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大的案子当然不会一次升堂便结束了,那叫王瓜的青楼知客不也说了么?春妈妈还在整理花嬷嬷以往的旧物,今日击鸣冤鼓只是个开始。
    就像想要寻出哪条路来,先用投出的石子来试探一番而已。
    回去的路上,姜韶颜同香梨边走便说,手里捧的是路边阿嬷摊上买来的生煎,走在街上便闻到了香味。现做的鲜肉生煎放入特制的平底铁锅之中,待到煎包底煎的焦脆的时候淋上水,盖上盖子收干,临出锅前也莫要忘了撒上黑芝麻和葱花。入手一尝,这味道更是十足对得起勾起的馋虫。
    “为花嬷嬷报仇这种事就算了,”姜韶颜接过香梨递来的生煎包,轻咬了一口,说道,“春妈妈当然不会为花嬷嬷这个对手来报仇,不落井下石就不错了。这一点死去的花嬷嬷当然也知道。”
    能一手捧出丽夫人和大小丽,并且眼光毒辣的拿到这只镯子的当然不是普通人。姜韶颜摸了摸藏在怀里的镯子,心道。
    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尤其是青楼这等本就不干不净下九流的行当里出头的,即便不是什么好人,却也绝非蠢人。
    若非如此,也不会将自己藏在丽夫人和大小丽的身后了。
    花嬷嬷当然知晓春妈妈不会为自己报仇。
    “她不会相信春妈妈所谓的姐妹情谊,却一定相信春妈妈会落井下石,变着法儿在自己身上蹭油水。哪怕她已经是个死人,都会如此。”姜韶颜说道。
    虽然都是青楼老鸨里的厉害角色,可花嬷嬷与春妈妈截然不同。
    花嬷嬷更谨慎,否则也不会多年将自己藏在幕后了,而春妈妈则更是个想着办法压榨钱财的“小人”。
    这一点从她让小柳绿同时从郑公子父子身上搞银子就看的出来。
    明眼人都知道小柳绿做的事有多危险,可春妈妈却不管不顾,显然是个喜好“富贵险中求”的人物,这样的人,若是有办法搞钱,定会铤而走险的。
    尤其眼下花月楼被钱三和郑公子这么一闹腾,都快开不下去了,本就“胆大”的春妈妈怕是更会如此,会想办法盯上大丽也不奇怪了。
    花嬷嬷是个谨慎的,即便自知难逃一死,可她赌的是春妈妈这般“胆大”的人迟早会惹出祸事来。
    常在河边站哪有不湿鞋?春妈妈运气还算不错,可到底还是出事了。
    如今留有这么个把柄在手里哪有不用的道理?
    “所以花嬷嬷将为自己报仇的事交给了春妈妈,即便春妈妈的目的不是为她报仇,可这结果于她而言其实是没什么两样的。”姜韶颜说道。
    香梨听的似懂非懂:“可这事情都过去那么多年了,话本子里都说了,杀人多年的旧案早被抹去证据了。”
    “不错,死去多年的旧案定然早被人抹去了一切证据,尤其当做下这些事的是个厉害角色的时候更是难以查证了。”姜韶颜说到这里却依旧不慌,“可花嬷嬷既然做下了这一切定然不会没有留下后手。”
    以寻常查案的手段,就算林彦本事再厉害,能让死人开口,可掺和进这件事的是杨衍这个老狐狸,以他的手段,定是不会留下什么证据的。
    所以,花嬷嬷的后手定然不在自己身上,也不在与自己交好的故人身上。
    “便是在交好的故人身上也没用,你没听说么?是连人带楼还有楼里的所有人都死在了大火里。”姜韶颜说到这里,忍不住若有所思,“所以,我若是她,定然会想办法藏在一个叫人想不到的人身上。”
    至于这个人是哪个……那个叫王瓜的不是说了么?春妈妈还在“整理花嬷嬷以往旧物”,所以证据在哪里,显而易见。
    况且……姜韶颜摸了摸怀中的镯子:那花嬷嬷肯用大小丽换一个镯子,显然是极喜欢这个镯子的。这样不离身的镯子居然会落到春妈妈的手上……看来花嬷嬷不是在生前就将镯子送到了春妈妈的身上,就是春妈妈在花嬷嬷死后去想办法弄到了花嬷嬷的尸体。
    杨衍这般谨慎的人插手了这件事,必然不可能让春妈妈接触到花嬷嬷的尸体的,更不会将如此显而易见的物件留下来,所以,更有可能是前者。
    如此看来,是花嬷嬷先一步将东西“给”了春妈妈了。
    给春妈妈显然不是想要春妈妈“惦记”她的情谊,而是时刻提醒春妈妈这一件事了。
    这一招倒是不错,只是接下来,春妈妈要小心了,大丽不是这般坐以待毙之人。
    第二百六十四章 回宝陵
    “宝陵那个老鸨是个什么样的人我知晓,”大丽开口转头对管事说道,“想办法寻人去封信给那个老鸨,问她要多少钱才肯收手。”
    到底是曾经打过交道的,花嬷嬷虽然死了,可大丽相信她看人的眼光,春妈妈是个什么样的人,花嬷嬷显然是清楚了。
    这是一个看重钱财的小人。
    “我不怕她是个小人,反而怕她是个君子!”大丽冷笑着吩咐管事,“她提多少钱财都依她!”
    “十万两白银?”饶是心里早有准备,可听到眼前春妈妈提的这个数字,前来报信的人还是惊到了,脱口而出,“这……这怎可能一下子拿得出来?”
    “这便不是我管的事了,”春妈妈翻着白眼冷笑着看了看自己的手。
    近些时日心情不佳,自然没工夫去喝燕窝鱼翅,涂凤仙丹寇,以至于糙的厉害。
    春妈妈看了两眼自己的手,收了回来,转头看向前来带话的人:“听闻你们杨大人那个去南边地下挖煤的正室家里贪了好些银子呢,谁知晓这银子去哪儿了?”
    报信的人被这话一堵,虽说不敢得罪她,却还是忍不住为此辩解了一句:“那银子同杨家没关系,我们杨二夫人也……”
    “呸!”
    话未说完便被春妈妈“呸”了一声打断了。
    “那等拿糟糠原配的钱财去养妾室和外室的事老娘见多了,更何况你们杨二夫人是什么人你自己心里没数?”春妈妈说到这里,想起当年花嬷嬷手里仅凭这一两个人便将自己一个楼里的姑娘压的抬不起头来,心里火气更甚,“隔着三丈远就能闻到那狐狸味儿了,她有个什么钱?连赎身钱都是人家江家给的,你倒说说她有个什么钱财?不都是你们杨大人的?”
    报信的人闻言忍不住回道:“我们杨大人可是连中三元,当年姑苏城里可有不少……”
    “那同老娘无关,十万两就是十万两,你当集市买菜不成?还讨价还价呢?”春妈妈冷笑了起来,“要不就等着叫你们杨家人前头一身污还没洗干净,再惹一身骚好了!”
    她一个青楼老鸨自然不要什么名声,也不在意外头人怎么看,倒是那陛下面前的重臣杨大人,想来有大把的政敌想要揪着把柄呢!
    这件事,她若是杨大人也自然是先低头了,所以春妈妈这狮子大开口开的底气十足。
    大丽做的事叫人恶心,可脑子却不笨,想来孰轻孰重还是懂的。
    果不其然,即便报信的人一脸愤愤之色,可顿了顿,终究还是冷着脸开口了:“好说,只是十万两银子到底不是小数目,可否容我等宽限几日?”
    春妈妈当然知道这数目对杨家来说一下子拿出来有些吃不消,是以顿了顿,点头同意了。
    又一篇兰亭集序抄完,看着面前龙飞凤舞的草书,吴有才不无感慨。
    姜四小姐果真是担得起这才女名头的,除了外表有所欠佳之外,不但是个大好人,还聪明,不但聪明,最重要的是还写的一手好字。
    同样抄拓下来的《兰亭集序》,他都抄了大半辈子了,怎的都还不如姜四小姐这随手一抄来的有几分神韵呢?
    吴有才认真的练着字,这两日姜四小姐回了一趟宝陵城,临离开时留了一篇字帖让他临摹。
    这字帖,够他临摹上好多天了。
    几日不回宝陵,热闹依旧,姑苏城的热闹也已然传到了宝陵。大街上,茶馆里到处都有百姓在传那位杨二夫人的事。
    认认真真藏掖了近十载,却不过一个转眼的工夫便将杨二夫人推到了人前。
    宝陵茶馆自然是随大流的讲起了杨二夫人这个昙花夫人的故事。
    茶馆大门大开,看着那辆熟悉的马车从茶馆门前经过,正手执醒木敲案的江平仄眼神一闪,继续说了下去。
    方才经过的……是姜四小姐吧!
    真没想到姜四小姐居然能将大丽逼到这个地步,江平仄要讲的故事早已烂熟于心了,闭着眼也能说下去,是以也有心思走神了。若是换了他来……或许对付波云诡谲的战场形势他有一手,可有些事确实还是姜四小姐出手更厉害些的。
    虽是回了宝陵,姜韶颜一行人却没回姜家别苑,而是直接去了方家。
    方知慧虽因着方家事忙没有办法随同去姑苏,却也听说了姑苏的事,闻讯连忙赶了过来。
    被削平了脑袋,看起来分外可笑的烟花周看着去姑苏玩了两日回来的女孩子,默了默,道:“姜四小姐,眼下还有我的事吗?”
    前些时日自被刺客刺杀过之后,烟花周一直处于恐慌之中,可慌了没两日便听到了姑苏那里一茬接一茬不断传来的消息,就……没个消停的。
    连他这等躲在方家的听了都忍不住开始为杨家头疼了。
    烟花周虽然不知道姜韶颜是怎么做到的,可却知晓这件事多半同面前这个软和的似个糯米团子似的女孩子有关了。
    一想至此,烟花周便忍不住多看了眼一旁叉着腰,横眉怒目一脸不好惹的方知慧。
    果然长得凶的未必真的凶,长的糯米团子似的却可能凶得很呢!
    “你先在这里呆着,要收拾你买凶杀人也成的,不定要他们自己动手。”姜韶颜说着转向一旁的方知慧,问道,“我不在这几日,宝陵可还好?”
    “能有什么事?”方知慧翻了个白眼,脱口而出,“你没来宝陵之前宝陵就是个大半年一年也没什么事的,也就你来了之后三天两头的,事情不断……”
    这话说的,好似姜四小姐是个惹祸精一般。
    烟花周连忙一阵干咳提醒方知慧。
    咳嗽声打断了正说的高兴的方知慧,她转头看向咳嗽的烟花周,诧异道:“怎么了这是?”
    烟花周:“……”
    这方二小姐是不是太过心大了?便不怕得罪了这位姜四小姐?要知道这姜四小姐可不是什么善人。
    那厢的“善人”姜韶颜闻言只是笑了笑,似是并不在意方知慧将她看做惹祸精一般,顿了顿之后便再次开口了:“那就好,这次回来我在宝陵留几日还要走的,有件事想要你帮忙!”
    方知慧当即一拍胸脯:“成!”
    就这宝陵的一亩三分地上,她办不成的事还当真不多,更何况既是姜四所求,自然包在她身上了。
    第二百六十五章 下药
    心满意足的送走了杨家来人的春妈妈心情很是不错。
    十万两的白银虽是不少,可真要花起来……呃,总之,哪个会嫌钱多的?十万两白银……也不过尔尔嘛!
    若是每一日都要燕窝鱼翅、凤仙丹寇的,十万两白银也不过让她养个老,没多少剩余的了。
    一连啃了多日梅菜饼子的春妈妈想到即将到手的十万两白银忍不住兴奋了起来,一连抠抠索索了多日难得大方了一回,去宝陵城最大的酒楼吃了一顿。
    宝陵城最大的酒楼自然就是方家的鸿升楼了。
    从后厨出来的菜没有端去春妈妈的包厢,而是直去了不远处另一处的包厢。
    瞅了眼春妈妈点的菜,钱三一眼就看到了里头的烤鸡,顿时得意不已:“我就知晓春妈妈上回见我吃了,馋得很,这不是点了吗?”
    女孩子“嗯”了一声,目光在钱妈妈点的菜里扫了一眼之后就面不改色的将手里的药粉倒入了春妈妈点的汤里。
    在一旁翘着二郎腿喝茶的方知慧看的一个没忍住,“噗嗤”一声,将口中的茶水尽数喷了出来。
    “姜四,你!”
    姜韶颜掀了掀眼皮,道:“下药啊!”
    下药……下药说的那么理直气壮的吗?
    方知慧:“……”
    默了默,她道:“那春妈妈谨慎的很,怕是会随身携带银针之类的试毒什么的。”
    做坏事的人心里一向都是有鬼的,最怕被人报复了,春妈妈显然就是这样的人。寻常百姓不会随身带着银针怕东怕西的,这个春妈妈定然是会的。
    对此,对面那位下药下的面不改色的淡淡开口道:“放心,不是毒,银针试不出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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