?”
    阿福摇摇头:“不知道啊,从书院出来以后他就找不到人了。”
    流萤已从阿福口中听说书院里发生的事。
    见虞瑶回来,她拉着虞瑶看一看,确认没有受伤方道:“娄公子从早上出去便不曾回过。”
    虞瑶皱眉:“没回来吗?”
    “没有。”阿福再一次摇头,“掌柜的,我去小院子看过,没有人,可能是走了吧。”
    走了?
    虞瑶眉心微蹙,却没有太纠结这个人的去向。
    总归是一个大男人,自会照顾自己,见他在书院也颇行动自如。
    便略过楚景玄的去向这个问题。
    和流萤说得些书院的情况,虞瑶先行回后院去看孩子。
    ……
    灵河县县衙。
    县衙后院里一池荷花在夏日里开得正好。
    日光自天幕倾斜而下,为池中碧叶映衬间的粉白花朵镀上一层淡淡金色光芒,显出别样的娇艳。
    一袭锦袍的楚景玄坐在池边水榭中。
    他看着池中荷花,不紧不慢转着指间的白玉扳指,听县令禀报钱夫人情况。
    “所以一个员外的妻子却有胆子带人闯进书院闹事。”
    听罢县令说明“钱夫人”情况,楚景玄转动扳指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问,“你这个县令是怎么当的?”
    “整个灵河县只有百川书院略大一些。县城里大半孩子在那里读书习字,今日是钱夫人闹事,明日来个别人,这书院还要不要教书了?他日若去个穷凶极恶的歹徒呢?是不是非要闹出人命来,你这县令才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
    灵河县的县令名唤孟斌。
    孟斌也不知这么一个小县城为何把本该远在京城的皇帝都给招来了。
    百川书院有人闹事,县衙尚未接过报案,他也不知情况,反而皇帝忽然出现在县衙问起此事……字字句句说得严重,根本是容不得半个字的辩驳。
    摸不透眼前这尊大佛心思。
    孟斌只能扑通跪下:“下官知罪。”
    楚景玄看他一眼。
    孟斌又道:“在下官的治下却有人如此肆意妄为,实乃下官失职。”
    “下官即刻派人去捉拿钱氏归案。”
    “并严加审问,令她供认出去百川书院闹事的缘由。”
    话说罢,孟斌迟疑过一瞬,仰头去看楚景玄。
    楚景玄淡淡道:“朕亲自审问。”
    孟斌心神一凛当即行礼告退,从水榭出来,命捕快去捉拿钱氏。
    楚景玄坐在水榭里,常禄躬身立在他的身后为他添茶。
    四周皆有侍卫在守着。
    常禄便趁这会儿功夫将几桩要紧事一一禀报。
    楚景玄坐在太师椅里,一双眸子目光幽幽望向水榭外池中荷花。
    “往后便将奏报送去朕住的地方。”
    楚景玄现下住在虞瑶安置他那处小院子里,往后将奏报往那个地方送去,无疑存着长住的意思。
    常禄听言,心思转动,低头应诺。
    又过得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去书院闹事的钱氏被押回县衙。
    县令孟斌带捕快把钱氏押到后院水榭外。
    钱夫人本带人去书院找虞瑶的麻烦,反将脸丢尽,自心中郁愤。
    却未想自己会被县令下令捉拿。
    她稀里糊涂被押到县衙,被迫跪在水榭外,仰头去看水榭里的那个人,没看清楚脸,只觉出一种令人生畏的威压。又见县令孟斌对其毕恭毕敬,心下茫然。
    “把她押上来。”
    直至楚景玄低沉冷凉的话从水榭传出,钱夫人愣住,僵硬着身子转过脸去看县令孟斌。
    她才意识到书院里护着虞瑶那个年轻男人乃是她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连灵河县的县令都对这个人恭恭敬敬……
    不待钱氏想出个所以然,她被押进水榭,跪在楚景玄面前。
    楚景玄斜睨她一眼,目光凉薄,却慢条斯理开口:“说一说吧,为什么去书院闹事?”
    分明是夏天,钱氏却身上发凉。
    她战战兢兢、支支吾吾:“民、民妇,是、是去……”说不出句完整话。
    楚景玄眉眼浮现不耐。
    孟斌见状,便厉声道:“大胆刁妇,还不速速招来!”
    钱氏脸色惨白,颤抖着唇一一交待。
    只她心里认定虞瑶也有错,言语之间难免带着贬损,而事情说来不复杂。
    钱氏与张员外膝下有一宝贝儿子,未及弱冠。
    自见过虞瑶一面,念念不忘,更时时在府里叫嚷着非虞瑶不娶。
    媒婆上门来为她儿子说亲却无不被轰出去,钱氏心中不快。若虞瑶是个未出阁的小娘子,她疼爱儿子,自张罗着上门提亲,可那是一个带着两个孩子的寡妇啊!
    钱氏便想要给虞瑶点颜色瞧瞧。
    是以有今日之事。
    而选在书院是为让虞瑶脸面无存、从此在灵河县待不下去。
    没想到,变成现下这般……
    “你儿子不知检点觊觎别人的妻子,你不想着对自己儿子严加管束,反倒去找别人的茬。”
    楚景玄冷冷一笑,“那就把你儿子也押来。”
    钱氏大惊,连忙磕头求饶:“不可,万万不可,求大人高抬贵手。”
    楚景玄似饶有兴致:“为何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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