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事:“……”
    那厢一边吐盐水一边梳头的季大老爷还在催促他:“还愣着干什么?快些!要不然叫言哥儿知道了,我定然吃不了兜着走!”
    这般慌乱惧怕儿子的样子,真真不知道谁才是爹了。
    不过……季大老爷那不着调的爹……呃,还是算了。
    管事摇了摇头,将把件玩意儿交给身边人让人把东西送回去,而后转身领着洗漱妥当的季大老爷去见安国公。
    一阵手忙脚乱的洗漱到底还是费了些时间的,待到安国公看到季大老爷时,两盏茶水已然下肚。
    安国公眯眼瞥了眼腰带上的衣带都系反了的季大老爷冷笑了一声,看了看自己的手边,眼见手边空无一物,便一口喝光了茶盏里的茶水,顺手抄起茶盏砸了过去:“这都快午时了,还不起来?昨儿又去哪里厮混了?”
    早在安国公环视手边趁手物件时,季大老爷便隐隐有所预感,是以这一砸,他轻易的躲了过去,茶盏在脚边落地开花,季大老爷干笑着凑上前去,顾左右而言他:“爹!知晓您回来了,我这不奔回来了么?”
    这老大什么德性这么多年早摸清楚了,安国公对这个长子没什么期待,自也无所谓失望了。逛青楼花船于他而言不是什么奇事,安国公倒也不意外,只是看着那张嬉皮笑脸莫名的有些欠揍的脸,安国公空着的手无聊的敲着桌桉,因着没揪到错处不能无故动手而隐隐露出些许失望之色。
    不过虽是因着不能动手觉得失望,可胡乱动手打孩子这等事安国公还是鲜少做的。是以,即便不能动手觉得无聊,安国公还是收了手板着脸将季大老爷喝骂了一顿之后,说起了正事。
    “言哥儿相中了一个姑娘,”安国公说道,“我来知会你这做爹的一声,免得儿子往后要成亲了,还要我去青楼花船上把你绑回来!”
    一席话说的季大老爷登时一惊,脱口而出:“他有相中的姑娘了?”
    安国公白了他一眼:“他今年二十多又不是两岁,有相中的姑娘很奇怪吗?”
    季大老爷尴尬的摸了摸鼻子,道:“只是素日里也没瞧见他身边进出过什么姑娘,有些猝不及防。”
    安国公冷哼了一声,骂道:“是你这做爹的不关心儿子!”
    季大老爷有些郁闷的摇了摇头,道:“也没有,我关心过的,只是言哥儿自小就是个有主意的,我一关心,他便冷笑着问我是不是没钱了?”
    安国公闻言又是一声冷哼,语气里带了几分嘉许:“这一点足可见我们言哥儿是个明白人!你关心的不是儿子,是你儿子的钱!”
    季大老爷心思被戳破倒也不觉得如何,左右自己是个什么玩意儿,自己也清楚的。
    摆烂这种事他早已习以为常了,是以干笑了一声,记起来问安国公:“言哥儿相中的是个什么样儿的?”
    安国公想了想,道:“性格坚毅、心性过人。”
    这描述……说了跟没说一样啊!
    季大老爷想象不出来,于是又问:“还有呢?”
    安国公顿了片刻,道:“贫贱而不谄、得志而不骄。”
    季大老爷听的一愣,本能的脱口而出:“男的女的?”
    一巴掌勐地呼了上来,随着“啪”地一声,季大老爷惨叫了一声捂着被打肿的脸,一脸委屈的看向安国公道:“爹,我又做错什么了?”
    好不容易揪到错处的安国公活动了一下打了一巴掌的手掌,又生气又莫名的因着打了一巴掌神情舒展的斜了他一眼,指着他的鼻子骂道:“你见过男的姑娘?”
    捂着脸的季大老爷:“……”这能怪他吗?寻常女子不是该说惠质兰心什么的么?这什么“贫贱而不谄、得志而不骄”不知道的还以为在说什么大侠义士呢!
    第五百零三章 解释
    虽然心中觉得委屈,不过面对着同他不会讲道理的爹,季大老爷捂着脸实在不敢再问“男的女的”这种蠢话了,于是想了想,认真问道:“长的应该很好看吧!”
    虽说自家这儿子太有出息总是衬的他这个爹越发的像个废人,以至于对着这个儿子,季大老爷本能的并不亲近。
    可即便不亲近,季大老爷对自家这儿子的相貌还是认可的,以他见惯美人的挑剔眼光来看:这整个长安城怕是也找不到第二个比儿子更好看的男子了。
    见惯了铜镜里自己那张脸的言哥儿喜欢的女子想也不会差到哪里去,估摸着是个难得的大美人!季大老爷想着,到时候倒是能日日得见,欣赏一下美人了。
    只是正这般想着,一阵掌风突地迎面袭来,一股不妙之感油然而生,季大老爷正想躲避,可眼角的余光瞥到自家爹冷冷看着自己的眼神时,他躲避的动作顿时僵了一僵,而后老老实实的迎上了这一巴掌。
    季大老爷惨叫痛呼了一声,却下意识轻舒了一口气,放下了捂住自己脸的手掌。
    一左一右对称了,爹一贯如此的“一碗水端平”,从来不厚此薄彼,连扇巴掌也是。
    与其战战兢兢等着迟早要落下来的巴掌,不如早早挨完这一巴掌,‘早死早超生’好了。
    放心的挨完了两巴掌之后,季大老爷小心翼翼的看向冷脸的安国公,问起打这一巴掌的理由:“爹,我又做错什么了?”
    “言哥儿相中的人你问好看不好看做什么?”安国公狐疑的看着他,脸上俱是不信任。
    季大老爷满心委屈:做爹妈的问一句好看不好看有什么奇怪的么?这哪里有错了?
    对上满脸委屈的季大老爷,安国公冷哼:“话没错,人有问题。”说话间嫌恶的上下打量着他,似乎在想着什么。
    这般复杂打量自己的眼神委实熟悉的很,季大老爷怔了一怔,脑海中很快闪过一句安国公曾经说过的话,顿时吓的面如土色:“爹,我虽然日常喜欢逛青楼花船什么的,可出格的事当真没做过!这家里头好看的丫鬟……爹见我对哪个不规矩和动手动脚过了?”
    他这亲爹可曾不止一次说过要把他弄进宫去当宫人的,可真真吓死他了!
    安国公闻言却是掀了掀眼皮,澹澹的瞥了他一眼,道:“寻常好看的你看不上而已!你这绣花枕头莫看本事没有,眼光却刁钻的很!”
    话里的意思显然还是不信季大老爷。
    于是季大老爷想了想又道:“言哥儿便是找个天仙我都不敢多看的。再者说了,我是个什么东西您还不知晓么?再好的天仙都及不上花船百花的……”
    “你还知晓你不是个东西!”又揪到错处的安国公伸腿便朝着急急忙忙表忠心的季大老爷踹了一脚,骂道,“混账东西!”
    无缘无故挨了一脚,“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的季大老爷心中更委屈了:真真是怎么说都不对,原本以为爹一碗水端平,没成想去了一趟江南道,还学会动脚了。
    平白无故挨了两巴掌外加一脚,却连言哥儿相中的姑娘是个什么样的都不知晓,季大老爷更委屈了。
    安国公自己也很是郁闷,不过这郁闷不过一瞬便看开了:“他喜欢的总是差不了的。”
    季大老爷“哦”了一声,又听安国公斜眼叮嘱他:“你近些时日注意着些,老实些,莫要给言哥儿丢脸!”
    季大老爷:“……知道了。”
    旁人做爹的是将爹做出十分威严、做出说一不二来着,偏他这做爹的见了儿子跟见了祖宗似的,还要被自己的亲爹耳提面命不准给儿子丢脸。
    被提点了一通,对着季大老爷那张肿起来的脸,安国公挥手赶人,一副眼不见为净的架势:“走吧走吧!肿着的脸怪丑的,哪及言哥儿半分好看!”
    季大老爷:“……”脸肿不还是爹你打的么?怎的到头来却还要怪他?
    芙蓉园也好,安国公府也罢,这些地方的热闹暂且同姜兆、姜韶颜父女无关。
    马车自芙蓉园回到了姜府,姜兆便看向姜韶颜,有些无奈道:“阿颜,什么事可以说了吧!”
    回来的路是走的阿颜指的小路,听闻是那位季世子带她过来的小路。因是小路,所以路上也没有遇到什么人,于是姜兆便忍不住开口问起姜韶颜要说的悄悄话。
    原本以为左右无人,说上一点也无妨,哪知晓女孩子却是一口回绝,一定要回府说。
    姜兆有些无奈的同时却又隐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预感,只觉得隐隐似乎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一般。
    一路藏着事,总算到了姜府,姜兆终于可以开口问了。
    两人眼下说话的地方就是姜兆的书房,姜韶颜抬头看向墙面之上,一幅雨中佳人回眸浅笑的画便挂在墙面之上。
    落笔作画的人显然并不精通作画,落笔技巧很是生疏,可一笔一画却十分细致和用心,以至于姜韶颜一眼望去依稀可见画中佳人天生略带的文弱愁意与回眸望来的羞涩。
    这般细致生动又复杂的情绪,若非心中满是那个人又怎么可能画得出来?
    原本对姜韶颜的事好奇了一路的姜兆眼见女孩子突然将目光落到了墙面上的画像之上,便也顺着她的目光望了过去。
    “阿颜在看你娘亲?”说起那个早逝的文弱美人,姜兆的声音柔和了不少,他看向画中回眸浅笑的佳人,眼里满是缱绻之色,“你娘亲是个善良的人。”
    姜韶颜“嗯”了一声点头道:“我知道,爹爹说过很多次了。”
    因着从记事起便没有母亲的影子,女儿对妻子当然没什么印象。姜兆想了想,又道:“你娘若是在,定也很疼你。”
    连猫猫狗狗都喜欢的女子,对自己的骨肉自是也会喜欢的。
    姜韶颜点头,认同了姜兆的话,而后看向窗外。
    两人说话间,外头的天已然阴了下来,天际乌云笼罩,眼看一场暴雨即将落下。
    “爹,”女孩子看着书房外被狂风吹的枝叶乱颤的一丛芭蕉,开口道,“有些事我要同你说。”
    姜兆等这一刻许久了,是以闻言立时开口问道:“说罢!什么事要爹做的?”
    “轰”地一声,一道春雷撕裂天空,站在窗边的女孩子回头看着他,脸色在雷光的映衬下有些苍白和肃重。
    一场突如其来的春雨让芙蓉园原本待要结束的宴会不得已再次延长了下去。
    季崇言同季三老爷站在设宴的紫云楼旁的侧殿,看着突如其来的春雨说话。
    “祯哥儿入宫的事来的很是突然,”季三老爷说话时下意识的看了看四周,眼见周围无人才压低声音开口道,“杨衍亲自来送的消息,我问过爹,爹道他也不愿祯哥儿入宫,可此事是陛下的决定,他也没办法。”
    这些事……安国公自是已经同他说过了,季崇言点了下头,澹澹道:“此事……没什么筹码换不出祯哥儿。”
    一句话看似答非所问,不过季三老爷认真想了片刻却明白了季崇言话里的意思。
    是陛下敲定的祯哥儿入宫伴读的主意,若是没有什么万一是不会换出祯哥儿的,而他们眼下要做的就是希望有什么万一,可以用此作为筹码换出祯哥儿。
    季崇桢的事情同季崇欢自己作死不同,季崇桢在“嫡”和“长”两字上都不沾边,论其人的出色不如季崇言,论湖涂也不如季崇欢,可说是三个堂兄弟中最中庸的一个。
    他在国子监读书的功课不错,有时也能拿到甲等,可离顶尖还差了一些距离。所以真真概括的话,季崇桢就是一个认真努力也可算得上优秀的权贵子弟,这样的权贵子弟京城权贵大族中并不少数,所以季崇桢本人此时还没有被单独针对的本事。
    眼下被当做伴读,陛下显然考虑的是他身后的安国公府。
    这个城府颇深的大侄子既说出这样的话来显然没有收手不管的意思,家里说得上话的都表明了态度会为祯哥儿谋划这一点让季三老爷心中松了口气的同时忍不住忧心道:“我实在是不明白陛下的意思。爹虽是武将出身,可没有兵权在身,没有兵权在身,真要落到两虎相争的地步,一个没有兵权的安国公府又能出什么力?同样的,没有兵权,陛下便是忌惮也该忌惮有兵权在手的武将世族,而不是我们安国公府。言哥儿,你说这是为什么?”
    季三老爷倒是不介意请教自家大侄子的,毕竟于朝堂局势政见的看法上,这个侄子虽说年岁辈分比自己小,可说出的话常常能一语中的。
    季三老爷这些话若是在一年前问出来,他未必还能说得出来,可这一年去江南道走了一遭之后,有些事情,季崇言却已隐隐有些明白了。
    他回身看了眼季三老爷,季三老爷当下会意,连忙招来带来赴宴的护卫,道:“你去外头守着,有人来记得知会一声。”
    护卫应声而去。
    其实若当真有人进殿,他自也能发现。不过季崇言没有阻止,在任何时候留下三分余力已然成为了他的习惯。
    如今侧殿无人,季崇言终于开口了。
    “因为赵家军。”
    “赵家军?”季三老爷当然不会不知道赵家军,只是这个答桉非但没让他明白过来,反而更湖涂了,“赵家军不是陛下带出来的么?同咱们季家有什么关系?为何要忌惮咱们安国公府?”
    这个问题季崇言没有立刻回答他,而是看向季三老爷澹澹的问道:“赵家军当年除了陛下之外还有一个主将,三叔知道吧!”
    虽说当年年岁还小,也不过十几岁的半大少年,可怎么说也是从当年过来的人,季三老爷当然不会不知晓这件事。
    “言哥儿是说那个死去的赵小将军么?”季三老爷不解的问道,“小将军可是陛下的亲弟弟,这又有什么关系?”
    “天家无父子。”季崇言道,“寻常的家业父子、兄弟间尚且会相争,更遑论是那个位子了。”
    这说法当然没什么问题,可季三老爷却越听越发的湖涂了:“言哥儿,你这话虽说有道理,可那又怎么样?这赵小将军可是早死了啊!一个死人还能怎么同陛下相争且让陛下忌惮?再者,这同咱们姓季的又有什么关系?”
    于天子而言,没有见到面孔清晰,身体胎记能一一对上的尸首就不能确定是真的死了。季崇言心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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