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飞原本打算与维桢在家里好好恩爱一天,维桢不领情,他亦无计可施,将人送去上课,自己随后去了战略指挥学院报道。
    沉飞跟韩弗理的情况大不一样。韩弗理就是来混世的,一早雇了几名联邦其他顶级军校出来的精英给他设计论文,有恃无恐,再者毕业不毕业,荣誉资格证书什么的,他压根不在乎。
    沉司令对儿子寄以厚望,沉飞不能太敷衍,况且还需要给桑切斯院长一个交代,因此不出任务时,他的课程上得还算齐全。活该倒霉,刚进教学楼就被桑切斯院长逮住,让沉飞把一整天都空出来帮他做个至关重要的实战案例,因为必须严格模拟战役现场情景,所有出席的人员都要把通讯器关闭。母亲好友的面子还是要给的,沉飞无可奈何之下告知维桢自己今天很忙,不能陪她了,叮嘱她乖乖吃饭,课一上完就回宿舍休息,不准在外面乱跑。
    维桢求之不得,满口答应下来。她的态度虽好,语气委实愉悦得过分,一点依依不舍的味道都没有。沉飞差点把芯片捏碎,周围的气压登时降低了几帕。
    维桢并无任何不可告人的私密事情要处理,她只是单纯地怀念以前独来独往的日子,想做什么就做什么,随心所至,毫无拘束,不用顾虑别人的感受,也不需要别人去迁就她。
    方瑾儒性情冷清,落落寡欢,有时整天都说不了一句话;安斯艾尔.垌文迪许对待妻女虽然温柔细心,呵护备至,却是个沉默内敛的读书人,研究院又事务繁忙,没有过多时间与家人共聚天伦;维桢是个再乖巧不过的孩子,品学兼优,安静平和,若非必要,连家门都不轻易踏出半步,双亲对她几乎没有任何的要求和管束。一家叁口各谋其政,互不干扰,自觉温馨和谐,外人看来其实疏远冷漠得怪异。沉飞将维桢看管得太过严密,让她有时会产生一种窒息的错觉。
    午饭和晚饭维桢都是独自一人吃的,优哉游哉地在学校里闲逛。
    还有几日就是维桢的二十岁生日,然后不到两月就放寒假了。
    沉飞已经越来越深切地入侵她的生活,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犹如飓风强势袭来,自己没有半点反抗的余地。维桢突然急不可待要回家去,在那里她可以喘息放松,无拘无束。
    她其实甚少想念父母,虽然他们是她在这个世上最亲最爱的人。迄今为止不曾出现过能令维桢念念不忘的人,在感情的世界里,她并不需要多少关爱,仿佛一匹在荒野上踽踽独行的孤狼,很难为了谁驻足太久,偏偏从外表看去,她是如此娇弱,需要悉心的陪伴和呵护才能存活,便分外令人惊心。
    当天没有夜间的课,维桢用过晚饭便沿着校园的小径消食
    头发曼妙地垂至腰际,黑如子夜,偏偏裙摆下的小腿白得胜过初雪;晚风吹起她的长发,露出小巧的脸庞,微翘的红唇,明净的杏眼,神色稚气静默——整一尊虚有其表的琉璃美人。落寞的秋景因她而浓艳生色,闲庭信步一路走来吹皱了几池春水,本人却一无所知。
    当她似有所觉的时候绝对不是因为那些倾慕的目光——后颈一麻,剧烈的痛楚瞬间流走于全身,脖子仰成一个惊心动魄的弧度。她趔趄几步扶着树干停下来,方才刹那间脚下踩空,极速坠落般生死一线的恐怖令她冷汗淋漓,脚下一软跌坐在地。
    “桢桢?你没事吧?”
    温柔的声音带着若有若无的叹息为她拨开了眼前的迷雾,她仓惶地抬起头,梨花一枝春带雨,不费吹灰之力就击溃了蒋晗熙所有的伪装。仿佛不小心扎进手指的一根花刺,虽然拔不出来,但伤口微不可见,些许薄暗的刺疼渐渐就忽略了。突然有一天伤口被人用暴力按压,才发现内里早已不知不觉地灌脓溃烂,无药可解。
    “我疼。”维桢喃喃道。
    蒋晗熙合了合眼,再睁开时所有波澜都掩了下去,一派风平浪静。
    他把维桢扶起来:“哪里疼?”
    “不知道,我不知道……仿佛哪里都疼,又仿佛一点都不疼。”维桢吃力地站起来,撑在蒋晗熙掌心的一只小手犹自簌簌发抖,似一片风中摇曳的叶芽。
    蒋晗熙用衣袖帮她擦了擦被冷汗浸透的鬓角,他也不知道哪里疼,只觉得连呼吸都痛不可言。
    维桢暗忖难道自己出现幻觉了?她突然想起母亲方瑾儒预知吉凶的能力,可是母亲不是说她并不具备这样玄妙的能力吗?
    此事自然不方便跟蒋晗熙提起,便问道:“你怎么来第一军校了?找沉飞么?”
    “嗯。他的通讯器打不通,韩弗理说他在战略指挥学院。”沉飞又替他拿到数个重大军工工程的批条。几年间,蒋晗熙已逐渐蚕食联邦官方军备输出的领地,二人暗地里勾连,潜移默化地渗透联邦全军种势力。
    其实派个可靠的下属过来也可以,他却鬼使神差亲自跑了一趟。他来的时候并不明确自己暗暗期待的是什么,当真的见到了心心念念的那个人,突然有种难以承受的惶恐。
    “晗熙哥哥认路么?需不需要我带你过去?沉飞说他今天帮桑切斯院长做个案例。不过既然连通讯器都关上了,恐怕不容易中途将人叫出来的。”维桢说着轻轻抽了抽手,纹丝不动,不由疑惑地看向蒋晗熙。
    “没关系,不是火烧眉毛的大事,明儿再找他吧。”蒋晗熙捏了捏她的手才放开,细腻柔滑的触感让他心神恍惚,“手怎么冷冰冰的,也不多穿点衣裳。联邦不比罗霂兰,秋天气温就很低。”
    “手凉没人疼。”维桢的话一说出口,心里狠狠地鄙夷了自己一下,勾搭帅哥也不换换台词,千篇一律没新意。
    “沉飞还不够疼你的?”
    跟昨晚情景回播似的。维桢“扑哧”一笑,不好意思搭腔。
    蒋晗熙含笑凝视着她。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沉飞是个领地意识极强的男人。他知道自己无论是作为沉飞的盟友,一个明哲保身的政客,又或是一个唯利是图的商人,都应该尽快抽身离去,然而心里实在太过快活,这快活来得如此不容易,便让他格外留恋。
    维桢想回宿舍去,又觉得应该让别人主动提出离开才合适,毕竟上门是客,她既然不准备一尽地主之谊,好歹也别下逐客令,犹豫了半天试探着道:“晗熙哥哥,你吃过晚饭了么?”
    蒋晗熙的视线半点儿不离开她的脸颊,随口应道:“还没,原打算跟沉飞一道。你呢?”
    维桢连忙道:“我早就吃完啦。都这么晚了,你快去吃晚饭吧,不按点用餐对胃不好。”
    敢情这小丫头是嫌他碍事,要打发他呢。蒋晗熙把她肩上的书包拎过来:“不着急。天黑了,我先送你回宿舍。你是要回去的对吧?”
    他具宋玉之姿且知情识趣,维桢自然说不出拒绝的话,点点头俩人结伴而行。
    “桢桢跟沉飞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维桢顿了顿,应道。
    这是不愿深谈的态度了。蒋晗熙不由怀念起她酒后的憨态,懵昧天真毫不设防。
    “来联邦半年多了,还习惯么?”他换了个安全的话题。
    维桢想了想:“习惯的。不过这里的女孩穿衣打扮彷佛与罗霂兰差别很大。”
    蒋晗熙道:“哦?”
    “罗霂兰帝国,尤其是堡莱克西斯星区,夫人小姐们喜欢穿古华夏的旗袍,还会戴垂饰耳环,碧霜晶手镯和插各种宝石做的簪子。”维桢并不知道这是叁十年前她的母亲方瑾瑜引领的潮流,至今长盛不衰。
    “可是桢桢并不曾戴过耳环呀?”他很少在维桢身上看到首饰,最多在手上拢一只小镯子,又或是鬓边别一枚发夹。
    维桢抿嘴一笑,“我怕疼,在身上凭空弄两个伤口,何必呢。”
    “嗯,是没有必要。”蒋晗熙盯着她腻白如玉的耳垂,这样的姿容,当真是脂粉污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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