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肆不想纠缠,越身而过,又停了一下。
    两人并肩而立,面朝不同方向。程肆微微侧眸,又轻又淡地抛出个问句:“来这个地方,你都不心虚吗?”
    留下这句话,他头也不回地下了山腰。
    停车场时在山脚下一处平地,此时里面的车辆并不多,他一眼看见远处程术知那辆黑色奔驰。司机还在车里。
    风更大了,擦过人侧脸,留下一阵凉意。
    程肆半倚着车身,掏出烟盒与打火机,取出一支咬在齿间,拢着手点燃。
    深吸一口,白烟被风一吹,散得很快。
    半根烟然过,他夹在指间,又抬起另一只手张开按了按太阳穴。正要寻垃圾桶捻灭烟蒂时,身后有人喊道:“程肆。”
    程肆一顿,面色是前所未有的漠然。
    他没有回头,狠狠摁灭未燃尽的烟。
    令旖在他背后两三米处停下。
    女人穿了件毛衣,下身是条同色系略深些的针织裙,此时大衣拢在臂间,妆容精致,身姿窈窕。
    “你回来了。”令旖浅浅一笑,仰头笑对着程肆,柔柔地问:“不走了吧?”
    程肆一个眼神也没给,只吐出一个字:“滚。”
    令旖脸上的笑容僵住,被这冷风一吹,更觉精致的妆容都似被吹得扑簌簌往下掉。
    她近乎含泪地看着程肆,声音止不住颤抖:“我知道你恨我,可我也是身不由己……”
    程肆转身去开车,令旖见他如此冷淡,手急急伸出去,拉住了程肆手腕。
    没有衣物阻隔,真实无比的碰触。
    只一瞬间,程肆眼底浮现出层层燥意,更贴切地说,是毫不掩饰的恶心。
    碰触不到一秒,她的手就被人大力甩开,今日跟着程术知来祭拜他母亲,令旖本就没穿高跟鞋,选了双最平稳的。可即便如此,她还是被这一下甩得踉跄好几下,差点跌倒在地。
    令旖几近震惊地看过去。
    她十八岁进入大学就跟着程术知学习,去过程家无数次,程术知没时间,她甚至去给程肆开过家长会,见证过他从少年一点点长大。
    除了当年那件事,她从来没见过程肆这么对待过一个人。他就像是程术知打造出来的最完美的艺术品,待人接物都是教科书式的范本。
    令旖满脸惊愕地抬起头来,眼中蓄满泪水,她本就长着一张男人见了都我见犹怜的脸,此时梨花带雨的模样,没有人会不心疼。
    可程肆毫无反应,眸底只有厌恶。
    令旖语无伦次,只断断续续地重复一句话:“我知道你恨我,我知道你恨我……”
    程肆一刻都不想多待,打开车门,狠踩油门飞驰离去。
    天气不算好,没有太阳,云层灰蒙蒙的。偶尔被风吹动,阳光得到一丝空隙,透过浓云照落大地,投射进挡风玻璃,一缕金色阳光照在男人搭在方向盘上的手腕。
    程肆垂眸,目光掠过手腕,他紧蹙着眉,重重踩下刹车在路边停下。
    前不着村后不着店,更没有洗手间。
    眉间燥意只增不减,程肆侧身过去,从副驾前的置物格中找到盒酒精棉片。
    撕开一张,便往手腕上擦。
    一片用完就撕下一片,半盒的棉片都被他撕开,副驾真皮座椅上落满了包装纸和用过的棉片。
    手腕的皮肤被擦得红得刺眼,可他好像还觉得不够。动作越发快起来,车内密闭的空间空气流动不畅,一闭眼仿佛就能再次看见令旖那张脸出现在眼前。
    手腕处的红印越发惹眼,棉片无数次的摩擦让那处皮肤变得滚烫,他用的力气很大,却也好像感觉不到疼。
    程肆降下车窗,凉风吹进来,心口的恶心感好似才终于被吹淡了些。
    他降下车窗,停了许久,翻出手机改签了机票,一路疾驰到家。
    电梯门打开,家门前堵了个人。
    那人蹲在门边,咬着根烟,脚边还有好几个已经捻灭的烟蒂。
    那人闻声抬眼,下一秒从嘴边拿下烟,望着程肆低骂道:“我他妈就知道今儿能蹲到你。”
    程肆走过去开门,高违紧跟着他,进门却差点呛鼻子:“操,你他妈也不打扫打扫?”
    高违轻车熟路地穿过客厅,伸手要去拉阳台窗帘。
    “别麻烦了。”程肆说。
    高违没搭理他,展臂一把拉开窗帘,又开了窗,新鲜空气涌进来的瞬间,才缓过一口气。
    他转身去寻扫把,被程肆拦住,“我半小时后去机场。”
    高违顿住:“回江城?”
    程肆:“是。”
    “你他妈……”高违一句好话都说不出来,半晌,烦躁道:“我跟老师保证了,今儿指定把你这臭小子逮回实验室,蒙了麻袋打晕老子都他妈要把你绑回去!”
    程肆神色淡淡:“退学申请我已经提交了。”
    “你他妈提交个屁!”高违骂道:“申请老子给你从学院偷了,现在就压在我床板底下。”
    程肆撩起眼帘,须臾,打出张让人心软的牌:“师兄。”
    高违怒目的姿态一下子被这两字打得软下来,也不嫌脏,弯腰在沙发上坐下。他垂着脑袋,胳膊搭在膝盖上。
    程肆说:“替我和叶老头说声抱歉。”
    高违梗着脖子:“自个儿说去!”
    程肆去冰箱拿了两瓶水,看了眼瓶身递给他:“喝吗?还没过期。”
    高违拧开瓶盖,一口气灌下去半瓶,说:“我就问你三个字,为什么?”
    程肆敛着眼睫,淡声说:“没别的原因,你就当我课题做不出来。”
    塑料瓶身被捏得变形,高违骂道:“滚他妈的,好歹编个像样点理由。谁用这个理由都行,你用谁他妈信啊。”
    程肆打开瓶子喝了两口,静默数秒,低声说:“师兄,我暂时不想在这儿待着。”
    两个大男人,在这灰尘满地的房间坐了半晌。也不知过了多久,高违将剩下的半瓶水也喝干净。
    他轻叹一口气:“行。你不想告诉我们原因,我也不强求。只有一句,老师和我,永远等你回来。程肆,你得记得回来。”
    程肆没有说好,也没说不好。
    他起身去卧室收拾东西。高违问道:“就这么着急,非得今天赶回去?跟我去实验室见见叶老,他老人家天天嘴边记挂着你,对几个研究生的师弟师妹,整天嚷嚷着让向你学习,都快被研一刚进来的那伙打印照片贴床头,逢考试孔子都不拜就拜你。”
    程肆:“……”
    行李箱压根没动过,怎么来的又怎么走。
    程肆抬腕看时间:“我得去机场了。”
    高违在他身后大声道:“急个屁啊!江城有人拴着你了?”
    程肆说:“答应了一个小姑娘,回去给她开家长会。”
    高违愣了下:“操,你他妈都在那边生女儿了?”
    程肆回头,露出今天唯一一点笑意。同时骂道:“滚。”
    第二十章 跟哥哥说。
    一中的期中考试不许提前交卷。
    最后一门生物, 整个考场的人后半小时都在发呆放空中度过。
    言柚的位置刚好靠一扇窗,能看见窗外种着的一棵银杏树的树顶。这棵没长几年, 还是细细一枝。此时迎着风,被吹得簌簌落叶。
    外面的风看着不小。
    言柚垂眸,又检查一遍答题卡。还剩五分钟,她又开始在无所事事之后想程肆。
    他应该也是回北京去祭拜的吧。
    试卷上画了几个简笔小人傻兮兮地笑,她又开始趴在桌上思考等会儿怎么去墓园。
    终于,广播里传来考试结束的提示音。
    言柚收好东西,去教室讲台拿了书包装好后,就准备往外冲。
    “言柚。”身后跟过来个人。
    林一丞跟上她的脚步:“你怎么这么着急?”
    言柚:“我有点事情。”
    林一丞跟着她往一班的方向走,似是随口一提:“明天我生日, 可以邀请你来参加吗?”
    像是担心言柚不答应, 男生又很快补充道:“不用担心, 还请了你们班好几个人, 保证不会让你无聊。”
    两人关系虽然没有很熟悉亲近,但这么多回都在考场狭路相逢, 还都是前两张桌子,言柚不太好拒绝了, 点头答应, 又笑着说:“你过生日这么还担心我会不会无聊——对了, 你有什么喜欢的东西吗?我不太知道你的喜好,所以也不清楚给你送什么礼物比较好。”
    林一丞歪头冲她扬眉笑着:“什么都不用买,只要你来就可以了。”
    顿了一下,又语气无比认真地保证道:“真的。”
    刚考完试, 走廊里全是兴奋地周末互约着去浪的同学。
    人群之中有几个和林一丞相熟的男生哄闹,吹几声口哨。
    “哎呦喂,大新闻!”
    “啧啧, 丞哥不得了。”
    “林一丞牛逼!
    闹闹嚷嚷,就足以让本来正常无比的气氛变质出莫须有的情愫。
    言柚还没怎么着,却发现林一丞的耳朵被那几人闹得红通通。
    男生面对着她,倒退着往后走,报了一家云照里附近的ktv名字,又挥手笑着说:“那言柚,一定要来啊!拜拜!”
    话音落下,便转身跑着汇入了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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